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煊月在門外徘徊了許久,終于打定主意進去,剛把手放到門把上,門就從里面被拉開了。看見于佑他她既驚喜又害怕,見他單手拿著鳳予的保溫杯,正要問話,于佑他就開口了:“要進去找哥嗎?”
“傻孩子,媽媽是找你的。你哥說你這兩天都很用工在預習,媽媽怕你在家悶得慌,就想問你一會要不要跟媽媽出去散散心。天漸漸涼了,你也沒有多余的衣服,剛好買些衣服御寒。”夏煊月聽出他聲音的顫抖,也注意到他原本一只手拿著的紅色保溫杯,換成了雙手捧著。心里一陣陣心酸,這是他十月懷胎,飽受苦難生下的孩子,他竟如此怕她這個當媽媽的。
很想跟小兒子親近,又怕過份殷勤引起他的反感,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見他捧著保溫杯,想起小廚房溫著牛奶,于是對他說:“小廚房溫著牛奶,營養成分多些,你也去打點喝。”
“我先去給哥打一杯牛奶,然后回房間跟哥打聲招呼,換一套衣服再陪您出去好嗎?”小腦袋轉了一圈,他可以趁換衣服的時間喂小丫頭,然后陪媽媽出去散心。他是要添新衣服了,哥的衣服他穿起來有些長呢!
“好好好。”夏煊月連連點頭,只要愿意跟她出去就好。
順著走廊就要往電梯那邊走,突然想起不用推哥下樓,又折回幾步,順著扶梯下去了。
看著小兒子的舉動,夏煊月甜在心頭:第一次跟他出去散心,我一定要好好準備準備。總覺得這段時間迷迷糊糊不得精神,一會陪他出去可不能這樣。哎呀!會不會這段時間我又患病了?不行,我得先吃一劑藥預防。
于佑他走一步就回頭跟沈鳳予說一句:“哥,我真走了。”
“走走走,趕緊走,你再不走我就叫穆旦請你走。”簡直不能忍,這貨太啰嗦,就喂牛奶的小會功夫嘮叨了不下十遍。換衣服又嘮叨了好幾遍,好不容易出了臥室,怎么又開始嘮叨起來了。
見沈鳳予提起穆旦,于佑他尷尬的笑了笑,好像說的是有點多。在門來不及合上前,他把腦袋伸進去又補充了一遍:“我這會真走了。”
氣的沈鳳予拿起面前的書就丟了過去,書碰到門上發出一道響聲,隨后跌落在地。
門外站崗的穆旦心里萬馬奔騰:想當初鳳予少爺跟他客氣一句,他當真在鳳予少爺房間安營扎寨了也就算了,現在居然能把鳳予少爺氣的摔東西,真是裝的深沉啊!
車里的氣氛有些怪異,夏煊月滿臉寵溺的看著于佑他,這孩子最近白了不少。于佑他則滿臉陰霾的看著副駕駛臺上的穆旦,心里七上八下的。穆旦則透過前視鏡看了一眼后座的夏煊月和于佑他。這一看不打緊,小少爺那是什么表情?你以為我愿意保護你?你還不樂意上了?要不是鳳予少爺再三囑咐,我才懶得理你。
“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嗎?”感覺氣氛不太對,夏煊月隨口問道。
“我只是好奇,穆旦是哥的貼身侍衛,他出現在這里,誰守護哥。”嗯!這是其中一個緣由,再有一個便是:哥在他都敢明著欺負我,哥不在,指不定怎么欺負我呢!打我又打不過,跑也跑不過,秋后算賬還會被哥笑話。
穆旦微側身,看著夏煊月,話卻是對于佑他解釋的:“最近那伙人太猖狂,鳳予少爺不放心,這才讓穆旦跟著。”
隨著車速的提升,于佑他只覺得腦子一熱,隨口就說出來了:“那我哥怎么辦?”
其實夏家別墅有很多保鏢,這些根本不需要他操心,只是想到沒有穆旦守護,哥怎么有心思照顧床上躺著的小丫頭,沒了哥的照顧,她餓了怎么辦?傷勢嚴重了怎么辦?越想他越是覺得,不該出門的。
正是他這句快人快語取悅了穆旦,且不論語氣,脫口而出的必定是心里話。穆旦心里是高興的,說話溫和了不少:“鳳予少爺那邊有慕貍看著,夫人和少爺不必擔心。”
“慕貍是誰?”夏煊月暗暗思考,她好像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是教我們功課老師朋友的女兒,比哥大三歲,是個了不起的存在。”怕說多了引起夏煊月的疑心,于佑他只輕描淡筆的解釋了一句。
是老師帶過來的孩子她就放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緣故,她總覺得最近渾渾噩噩,好像忘記了很多東西。是沒有發生所以不記得,還是因為發病導致的遺忘呢!
