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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如龍入海

  • 承唐
  • 予我
  • 10120字
  • 2020-09-12 22:42:01

隨著柳阡夜中狀元的消息傳回三柳村,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柳家本家自是欣喜萬分,那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老族長更是三天兩頭的往宗祠跑,大概是拜謝列祖列宗保佑之類的。顯然,在他看來,柳家衰敗百年,如今又要重新發達了。

哪怕是三柳村乃至整個解縣之人也都與有榮焉,整個河東郡進士倒是出了不少,然而縱觀盛唐五百余年,也不過只有三個河東籍的狀元郎。

可唯獨在柳阡夜自己家的院落中,幾個結義兄弟正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幾個兄弟也都知道自己的七弟素有鴻鵠之志,如今見他終于得償所愿,一飛沖天,得以施展平生抱負,也都是替阡夜高興的很。

可說來也巧,前腳他們剛收到阡夜登科的消息,后腳鄭家兩兄弟便風塵仆仆的也趕回了三柳村。

幾個兄弟聚在一起,鄭從龍就把三人這大半年的經歷簡單說了說。

趙安國聽著他們雖然途中艱難,可也還算順利,又見柴河并未一同歸來,急忙打斷自己的二弟,問道:“老二,老八呢?怎么沒有同你們一起回來?”

“大哥,你別急,這就說,這就說!”鄭從龍喝了一口茶,接著道:“說來咱們也算雙喜臨門,七弟中了狀元,八弟卻是在幽州也快做了節度使了。”

“什么?”老四周勇也有些急了,“二哥,要不你讓我三哥說吧,你這說的我心里直突突!到底咋回事?”

見其他幾個兄弟,皆是眼睛眨都不眨的看著自己,鄭從龍尷尬的咳嗽一聲,接著道:“簡單來說,幽州分裂,幽州軍如今勢弱,軍心渙散。而老八身為幽州軍前節度使馬涼城的義子,幽州軍中的許多將領都希冀他能繼承昔日馬涼城的位子,統帥幽州軍。”

“等等,你是說,八弟他,是馬涼城的義子?”幾個兄弟大眼瞪小眼,也是驚駭莫名。

鄭從龍、鄭從虎紛紛點頭,他倆剛得到這個消息時,其實也沒比趙安國等人強上多少。

“八弟是讓我們回來同眾兄弟商議,幽州雖亂,可也地處偏僻,如果能掌控下來,在這亂世之中,也不失為我們兄弟一方去處。而且十年大查臨近,我們兄弟逃兵身份一旦被查出來,只怕還要累及全家。只是,他又不知幾位哥哥是否愿意再入軍中。如今他不好離開幽州,所以我二人就先行回來了。”鄭從虎一旁補充。

“這事兒,還是得讓老七也知道,咱們幾個大老粗,叫我們沖鋒陷陣還行,咱們能商量出什么。”周勇抓耳撓腮的。“也不知道小八在幽州有沒有危險!”

一言驚醒夢中人,周勇在軍中做了多年斥候,對于危險的感知自然遠超常人。

幾個兄弟雖然都是粗人,可也都在軍中摸爬滾打多年,趙安國連忙反應過來,若是柴河真有十足把握,又怎會獨自一人留在幽州。說是讓兩位哥哥回來送信,與眾兄弟商議,可他自己卻十分可能正在孤身犯險。

肖小刀相對還要冷靜一些,見大哥和六弟都有些急躁起來,他心知二人也在擔憂八弟安危。

“冷靜一些,莫要著急,我們此刻已是鞭長莫及。便是八弟真有危險,河東與幽州之間路途遙遠,便是快馬加鞭,恐怕也要行半月有余,我們根本來不及。而且八弟他也不會選擇孤身涉險的,他畢竟自小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可是最機靈不過了!”

