- 柏拉圖的倫理學
- (英國)特倫斯·埃爾文
- 1810字
- 2021-03-05 13:44:35
51.為什么美德對于幸福是充分的?
然而,我們也可以假定,有清楚的證據表明,蘇格拉底不可能持有一種純粹工具性的美德觀點。他斷然聲稱,美德對幸福而言是充分的。我們可以論證,通過這個主張,他一定是要表明,自己對美德的承諾是如此深刻地影響了他的生活,以至于它實際上決定了他對幸福本質的觀念,因此他和其他人也就不是真的要試著通過不同的方式以達到同樣的幸福要素。尤其是,他對涉及美德的選擇所持有的態度,看起來可能與任何一種純粹工具性的觀點相沖突。因為他堅持認為,我們應當考慮的只是有美德的行動過程是什么,而對另一個方面不必加以考慮(Ap.,28b5—9)。[182]如果我們接受某種工具性的觀點,我們就必須同意,工具性的考慮可能在根本上反對美德;這樣的話,蘇格拉底的承諾似乎就排除了純粹工具性的美德觀點。
不過,這個論證證明了太多;如果它表明蘇格拉底不可能是一個工具論者,那么一個類似的論證就表明他不可能是一個幸福論者。因為如果他是一個幸福論者,那他必定認識到,幸福的各種前景在根本上都可能與美德相沖突;如果是這樣,那就可能得出論證說,他不能真的對美德“在另一方面不加考慮”,這樣他就不可能無條件地致力于美德。
認為蘇格拉底不可能是幸福論者的論證則是明顯不成立的。作為回應,我們可以指出,如果他是一個幸福論者,那他仍然能夠毫無保留地承諾美德,因為他確信,有美德的行動總是比其他任何事物都更能促進幸福;他拒絕聽取任何對特殊情境的相反考慮,僅僅是因為他已經得出結論,認為沒有任何與美德相反的事物能促進幸福。但是,如果這個論述表明,無條件地致力于美德是如何與幸福論相容的,那么一個平行的論證就會表明,蘇格拉底何以能夠無條件地致力于美德,卻仍然相信美德對幸福來說純粹是工具性的。因此,他對美德的無保留的承諾沒有給下面這個觀點造成任何困難,即他認為在嚴格意義上美德對幸福來說是工具性的。
那么,工具性的美德觀點如何能夠支持蘇格拉底關于美德對幸福而言是充分的這一主張呢?我們都同意,根據《歐緒德謨》,存在著這樣一種稱為幸福的東西,它是最高的目的,僅僅出于其自身的緣故而被追求,如果我們獲得它,那我們的欲求都能得到充分滿足(因為我們對幸福之外的任何事物都沒有欲求)。蘇格拉底可以假設,這是一個對于幸福充分確定的描述,能夠證明他關于美德的觀點是正確的。如果他能表明,美德保證有美德的行動者的欲求能得到滿足,那他就表明了(他可能假定)美德對幸福來說是充分的。
一個有美德的人顯然不可能期望滿足所有的欲求,而一個普通的沒有美德的人可能會有這些欲求。普通人強烈地渴望不去面對蘇格拉底必須面對的死亡,而且這樣一個人會認為,蘇格拉底遭受了某種嚴重的傷害。不過,蘇格拉底可以回答說,他毫無保留地致力于美德,因此他就沒有欲求去做任何與他對美德的承諾相沖突的事。一旦他發現,在某些情況下,財富或安全,甚至自我保護都與美德的要求相沖突,那他就沒有欲求去追求任何一種在這些情境下人們公認的善事物。盡管在蘇格拉底的境遇下,沒有美德的人可能會承受欲求的挫敗,但蘇格拉底并沒有承受任何欲求的挫敗;不過正是他自己的欲求,而不是其他人處在他的條件下可能會具有的欲求,決定了他是否幸福。他聲稱,既然他想要盡其所能成為一個有美德的人,并且對任何與美德相沖突的事物沒有欲求,那么如果他損失了任何有美德的人必須放棄的并為人們所公認的“善事物”,他也沒有損失任何幸福,因此也就沒有受到傷害。
蘇格拉底也可能明確主張,與沒有美德的人相比,有美德的人不太容易有受挫的欲求,因為沒有美德的人更容易受到挫敗,而此類挫折不會影響一個有美德的人。如果我渴望榮譽或者財富或者政治上的成功,以之作為獲得幸福的手段,能否獲得它們就并非取決于我;即使我明智地行動,我也可能不夠走運,這樣的話我的欲求可能就會受到挫敗。蘇格拉底聲稱,這種挫敗不會發生在他身上,只要他盡可能地具有美德[183];因為這個目標是在他的能力范圍之內的,而且他也不容易由于外部條件而失望。
如果是這樣,蘇格拉底的信念(即美德對于幸福是充分的)就不能排除他相信美德對于幸福來說是純粹工具性的,而不是構成的一部分。因為我們所描述的幸福觀念會支持這個主張,即美德是實現幸福的一貫正確的工具性手段。我們不必為了表明美德對幸福來說是工具性的而去證明,蘇格拉底接受了這種幸福觀念和這個論證;這樣一個論證的可能性足以表明,他關于美德的主張自身并不排除他對美德和幸福的關系采取一種工具性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