放松了緊繃的神經,于佑他才感覺的到面上傳來的疼痛,原來是臉觸碰到了靠枕。沒有在車窗上看到臉上多余的痕跡,他才坐好了身子,繼續剛才的話題。
夏弦月讓聞雁帶著購買的戰利品提前回來,順便告訴沈鳳予,他們下午還要去別處逛逛,就不回來吃飯了。沈鳳予也任性了一把,下樓挑選了好幾樣流食和點心,由慕貍端到他房間的小客廳,就不許人進去打擾。房間隔音效果太好,張媽不放心的上來好幾趟,都被慕貍擋住,只好作罷!
拿了幾本書去臥室翻閱,方便看顧床上躺著的小丫頭,只是翻了幾頁都沒能看進去。干脆合了書,仔細打量起床上的小丫頭,長的還算眉清目秀,只是臉上一道不淺的口子怕是要影響到心情,睡的真安穩。看著看著,竟也有了睡意,腦袋往靠墊一偏,睡著了。
小丫頭醒來便看見這樣的場景:純白的天花板上,一盞紅色琉璃燈正散發出微弱的光暈;正對面是一副毛筆書寫的細水長流,兩邊是延伸的壁畫;向下是一望無際的紅,她后知后覺的發現,那是她正蓋著的被褥;眼睛往左看去,通透的落地窗一半透著光,另一半被放下的純白色幔簾擋住;頭向右一偏,就看見了閉著眼睛休息的少年,覆蓋在他腰間的紅色絨毯非常醒目。
她這是遇到好人了,原來衛宴離開前,還為她做了妥善安排。隨著意識的清醒,渾身的疼痛也隨著蘇醒過來,她輕微向上挪動一下,發現沒了力氣不說,渾身還異常疼痛。這一痛她倒是想起來了,為了讓她像普通人一樣免被打擾,衛宴動手去除了她身上的烙印。
膀胱傳來的腫脹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該去解決一下生理問題。張了張嘴卻沒吐出一個字眼,頓時一愣:莫不是辣椒水灼燒了聲帶?
這樣一想心里更是激動起來,掙扎著想要起身,使出渾身力氣,也只能往外挪了一小寸。猛喘了好幾口氣,又安靜了好一會才又像剛才那樣往外挪。她本來就睡在床邊,這一使勁整個人不防備的栽了下去。
地板上覆蓋著厚厚的地毯,她掉下去也沒多大的動靜,只是再動彈不得。巨大的疼痛瞬間席卷全身,從額頭冒出的汗珠順著煞白的小臉,滴落到純白的地毯上。
突如其來的內憂外患,讓她一陣恍惚,視線一度模糊,頭一偏靠到了床弦。
自從失去雙腿,沈鳳予的聽力就敏感了許多,他一睜開眼就往床上望去,空空如也。正想著她渾身是傷能走到哪里去,視線就停留在了白色的地毯上。眉頭一皺:怎么掉下來了?
輪椅是由按鈕掌控的,按了開啟鍵,往前移了一段距離,閉合開關。身子微微下彎,因為雙腿使不上力,這個動作他只試一遍就放棄了。
“你醒了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小丫頭顫抖不已的身體。
按響輪椅上的通話:你進來臥室一下。
慕貍推開門直奔臥室。
“把你隨身攜帶的麻沸散注射到她體內。”
雖然不知道地上這位是什么來歷,但是穆旦說了,這次鳳予少爺要再對她不滿,她就得回家。她可不想回那個父親十年如一日的在比武場與人切磋度日,母親常年在外授課,每日就她一人對著空蕩蕩的屋子。
想到要被送回去,慕貍就一身冷汗,趕緊從隨身攜帶的小皮包里掏出了一大把顏色各異的珍饈型注射器,最終敲定了鵝黃色注射器。這是她母親最為寶貝的萬能注射器,上面有很多刻度,推到制定的刻度就會有相應的液體流出。捏了捏肩,手里多了一根針頭,把針頭一裝,立刻給地上的人注射進去。等相應液體流盡,那根針一并消失了。
停頓了幾秒,慕貍再次拿出顏色各異的注射器,這次她選取了黑色,再次捏了同樣的地方,把針頭往注射器上一壓,就著脖子注入了小丫頭體內。
“你嘗試著說話看看。”注射了強效消炎針劑,慕貍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效果。
身體的疼痛像是被抑制住了,葉飛雪能開口說話:“如果方便,請讓我正面朝上。”
沈鳳予推著輪椅退后了幾步,才看見她還是趴在地毯上的。
很顯然,慕貍也看見了。
“失誤,哈哈!失誤。”慕貍尷尬的摸了摸腦袋,跪下身子幫她翻了個身。
“能帶我去一下洗手間嗎?”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慕貍,帶她進去。”原來這就是她掉到地上的原因,沈鳳予在心里暗暗笑了。
慕貍紅著臉說:“我沒有經驗。”
沈鳳予看了她一眼:“帶進去就有了。”
慕貍表示無言以對。
等慕貍把人帶出來安置好,沈鳳予就開始趕人了。
看著緊閉的門,慕貍真想踹兩腳,什么人嘛!需要的時候就叫人進去,不需要了直接趕出來。趕出來也就算了,什么叫她以后就由我負責了,我負責的起嗎?要是在穆旦面前說漏嘴了怎么辦?我被卷入有預謀的圈套里面了,誰來救救我。
“你叫什么名字?”沈鳳予貼心的擦掉小丫頭嘴角沾上的飯粒,順便詢問。
衛宴的話在耳邊盤旋:六月飛雪是你對我們的承諾。
“我叫葉飛雪,樹葉的葉,六月飛雪的飛雪。”
“嗯!”沈鳳予輕應一聲,表示知道了。
張嘴吃了一勺子粥,好奇的看著他:“剛才的姐姐是你的傭人?”