眾人紛紛點頭,鄭從龍、鄭從虎更是一陣后怕。柴河自是比自己二人更了解幽州軍的情況,他定是有所擔憂,這才想著把他們支走,可惜他們兩個當時竟是絲毫沒有意識到。

鄭家兄弟一路奔波,早已疲憊不堪,趙安國便讓他們早些休息。

院落中,趙安國、周勇、肖小刀和孫乾四人圍坐在一起。

“老五,你剛剛所說是安慰我們,還是覺得八弟真的不會有事?”趙安國身為幾兄弟中的老大,最為關心每個兄弟。

“大哥,八弟謹慎機靈,我們是都知道的。哪怕他真的去做什么危險的事情,沒有很大的把握他是決計不會去做的,論自保,咱們兄弟怕是還沒人強的過他,你就別擔心了。”肖小刀安慰道。

“只是沒想到,時間一晃,竟是這么多年了。”周勇道。“十年大查,每個人的戶籍都會上交長安,咱們兄弟在這三柳村的寧靜生活莫非就這樣結束了嗎?”

“你們還記得當年老七說過的話嗎?這是一個亂世,咱們就只有那么幾個選擇!”孫乾不無沉重的長嘆一口氣。

“縱然你我不愿,也終究逃不過大勢所趨。是救國扶危,是自立一方,還是遠走他鄉?這便是如今我們兄弟必須要做的選擇了!”趙安國也嘆道。

“遠走他鄉早晚也必定涉入亂世之中,浩然天下哪里又有真正的凈土。現在七弟中了狀元,多半是要留在長安做官了,可八弟卻又陷入了幽州亂局。”

肖小刀性子沉穩,摸了摸頜下胡須。“其實無論是長安還是幽州,對于你我而言,只要步入其中,皆是深陷泥潭。八弟如能將幽州軍握在手中,那在幽州便尚有可為,畢竟兵權在手,在亂世之中,便是多了一道護身符。”

“五哥說的在理,老七如果以后在長安為官,那便勢必陷入黨爭,且不說哪一黨日后得勢 ,單是如今后族一脈的強勢,再加上自前皇主時代宦官專權亂政的積弊,這一切的一切,老七便是任重道遠,我們又如何能放任他孤身一人。”

“長安你們不了解,我孫乾卻是知之甚深,長安六十四坊,宣德坊間十二弄,遍地朱紫公卿,哪里有一個省油的燈!”黑大漢孫乾向來樂觀,可此時也開始愁眉不展。

趙安國無奈道:“諸位兄弟,咱們總不能將所有事情都往壞處想,試想如若七弟能在京中為官經營、立下根基,八弟又能得以一統幽州、整軍治下。那么對于你我兄弟而言,兩相呼應,都是一種保障!七弟進可在廟堂之上一展平生抱負,退可撤到幽州自保無虞,到時你我兄弟八人共鎮一方,又豈不快哉? ”

“大哥言之有理!”鄭家兄弟二人回到家中,換了衣衫,卻是怎么也睡不著,便又趕了過來。

幾個兄弟也齊齊稱是。

周勇快言快語:“反正離開三柳村之后,我不去長安,非是我不在意老七安危。我十余歲從軍,長樂候周家可從未給過我任何助力,甚至還落井下石,為討好楊家,將我一身軍功盡數都算在楊家子侄之上。我這一身刀疤傷病,數次死里逃生,就換來這些。此仇此恨,真到了那長安京畿,我無論如何是壓抑不住的,到時只會給老七添麻煩。”

鄭從龍和鄭從虎也相視看了對方一眼:“我們兩個也不想去長安。老節度使當年雖有不臣之心,卻未有謀反之實。而且他對我兄弟二人恩重如山也是做不得假的,老將軍當年遭李家皇帝算計而死,死后還落得個叛臣之名,被掘棺焚尸,我兄弟無論如何也不會去衷心于他們李家之人,為他們做事。”

“大哥身份敏感,西涼節度使如今已自立西涼王,整個關內對于西涼人如今都是態度惡劣的很。那便只有我方便回京師了,我畢竟在京畿禁軍金吾衛中效命多年,對于很多事情,也算知根知底,多少能給老七些助力!”孫乾暗暗握緊了手中拳頭,心道若是有機會真的重返京師,當年弟弟的仇,自己可還沒報干凈呢!

