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魔淵單向通道的陣法鶴子墨曾繪制過一次。
是在無垢劍即將成為真正的邪劍前。
一日,莫千流卜卦后,令鶴子墨下山,他奉命下山,在山下不遠處的一個村子發現異常。
太歲山終年積雪,山下雖因溫和的靈力依舊四季如春,但仍有雪風吹拂而過。雪是靈力聚化而成,觸之即融,寒意透骨,那種寒冷不是常人所能忍受得住的。
因此,太歲山周邊的村子往往都是修士后人,借祖上修士澤輩,能夠學點不需要靈根的體術來強健體魄。
他記得太歲山周圍的每一個村子往往由同一族修士后代聚集而成,有靈根者修煉有成便會出村歷練,無靈根者則留在村中受靈力溫養。
一般來說,這樣的一個村子的人數不會過百。
可他卻發現這個村內容納了不下千人,數千人滯留,皆安靜無言,臉帶笑意,笑容統一的像是戴上了相同的面具。
這一切,都在昭示著這個村子的不對勁。
鶴子墨畫了張符,符化作雪鳥飛進了村子,雪鳥停在了村中央的大樹上,剛探出頭想要看一看下面的風景,就被不知從哪飛來的小石子打落了幾根羽毛。
“唧!”
雪鳥撲騰了下,躲在了樹干后面。
“這只鳥的羽毛好漂亮啊,是雪白色的,小鳥,快出來,讓我摸摸你的羽毛!”
語氣如稚童般天真,語調卻粘膩似蛛網。
鶴子墨神識望去,說話的人是一個高高壯壯的男子,臉上笑容僵硬且邪氣,手中拿著彈弓瞄準著雪鳥躲著的樹干,準備把鳥打下來。
他正準備驅使雪鳥,神識突然被一股莫名的邪氣截斷。
失去控制的鳥兒從樹干上落下,被小石子擊飛出一段距離,肌肉反射性撲騰著斷了一截的翅膀落地,在塵土中歸為靈力。
不屬于此地的靈力驚醒了看似平靜的村落,所有人僵直在原地不動,身體驟然一抖,渾濁灰暗的邪氣帶著令人反感厭惡的種種負面情緒,匯聚成了一把劍的模樣,指著鶴子墨。
邪氣離體,仍然如傀儡般的村民紛紛拿起周邊能用的一切器物,瘋了一樣的砸向自己,砸出可怖又大的傷口,傷口處流下的血是黑的,逆流而上,與邪氣凝成的劍匯聚在一起。
地面震動,翻涌,村民們毫無感知的歪倒在地,他們像是紙一般輕飄飄的,隨著地動到處浮動,又如紙一般,脆弱的隨便一碰,就丟了不少身體零件。
如地獄般的畫面讓鶴子墨意識到了他已經救不了這些人了,這些人在邪氣徹底入體掌控靈魂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死了。
邪氣凝劍,千人以血以魂祭劍,好大的手筆。
鶴子墨左手畫符,每成一張便動作迅速的拍出,短暫隔絕邪劍與人血人魂的聯系,并停滯它的動作。
另一方面,他不動聲色地靠近邪劍,意圖在邪劍真正出世之前湮滅它的本源。
然而,謀劃這一切的幕后之人不會坐視自己的成果爛在半途,一塊如小石子般大的極品靈石滾落在邪劍腳下,激活了地底下的陣法。
如雪般清冷軟和的靈力化作根根絲線從地面鉆出,迅速地困住了鶴子墨,限制住他的行動。
一支攜帶著霜雪氣息的箭在限制生效的剎那穿透了鶴子墨的丹田,穿進了邪劍里,與邪劍融為一體。
丹田受創,鶴子墨神色未變,禁錮他的陣法在一息之后被他掙脫,緊接著,他再度靠近了邪劍。
箭上殘留下來的靈力氣息與他修為相同,追殺他的時間邪劍定然成型,屆時邪劍出世,會影響到周邊靈脈,逆白雪為灰水。
明霜石從乾坤袖中滾出,落在了他的掌心,指尖滲出靈力,盲刻著陣紋。
他打算以破損的丹田容納邪劍,強行隔離獻祭,并前往魔淵解決邪劍接下來會產生的暴動。
幕后之人雖不知道鶴子墨為什么頂著傷也要靠近邪劍,但他清楚決不能讓對方破壞自己的計劃。
伴隨數支冰箭朝鶴子墨襲來的,還帶著霜雪氣息的劍。
劍被尚未雕琢的明霜石擋下,鶴子墨揮袖,數塊明霜石落下成陣的那刻,光芒大盛,一條幽暗詭異僅供一成人彎腰前進的通道出現在了他面前。
他強納邪劍入丹田,神色不由繃緊了下,令被此一幕驚詫到的幕后之人當即拍開明霜石,揮劍刺向他的心臟。
鶴子墨唇角微勾,主動送上門來的麻煩怎能不趁早解決?他轉身避開攻擊時,袖中的八卦盤被他打出,用靈力激活了坎卦。