“嗯!”
“你家這么富裕,能多養我一個嗎?”憋了半天,才冒出這句話。
沈鳳予反問:“你會聽話嗎?”
“看我滿身傷痕,估計我屬于經常闖禍那一類型”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以后要敢闖禍就想想現在。”再遞過去一勺子粥。
速效藥的副作用,就是葉飛雪現在的模樣,半夜發起高燒不說,還一個勁的冒冷汗。空調已經開到最高溫度,空調被換成了羽絨被。她還一個勁的顫抖,話還是能說的,就是變回了之前的嘶啞。
可把于佑他嚇壞了,接了一盆又一盆的熱水替換她額頭失去溫度的毛巾,一聽她說冷就猛的往床上添被褥。要不是顧及她身上的傷,連毛毯他都想往床上搬。
小時候想要得到而沒有得到的關懷,得到付出心血又怕失去的心慌,此刻在于佑他身上表露無疑。明明睡前他們還交換了稱呼,聊得那么愉快,怎么眨眼的功夫就傳出了她痛苦的呻吟。
熬不過葉飛雪的痛苦,沈鳳予親自下樓請張媽。誰知碰到夏煊月起來宵夜,拉著他噓長問短,生怕他瞞著身上的病痛,沈鳳予不得不據實已告。夏煊月知道事態緊急,就讓他先回房,自己把宵夜往柜臺上一放,下樓叫張媽去了。
“你們出去,誰也不能動她。”見張媽穿著睡衣不經通報就入了臥室,于佑他面上一緊,丟了手中溫熱的毛巾就要攔著,不許靠近一步。
夏煊月緊隨其后,只不過她手中提著笨重的醫藥箱,見于佑他攔著不讓過,連忙說:“他,你過來,讓張媽給她看看。”
“冷...冷...冷...”葉飛雪的聲音在滴答秒針的陪襯下,尤為突出。
“鳳予少爺呢?”張媽這會不淡定了,小少爺突然變了性子不說,二樓還莫名其妙多上一個丫頭,她進來也沒瞧見沈鳳予,那她的鳳予少爺哪里去了?
于佑他掃了一圈臥室,剛剛太激動,他也沒顧上沈鳳予。
“哎喲!”夏煊月把醫藥箱往茶幾上一擱,看著張媽:“光顧著叫你上來救人,把鳳予丟在樓下大廳了。”
沈鳳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不用管我,先給她看看。”
于佑他這才明白過來,張媽上來是他的意思。往旁邊讓了路,見張媽臉色不對,趕緊去到了沈鳳予旁邊。
“哥。”他喏喏的喊了一聲。
“大不了送出去養著,總比沒了好。”
果然,于佑他委屈的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去了好幾床羽絨被,張媽這才看見白色床單上蜷縮成一堆的葉飛雪,小臉漲的透紅,渾身不停抖擻。把手背往額頭一靠,溫度偏低,又把手往領子伸了進去,沒有觸碰到冷汗一類,卻觸及到一片凹凸。把羽絨被往下拉了拉,這才揭開了領口,鎖骨處一片血肉模糊。
“應該是傷口感染引起的低燒,我準備一下給她打一針預防破傷風。”看著她鎖骨處的傷,饒是鐵石心腸的張媽也忍不住軟了心腸,這孩子看著還小,怎么得了這樣的傷。
“這里有我跟張媽,你們先出去。”完了補充一句:“讓了了準備一些糖水,等她醒了就要。”
于佑他不要出去,看著沈鳳予。
沈鳳予拉了拉緊成拳的手:“媽在。”
這兩個字安撫了于佑他的煩躁,安靜了兩秒,溫順的推著沈鳳予出去了。
打針,清洗傷口,換睡衣,換床單,換被子。
等忙完這一切,時鐘指向了凌晨五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