“還有我,老六,各位兄長,我肖家當年執掌長安暗道,卻一夜之間滿門被屠,我對此雖知之不深,可若有機會查訪此事,長安之行,我便不得不去。”肖小刀伸手拍了拍孫乾的肩膀。

趙安國久久不言:“自兄弟幾個結義以來,如今已七年之久。是大哥我無能,無法帶著眾位兄弟在這亂世凈土之中一直生活下去。我始終相信你我兄弟皆非庸碌之輩,如今老七和老八都身處漩渦之中,正是需我等扶持助力的時候。”

看著自己的幾個結拜義弟:“大丈夫莫要兒女情長,今晚稍作準備,明天我們便各自啟程。老五、老六,老七胸有溝壑,你二人到長安之后便一切聽他安排。我們幾個就去幽州助老八一臂之力,如能一統幽州,憑幽州天險地勢,進可攻退可守,亂世之中,我們也能將它經營成一方凈土。到時你們若是在長安艱難,也能有個退處!”

“諸位兄弟,明日分別后,凡事小心謹慎,我們如今早已不是孑然一身,幾個孩子都還小。原本我們今日當一醉方休,但事不宜遲,喝酒誤事。我便以茶代酒敬諸位賢弟,以后重聚之日,咱們再把酒言歡,不醉不休。”趙安國舉起茶杯,對幾個結義兄弟說道。

“干,此次分別,再見艱難,無論安好與否,記得寫信告知!”

“干,天下之大,你我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我們重聚之日,不醉不休!”

“干,愿諸位兄弟前路順遂!”

……

一夜無話,次日天剛一亮,兄弟們便帶著家眷,分作兩隊,分別奔赴前往長安和幽州。

三柳村一如往日般寧靜,卻不知曾經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兄弟八人,日后將會攪亂的這天下如何地覆天翻。

倒是公孫淵一如往日,又來這三柳村武堂同幾位兄弟交流,其實不外乎想要跟他們多學些本事,卻是未想到,竟然已是人去樓空……

只有柳家娘子細心,雖擔心丈夫安危,卻還是匆忙之余,給公孫淵在武堂之中留了一封信。

大意就是,三柳村武堂就托付給他公孫淵了,眾人恐怕日后很難回返此地。除此之外,她還將柳阡夜之前為這公孫淵準備的一份藥方留下。告訴公孫淵,按這個方子調理,不出三年,他的暗傷便可消退,到時武藝精進便指日可待,更告誡他莫要心志不堅,再亂了自己武道之心。

三柳村中之事,無論是在長安的柳阡夜還是遠在幽州的柴河都是不知。他二人雖是過江之龍,可柳阡夜素來謹小慎微,如今又有權勢正盛的禮親王為他鋪路,在這長安城中可正是風頭正勁之時。

而柴河更是有所倚仗,以搏命之態,借雷霆之勢整肅幽州,雖然對幽州軍的掌控未曾做到如臂驅使,可他卻也算有了立足資本。

如他所想,自己只需徐徐經營,不出三月,待兄弟們到了幽州,武有趙安國,文有柳阡夜,兄弟幾人控制住整個幽州便指日可待。

然而世間之事,哪能皆如人意,柳阡夜高中狀元后,如今也算是入了長安亂局,即便日后有心去往幽州,助兄弟一臂之力,怕也是極難離開,有心無力了。

幾日以來,柳阡夜在長安城中風頭可謂一時無兩,每日在禮親王牽線搭橋之下,同長安官場中許多舉足輕重的官員都已是多有交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無雙公子柳阡夜在長安城中聲明遠播,文道衰微已久,這也是文脈子弟多年來,又一次在聲望上高過年輕的將種子弟。