凝滯之水限制住了對方一瞬的行動,同一時刻,鶴子墨并指為劍,隔空以劍意攪碎了對方的丹田。
他低笑一聲,在對方難以置信的目光與寫滿痛楚的面容下,一劍了結了對方的性命。
解決了這一個麻煩,還有一個麻煩要解決。
鶴子墨抬袖掩著丹田,還未走進魔淵通道內,邪劍像是開了靈智般穩定了下來,自行抗拒著血祭。
“……”
他停了下來,找了處易于防守的位置盤腿打坐,凈化邪劍。
丹田如爐,邪劍若丹,靈力似火,血氣鑄魂。
滾滾火焰之中,褪去了渾濁的邪劍仿若另一種純凈能量的體現,銀白壓雪,不染塵埃,卻又飲血,分外邪異。
是邪劍,非邪劍。
它出世,非邪劍出世,它出世,浴血而生靈。
嗜血、克制,且認他為主,以初生萌動的靈智,主動獻上了它的所有。
這樣的劍靈,完美符合了鶴子墨對本命劍的想法——致命、聽話且忠誠。
他接受了,取名無垢。
無垢是他認下來的本命劍,它出世造成的所有因果,他愿一并承擔。
擺出魔淵通道的明霜石被薅回來繼續利用,被拍飛的明霜石也一并找了回來,再把乾坤袖里僅剩的全部拿了出來,為這個村子里的所有人命,以陣祭之,以術頌之。
血祭的撕扯中,他們的肉身半殘不殘,魂魄缺這少那,既無法轉世,也會因肢體殘缺血氣邪肆而生怨氣。
千人之怨已成小型的人禍災異,如果要滅掉它的話,勢必要承受其所有怨憎,承受不住的話,它會爆發反噬,禍及周邊。亦或是進行漫長的等待,等到它們受到諸多苦難的靈魂本能的忘記了自己所要怨憎的一切,自然而然就會消失。
鶴子墨現下有傷在身,設了陣避免了旁人動它,回去復命。
莫千流極其重視他的因果,又撥了私庫的明霜石和用于淬劍鍛靈的材料給他。
于是,邪劍成為了靈劍,村子在太歲山下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被掩藏在了以小截靈脈為陣眼的明霜石繪制的陣法中,而陣法內蘊養著這些死去人的神魂,讓他們盡可能在消失前多感受些溫暖,安靜的離開。
在人禍災異消失的某一天,驚濤駭浪之意的劍氣擊潰了陣法里還殘留著的怨氣,推亂了組成陣法的明霜石,將荒蕪的村落顯露人前。
——
幽暗詭異的通道在最后一個陣紋勾勒完時悄然顯露。
無垢劍輕鳴著,被鶴子墨抬手碰了碰,又息了聲響。
千旭留下了一道靈符,里面有所有他要對千絮所講的話,托鶴道人轉交后,便義無反顧地走進了通道里。
在他進去時,千絮捂著胸口不顧前輩之意跑到了院門口,那股子令她失措的心慌消散,才恍然向鶴子墨致歉。
不讓旁人近前無非只是避免自己回憶時的失態,鶴子墨不在意的搖了搖頭,用靈力拖著千旭留下來的紅色靈符給了千絮。
“府上的陣法可以啟動了,此陣能維持半月,你可派人查驗,亦可挪石停陣,節省資源。但務必謹記,此陣周圍不可大動靈力,避免空間崩塌,造成裂隙。”
“多謝前輩,千絮謹記在心。”
千絮小心翼翼收好靈符后,將準備好的儲物戒指遞給了鶴子墨。
里面是委托里寫好的獎勵,多余的她沒敢給,像鶴道人這樣臨近飛升的越是注重因果,除了委托上寫明了的東西,其他的不會要。
“這是解令的獎勵,還請前輩收下。”
鶴子墨神識探入儲物戒,將里面的東西轉移至自己的空間里,又取出了三十枚中品靈石推給千絮。
“烏道友替吾付了解令押金,你與他相識,勞煩替吾還了他。”
“是。”
鶴子墨還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來解令的唯一目的還沒有達成。
“近百年來,修仙界共出現過多少次魔淵裂隙?”
千絮微愣,回憶道:“近百年的魔淵裂隙我沒有多加留意,約莫有三四百吧,近十年來反倒十分頻繁,少說百八十個。若前輩想要知道詳細情況,我可以派人去打探消息,只是還需要前輩等待幾日。”
十年百八十個裂隙,其中必有血月王族插手,難怪與魔氣相關的東西需求更多了。
“不必,吾知曉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