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里的距離,寒奚試驗了八次,只成功了兩次。
在第一次成功后,凌月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在寒奚再度提到凌淵的時候,注意起來對方的動作。
寒奚并沒有動作,他知道凌尊者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坦然地繼續聊著剛剛提到凌長老的事情。
凌月若有所思,也當做沒事一樣挑刺凌淵在這件事里的不對。
第二次成功的契機,是鶴子墨所說的來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巧合。
轱轆滾動的聲音從遠方傳來,沉重且繁多,還有不少輕微的馬蹄聲摻雜其中,無需去看,就知道身后來了不少人。
凌月用神識掃了下,“是凡人的商隊,里頭只有一個筑基期和六個煉氣期。”
說完,她看向鶴道人,壓著心中那股不舒服,試探道:“區區筑基期隨便施個幻術就能瞞過去,道人說有人來了,是著急進城的托詞,還是那個人退卻了?”
畢竟,她可沒察覺到有人來了——她的神識強度和探查范圍可是能比擬大部分大乘期的。
“托詞罷了。”
平淡的回答,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凌月話里的試探,但寒奚清楚,鶴道人只是不在乎。
不在乎外人對他是什么看法,只做他想做的事,隨心所欲到了不在乎后果。
鶴道人為了解封靈脈陷入昏迷,放任自身全無防備的吸收純凈靈力。
——哪怕是大乘期,吸收太多純凈的靈力也很容易撐破經脈,爆體而亡。
這是凌長老為了安撫自己時所提起的事。
在自己拋卻生死,冰封夜闌城前,他們身在靈脈處,明明有所感知,卻沒來的原因。
——他們在鶴道人那里得到了更為重要的線索,為此,舍棄了夜闌城,也舍棄了城內的所有人。
寒奚沒有怨他們。
他們與七夜谷的聯系最為緊密,他們覺得更重要的事情,定然決定著七夜谷的生死。
七夜谷死,哪怕救下了所有人,與星軌圖有關聯的掌門、長老和內門弟子都會在命運的安排下,接連陪葬。
這是使用上古仙器星軌圖要付出的代價——因為他們為了未來能夠更好的感悟法則,不惜成為至高法則的一環。
寒奚閉了閉眼,斂去眸中殘留的冷意,說道:“凌尊者,一個大乘期修士如果真的要藏,別說三個月,三十年都不一定能找得到,趁此人既然還在四海城,當然是越早抓到越好。”
所以,盡管不知道鶴道人會用什么方法抓新月,但道人既然提出了要求,他定然要做到最好。
凌月挑了挑眉,“我倒覺得他是不敢出四海城,在城內幽冥的人放不開手,但出了城,他絕對會被抓住。不過他能在云生皇室眼皮子底下藏著,定然是有人在幫他遮掩行蹤。”
寒奚聞言,若有所思,“如果有人在幫他遮掩行蹤,那會是誰?誰能做到瞞過云生皇室?”
凌月壓低聲音,“自然是……他們自己人了。”
說完,凌月眨了眨眼,笑道:“玩笑罷了,事情敗露可是要被幽冥的逐影追殺的。”
寒奚沉默了。
如果無影閣的危機是云生皇室有意造成的,屆時,想要雙生鏡的話,必然要提前站隊籌謀。
希望不會是這個可能,他并不想為此左右為難。
雖然……鶴道人對此,可能并不在意。
……
商隊造成的聲音越來越近,讓寒奚不由回過頭去。
他們走得速度不算慢,靈力匯于足下,如踏風而行,一步能飄出百來尺的距離。
禁空禁的高度是十米之下禁空,十米之下御使靈力前行是不會觸發法陣迫降,驚動城衛的。
這樣的速度,普通的車馬是根本追不上他們的,身后來的真的是凡人的商隊嗎?
念頭剛起,視線觸及拉車的馬匹后,微怔了怔。
是日行萬里的烈風駒,無法開智,卻擁有妖力,被歸類于妖獸,在修仙界是位于前三的代步坐騎,常見于金丹期以下。
七夜谷環山夾海,烈風駒并不適合在這樣的地形代步,寒奚已經很久沒看到過烈風駒了,一時之間也忘了它的存在。
寒奚詢問道:“凌尊者,凡間的商隊都會購置烈風駒嗎?”
凌月道:“有錢的商會至少都會備上一支由烈風駒組成的隊伍,畢竟南北被昆侖山脈分割開來,靠凡馬繞路得繞上半年。”
說到這里,她忽然想起來了些什么,瞥了眼鶴道人,語調輕快道:“來之前我聽旁人說起過,明月樓樓主觀測到了昆侖山脈異動,按時間推測,極有可能是因緣樹再現的征兆。”
寒奚:“?!”
鶴子墨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凌月,眼睫微顫,似乎有睜開眼的趨勢,卻又轉了回去,繼續往前走。
“吾需要做什么?”
凌月勾唇笑道:“先欠著,以后再說。”
“……那七夜谷呢?”
“就算你不說,凌淵那小子也會知道的,反正跟你沒多大關系。”
寒奚:“……”
因緣樹,是一棵生長在昆侖山脈中的巨樹,如凡間傳聞中月老的姻緣樹般,紅線所牽,必有因果。
它的能力只有一種,讓所見到它的前幾個人在它所現世的期間內見到自己身上的紅線,卻為飛升前想要斬因果的人指明一條道路。
凌尊者將此事提前告知鶴道人,無疑是在鶴道人身上押寶,覺得他定能飛升。
畢竟因緣樹只有前幾個見到它的人能夠窺見因果紅線,所以,昆侖山脈內的消息一向由云生皇室把控,與其關系親密者,才有機會拿到第一手消息,提前做好準備。
寒奚默默想著,凌尊者能從明月樓拿到這樣的情報,凌家跟云生皇室,不,或者說,她跟云生皇室之間,關系匪淺。
商隊揚鞭催馬疾行,伴隨塵土紛揚,轟轟烈烈般從他們身旁經過。
此景,讓凌月不由抬手覆在面紗上,眼眸中倒印著行色匆匆的商隊背影,神色莫名。
寒奚時刻注意著凌尊者的情況,見此,把握住時機,斂聲屏氣,倏然靠近,碰到了凌月的手。
凌月反手握住寒奚的手腕,一個擒拿制住了寒奚。在她所見之處,塵土迅速凝固,如冰渣墜地,結結實實地碎在了地面上。
鶴子墨略有些意外地停了下來。
凌月似乎從自己的情緒中走了出來,意識到了什么,收回手,道了聲抱歉。
過程沒有那么愉快,結果卻是寒奚又一次成功——至少,他對旁人情緒的把控堪稱精準。
凌月沒有計較寒奚的冒犯,從商隊離去后,她就沒有再開口說過什么。
這樣的氣氛無疑會讓作為后輩的寒奚不安,但她卻沒有這份心情去安慰對方了。
——這支商隊,是曲家的。
曲家掩人耳目,是為了做什么?
……
寒奚沒有不安,他回憶起了凌尊者的神色,確定對方神色不像是遇到什么好事的樣子,視線追逐著商隊的背影,思考著是什么讓凌尊者變臉。
余光觸及鶴道人已經走遠,暫且按下這份疑慮,跟了上去。
凌尊者沒有主動說,想來是能夠處理的,當下要緊的,是新月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