柳阡夜知道,禮親王不單單在為他造勢,他柳阡夜從前才華不顯,親王此舉不在乎千金買馬骨,以期得到更多文脈子弟的輔佐。

此番一來,也確實有不少名士才子投奔于禮親王。可也正是因此,柳阡夜才真正意識到禮親王對自己籠絡背后的疏遠。

他雖不解,卻也樂得如此,他本就不愿涉入朋黨之爭,然而他卻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禮親王一系的烙印,又豈是那么容易被磨滅的。

孤家寡人,在長安復雜多變的政治漩渦中,注定每一步都舉足維艱、困難重重,柳阡夜亦有心讓幾個結義兄弟來長安幫襯自己。可他又想到,自己如今尚且立足未穩,兄弟們的身份又多有敏感,雖是幾次提筆想寫一封家書,也都是最終作罷。

而此刻,他卻不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兄弟們已至長安城外。

長安不比別處,門禁甚嚴,如孫乾、肖小刀這般沒有身份證明的,如是沒有貴人擔保,是萬萬進不得城的。而一如盛唐天下,縱橫六十四道,長安城中,也有縱橫六十四坊,每一坊又有十二到十八弄不等。

其中尤其以宣德坊十二弄最為著名,可謂遍地朱紫公卿,隨便一個過路行人,可能都是哪個高官大族的直系子弟。

長安城外,鄭乾二人難以進入長安,只得讓柳家娘子獨自一人帶著孩子,先行進入這諾大長安去尋夫君。而在長安城內,此刻亦正有豪門貴公子縱馬狂奔,呼朋引伴,外出打獵。

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人,就這般相遇了。

說起柳阡夜儀表堂堂,柳家娘子也是國色天香。柳家娘子小阡夜三歲,乃是柳阡夜父親昔時至交好友之女。因此兩人也算青梅竹馬,柳阡夜父母早亡,少時也是多靠這位獨孤伯父家的接濟。

待柳阡夜及冠之后,兩人便定下婚約,后來待阡夜返回三柳村,這位伯父更是匆忙將女兒托付給了柳阡夜,之后便不知所蹤。

說起柳家娘子的父親,卻也不是尋常鄉紳,雖說血脈淡薄,卻也是正兒八經的后族旁系子弟。說起后族,自小皇主繼位登基以來,后族獨孤家便越發強勢,更是隱有同禮親王一系爭鋒之力。

可后族獨孤一脈卻偏偏人丁稀薄,雖曾貴為開國八柱國之首,家族卻五百年間都難以開枝散葉。究其原因,不外乎男丁稀薄,每一代的孩子中大多竟都是女娃。

可一飲一啄,自有天意,開國八柱國如今卻僅僅只有獨孤氏族依舊門庭尚未衰敗。草木枯榮,獨孤家每每可以靠著同各大家族聯姻的優勢度過各種風波,成為大唐僅次于皇族的望族。

大家族中是非也多的很,像那眾兄弟中的老四周勇,同樣出自武將世家。可他自小便形態異于常人,更加之父親早年戰死沙場,母親悲傷過度也隨之而去,自小孤苦伶仃的他,雖是家族直系,卻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就連一身戰功,都被盡數抹去,成為了其他族中子弟進身的資本。

而獨孤家的齷齪事,同樣不下周家。 柳家娘子,單名一個婉字,其父名為獨孤連山,是獨孤家族中那一代為數不多的男丁之一。獨孤連山當年本已同獨孤婉的娘親定下婚約,兩人更是情投意合。

可在兩人大婚前夕,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獨孤連山這一代,直系男丁共有三人。大公子獨孤信,文武雙全,體格雄壯的他自小便投身軍中,頭角崢嶸,戰功赫赫,乃是朝廷中最年輕的十六衛將軍之一,更是長安城當年八俊杰之首。

二公子獨孤止則是先天有虧,未足月而生的他自小體弱多病,所謂久病成醫,從小便師從當朝太醫學習岐黃之術,年未及冠便已在京中最大的藥堂坐診,人稱小神醫。

三公子跟二公子卻是大大相反,獨孤獵天生異稟,神力驚人,自小備受族中老人喜愛,可這也使得他的性情頑劣不堪,酒色財氣無一不沾,年不過十五就在長安城中做那欺男霸女之事。

當年獨孤連山大婚前夕,獨孤獵貪杯了些,不知怎的,竟是色欲熏心,將注意打到了嫂嫂身上,在花園中對獨孤婉的娘親言語輕薄,更欲動手動腳,做那不軌之事。

而獨孤連山,雖出身旁系,卻因年紀同獨孤信相仿,從小便久伴大公子獨孤信身側,一身武藝精湛更是不在獨孤信之下,麾下連山營更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在左驍衛中威望甚高。

其人年輕時性格火爆,嫉惡如仇,原本就極度看不上獨孤獵的他,平日里也只不過囿于身份,對獨孤獵敬而遠之。可這一次,獨孤獵居然將主意打到了自己未過門的妻子身上,獨孤連山忍無可忍,便把獨孤獵給揍了一頓,甚至還斷其一臂。

橫行長安的小霸王獨孤獵何曾吃過這樣的虧,于是就把狀告到了自己爺爺那里,老家主平日里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小孫兒。一看自己的親孫子居然被一個旁系子弟打的鼻青臉腫,哪里還能忍,不問是非曲直,便要開宗祠懲戒獨孤連山。

這事兒隨之也驚動了獨孤信,獨孤信和獨孤連山情同手足,連忙如同家主爺爺求情,更是陳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

都說偏聽則暗,兼聽則明,老人雖是寵愛獨孤獵,卻也早有耳聞他的頑劣,加之獨孤連山在獨孤家旁系中地位不低,便最終只是對他小懲了一番,將他驅逐出長安,派到河東郡屯兵,就算揭過了此事。

而之所以將獨孤連山遣派河東,看似是懲處他,卻是獨孤信對他的保護,畢竟依照自己幼弟的狹隘心胸,若獨孤連山久在京中,難保不被他報復。

獨孤獵聽說獨孤連山僅僅只是被略微懲戒了一番,自是不滿意,本想暗中派人報復,卻被大哥獨孤信盯得死死的,一時之間,也只得作罷。

獨孤獵從小打架斗毆,靠著自己一身蠻力也算戰無不勝,原本志得意滿,可他卻發現自己面對獨孤連山的時候,竟是毫無還手之力,也發了狠,開始苦練武藝,他本就天賦神力,這一下更是進步神速。

可惜的是,習武本應先修德,他卻是一如往常,欺男霸女、胡作非為,變本加厲的做了不少荒唐事,后來更是氣的一直維護他的爺爺也一命嗚呼。

在那之后,獨孤信就成了獨孤家的家主,他對自己這個弟弟也是頭疼的很,便把他塞入軍中,想要磨練一番,可他有吃不住軍中之苦,竟是自邊軍中悄悄逃了回來。

都說軍法無情,可一朝國舅,哪里有人真的敢制裁于他。

獨孤信軍中事物繁忙,加之戎馬多年,身上暗傷無數,更是積勞成疾,后來也漸漸放松了對獨孤獵的管教。

而獨孤止雖久在長安,可根本壓不住這個混世魔王般的弟弟,加之身體不好,時常需要休養,獨孤獵更是信馬由韁。就連他的孩子也是同他年輕時一般無二,儼然新一代的長安混世小魔王。

數年前,獨孤連山為保護女兒安危,匆匆把女兒托付給柳阡夜,也是發現即使是二十年過去了,心胸狹窄的獨孤獵竟然還是記恨著自己,更是派人到了河東想要報復于他。獨孤連山之所以想要遠走他鄉避禍,也是擔心連累到自己的女兒女婿。

再說回長安城內。

獨孤婉帶著幼子走在長安街道之上,欲尋夫君,卻不曾想正與那獨孤獵的兒子獨孤伯遇上。獨孤伯年方十六,未曾繼承自己父親那般體魄,性情頑劣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獨孤伯整日帶著狗腿子混跡青樓賭坊,專干那逼良為娼,強搶民女之事。他雖年幼,卻尤好那些已婚婦人,每每害得他人家破人亡,卻常常以此為樂。

獨孤婉抱著兒子剛進長安城門,便遇到了獨孤伯一行,獨孤伯今日倒只是一門心思外出打獵,未曾注意到她們母子。

但他身邊的狗腿子卻是無意間看了獨孤婉一眼,乍一看是樸素婦人,但細細看來卻是越發顯得嬌艷,便動了討好獨孤伯的心思,奸笑道:“小侯爺,這小媳婦兒貌美,不如將她帶走,待您打得獵物,正適合讓她服侍于您,給您解乏。”

獨孤伯,歪頭觀瞧,見這小娘子唇紅齒白,雖衣著樸素卻身材玲瓏,難掩自身絕代風華,點了點頭,吩咐手下人就欲把獨孤婉擄走。

當武力不再用于守護,當暴力淪為了權力的護身符,世間再無凈土。 當武力用于殺戮,當暴力致力于對貴族利益的維護,世人日漸麻木。

盛世長安,就仿佛盛唐皇朝一般,看起來依舊是那般富饒強大,疆域遼闊,四方來朝,繁華依舊,然而內里卻早已是烏煙瘴氣 。

上層貴族依舊醉生夢死,享受著祖宗的榮光,下層人民被欺壓愈甚,身處安居樂業的表象中怡然自得。而那些中層士族,也大多尸位素餐,或許在為官之前大多有經天緯地之志,但當自己掌握了權利之后,卻大多在短暫的自責和羞愧以后便開始坦然享受自己的既得利益。

古有儒脈名臣,文脈領袖鄭老圣人看不過天下亂局,曾言,“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結果持所寫萬言書覲見皇朝圣主,陳情朝中現狀,請求改革,卻落得個被貶謫回鄉的下場。除此之外,更是連累得儒脈失去了皇家推崇,二百年來一蹶不振,傳承近乎斷絕。

儒脈自唐初因倡導君權神授,歌頌忠君愛國而得到開國皇祖的大力肯定,成為文脈魁首,更是力壓佛、道二教成為盛唐國教。

儒脈圣人于二百年間教化萬民,為皇朝培養了大量有才干的年輕士子,這也是皇朝自開國以來,窮兵黷武,征戰四海八荒卻依舊可以國富民強的重要原因。無數儒家弟子,薪火相傳、精修內政,為皇朝穩定后方,極大的緩和著各階層之間的矛盾。

那時候的盛唐,是世間當之無愧的盛世皇朝,更有萬國來朝、千族共尊,長安城夜夜如白晝的繁華盛景。

那時候的唐人,皆豪俠仁義,文臣不貪財,武將不貪生,豪族不欺人,百姓亦自強。

然而自從儒教衰微后,武風日盛一日,好勇斗狠,以武犯禁,恃強凌弱的事情便開始屢見不鮮。昔日自信之唐人,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另一個樣子,唐人大多謹小慎微、膽小怕事,只要事不關己那便高高掛起。

昔日強盛之帝國,不知不覺也國力衰退,空有繁華表象,逐漸失去了對各地的掌控和節制。

長安朱雀大街之上,見到孤獨家的公子又在縱兇強搶民女,那些長安城門口的守衛,年紀輕的,眼神中還有著些許憤怒的情緒,而年老的卻只是帶著些許麻木玩味的笑容。

大街上的行人更是見此狀后四散奔逃,有配刀掛劍的少年有心攔阻,卻硬生生被同伴拖到一旁。有獨自出門小媳婦兒,匆忙躲進周邊店鋪,內心卻是暗暗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也有穿著錦衣長袍,手持折扇的太學士子,默默搖頭,慨嘆世風日下。

眾生百態,無外如是。可卻唯獨沒有一人出手阻攔,更無一人出聲制止。

獨孤婉一介女流,雖有些許武藝傍身,卻如何敵得過四五個高大健壯的惡奴 。

如果不是一旁的獨孤伯見她一個女子,不單單性情剛烈,竟還習得武藝,同外貌反差甚大,起了興致,早早喝止手下不許傷到她,獨孤婉恐怕早就被抓住了。

獨孤婉一則擔心兒子,分心兼顧,二則一路奔波來到長安,身心疲憊、力有不逮,一個不小心便被對方抓住破綻,束縛住了雙手。

獨孤婉自小在河東郡長大,雖未親身經歷這種事情,卻也耳濡目染,聽父親說起多有權貴以武犯禁做那仗勢欺人之事,心知自己這是碰到長安惡少了。

可自己偏又不知丈夫如今所在何處,更是在這長安城中舉目無親,只記得父親失蹤前曾對自己說過,自己乃是后族獨孤家的后人。

自己如今死馬當做活馬醫,只得扯虎皮當大旗一般,喊道:“你們住手,我是獨孤家的人,你們如此當街行兇,難道不怕獨孤家報復嗎?”

幾個惡奴連同獨孤伯及他的狐朋狗友們都是一愣。獨孤伯更是哈哈大笑:“你是獨孤家的人,那你可知我是誰啊?”

獨孤婉自是不知,一個惡奴見她疑惑,討好般的像獨孤伯拱了拱拳:“我家公子,乃是國公府的小侯爺,你連他都不認識,還敢自稱是獨孤家的人?”

獨孤婉哪里曉得上一輩的恩怨,連忙答道:“妾身自幼隨父親在河東長大,雖不識得這位公子,卻能確定家父卻姓獨孤無疑,他自二十六年前離開的長安,之后便一直在河東為官。”

幾個惡奴見她言語誠懇,不似做偽,心里也是有所忌憚。哪怕不是獨孤家直系,單單是個血脈淡薄的旁系,那也不是他們這些奴才惹得起的。獨孤家家法甚嚴,以下犯上甚至會丟掉半條命,便急忙放開了手。

幼小的柳向北見狀,也急忙跑到了母親身邊,抱住了母親的大腿。從未出過三柳村的他哪里見過這般架勢,如果不是自小跟隨父親和眾位叔叔伯伯學武,性情堅毅,換作別人家的孩子,遇到這么幾個兇神惡煞的人當街行兇,怕是早就哭了出來。

獨孤婉抱起兒子,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她并沒有因為同這獨孤家的小侯爺同宗同源就對他掉以輕心。這年頭,手足相殘的事在世家大族都屢見不鮮,何況對方明顯是獨孤家的直系子弟。

看著母子二人,獨孤伯眼睛一轉,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問道:“沒想到姐姐也是我獨孤家的人,不知族伯尊姓大名,改日小弟去登門謝罪。”

獨孤婉哪里敢讓這般性情卑劣之人上門,也不提父親失蹤許久的事,答道:“家父獨孤連山。”

獨孤伯一聽,暗道果然如此。陰險一笑:“若是我所料不差,族伯已經失蹤很久了吧?”

獨孤婉聞言,花顏失色,當即意識到自己父親的失蹤竟是同這獨孤家的主家有關系,便想要逃跑。

“族姐也是想到了嗎!獨孤連山可是我父親心心念念二十多年的名字啊,老家伙幾年前居然從地牢中逃跑了,可是讓父親氣急敗壞了好久呢。既然讓我遇到了你,那便父債女還吧。 ”看著手下跟班,獨孤伯道:“把她給我捆起來,到時候獻給父親!”

眼神陰冷的他又掃了掃身邊的幾個其他家族的同伴:“另外,這件事,要嚴格保密,可不要叫大伯父和二伯父知道了!如若誰泄露出去了半個字,可別怪我獨孤伯不夠兄弟,翻臉不認人。”

這群狐朋狗友連連稱是,保證自己守口如瓶。

孤獨婉雖對當年之事知之不詳,卻早聽父親提過自己離開長安乃是由于當年母親的事,同當年族中的三公子交惡,這才遠走河東避禍。

母親也由于此事耽誤了丈夫在軍中大好前程,一直心懷愧疚,再加之本來身體就不好,在生下自己不久后就抑郁而終了。

眼見周圍惡奴環繞,心知自己很難逃脫的獨孤婉急忙低聲對兒子說道:“快跑,出城門去找你六伯伯想辦法,娘給你拖住他們。聽話,不要回頭,不然我們母子都死定了!”

用力將兒子拋向遠處,獨孤婉提起全身的力量,大開大合的便同幾個惡奴爭斗在一起。

此刻的獨孤婉心懷死志,只道自己一定要保全兒子,而這些惡奴則是依舊對她身份心有顧及,一時之間竟是不敢下重手,難以擒拿住獨孤婉。

而獨孤伯則是始終一臉戲謔,他最是享受這種給別人希望又讓人絕望的戲碼了。伸手從身后隨從手中拿過自己的獵弓,搭上一枝穿透力極強的狼牙箭,便是對準了那在不停狂奔之余,還時常因擔憂母親而頻頻回頭的柳向北。

小向北,年近六歲,雖比平常小童體格健壯了些,又哪里跑的過弓箭。可也幸虧這獨孤伯箭藝不精,又偏偏沽名釣譽,明明氣力不足,卻總是喜好用兩石硬弓。

平日里打獵也就罷了,多是打一些獵場里專為貴族們飼養準備的猛獸,各種豺狼虎豹大多空有其形,實則被圈禁已久,野性全無,他雖準頭極差,卻也每每狩獵都能收獲滿滿,眾人也樂得他高興,更是奉承他神箭無敵。

一邊是飄飄然,自認為射藝無敵,穿楊射柳,實則只能半開兩石弓的孤獨伯,一邊是已被調教兩年之久,韌性驚人更擔負著母親性命的柳向北。

穿云一箭,刷的一聲穩穩的被小向北一個前滾翻躲開。

小向北心有余悸,靈機一動,一邊跑還一邊喊:“殺人啦,國公府的孤獨伯殺人啦!”

稚嫩的童音在空曠的大街上傳出去老遠,獨孤伯雖在京中放浪形骸許久,可很多事做起來也不敢如此大張旗鼓。

就算是強搶民女,他事后也多聲稱是家中侍女逃跑,再多花些金錢,迫于國公府威勢,這種事情大多官不查民不糾,不了了之,受害者的親人也只能咬碎牙齒往肚子里咽。

可當街殺人行兇這種事,還是在長安城中,若是鬧大了,可不是他獨孤伯花些銀錢就能搞得定的。就是他父親獨孤止如今貴為禁軍統領也不敢如此,明晃晃的打皇家的臉面,哪怕是皇帝的舅舅,也注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獨孤伯頓時心慌意亂,這手中弓箭更是失了準頭,第二箭都不知射到何處去了。眼見這小屁孩都快要逃出門去了,哪里還顧得上孤獨婉,沖著手下人大聲吼道:“一群飯桶,連個女人都制不住,還不快追那個孩子!”

一群人急忙一窩蜂似的追向柳向北,獨孤婉這時早已精疲力竭,可為了自己的孩子,強打精神想要拖住這伙惡奴,卻不料一個機靈的隨從不知何時竟已繞到了她的身后,一記手刀就砍到她后頸之上。

孤獨婉,眼中滿是擔憂的看著城門口的方向,整個人卻是不甘的癱軟在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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