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鶴子墨對晏今朝的回答不置可否。
“世人皆知葉荀已死,你來此,所為何故?”
晏今朝道:“自然是為了某的好侄兒。”
“哦?晏谷主,你覺得呢?”
晏無痕沒有說話,懸在他身側的鳳凰虛影不知何時消失了,臉色蒼白,冒著冷汗。
龐大靈力過體,不管時間長短,都會對身體造成負擔。好在阻止的早,以晏無痕的修為最多只是虛弱一段時間。
鶴子墨道:“如果你真是為了他,在陣法相連的時候,你就該阻止他。”
晏今朝:“……他不會負擔不起。”
“是,不過吾從未聽聞過七夜谷的歷史里有過半妖谷主。”
“你——”
“半妖……”
晏無痕抬眸,他眸中有金光浮現,金光壓下了火焰,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豹子。
——那是血脈封印被觸動時的異象。
“木已成舟,七夜谷就是不想要,它也必須得要!”
晏今朝邊說,邊用長刀在自己的掌心劃了一道口子,刀身火焰將溢出的血液灼得滾燙。
極熱之下,充斥著妖力與血脈之力的血液被蒸成了霧氣,在他的操控下飄向了晏無痕。
下一瞬,晏無痕躲開了血霧,強行壓制住了大盛的金光,發絲濕漉漉地貼著臉龐,格外的狼狽。
他不想現在解開封印。
晏今朝沉著臉道:“七夜谷與你的命運已經交織在一起,無論你是什么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至少現在不行!”
“你不是想要保護七夜谷?只要解開封印,解放你本該有的能力,你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晏無痕重重的吸了一口氣,辯駁道:“他們所見證的七夜谷谷主是一個人類,不是半妖!他們不會接受一個異類!更不會放任一個異類當七夜谷的谷主!”
“他們很快就要自身難保了,某只希望你能有保護好自己的力量。”
……
眼見這兩人沒有要打起來的意思,鶴子墨替他們布下了一個隔音結界,離開了這里。
他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打破晏無痕與陣法的鏈接,目的既然已經達到,不會多留。至于那位妖族的到來,倒是意外之喜,從對方的言行中,讓他驗證了一些猜測。
這些天以來七夜谷所發生的事情里,有第三方早有所料,并為此做出了謀劃。
下棋的人,會是哪一方的勢力?
鶴子墨御劍避開流竄的靈力,順著之前感知到的方向飛行,時不時出手救下七夜谷的弟子,詢問裴玉的下落。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作祟,遇到的人里沒有知道裴玉下落的,只知道裴玉今日應在東棧道巡邏。
七夜谷中山脈連綿,形似青龍,故以蒼龍七宿為名分七座主山和東西兩處棧道環山。
在找尋裴玉的途中,本該天明的天色依舊黯淡,似有實質般的黑暗籠罩,以修仙者的目力也很難辨清事物。
鶴子墨借著靈力波動蕩起的光芒望去,東棧道早已被靈力炸了個七七八八,殘骸上沒有人在。
以他魂魄目前的狀況,支撐不了第二次搜尋帶來的反噬,不過有人會護著裴玉,他也沒必要多上心。
左右不過是渡劫失敗罷了。
“轟隆!”
“嗡——”
猛烈的爆炸聲伴隨著足以讓人耳鳴的劍鳴聲,七夜谷深處的一座山在欲碎裂的途中,被劍意斜劈成了兩半。
一座山就在媲美天光的劍光下被劈為兩半,才轟然碎裂,好似劍光比爆炸來得更快。
這道劍意鶴子墨認得出來,是凌淵的。
橫于半空之上的無形桎梏隨著山崩瓦解,崩塌的那座山承載著禁空陣法的核心。
禁空陣法將戰場匯聚于半空之下,它的崩塌無疑會讓戰局更為混亂。
霎時間,或水下或水上作戰的不速之客們迅速騰身而起,趁著七夜谷弟子們尚未反應過來,占據了高空。
鶴子墨所處之地也有敵人,他們像是能在黑暗中自由視物一般,默契地在這一刻攻了過來。他們的修為比之鶴子墨來說不足一提,在黑暗中如螢火蟲的微光,本不會被他所在意,驟然匯聚之下,才徹底入了他的眼。
這些人中修為最高的也才合體,合力一擊也很難對普通大乘期造成傷害。
死士?還是誘餌?
鶴子墨并指為劍,揮出一道劍意。
這道劍意溫和,溫和到毫無鋒芒,與其說這是劍意,不如說是綿綿春雨。
只是揮出這一劍的人,修為是大乘期,遠遠高于這些人的境界,是綿綿春雨,亦是傾盆大雨。
鶴子墨揮出這一劍后就沒再管身后事,徑直朝山崩的方向飛去。
在他看來,一劍足矣。
忽然,似察覺到了什么,他停了下來,御劍轉身。
在他的感知中,劍意還未觸及敵人便被一股令人感到窒息的力量消融。在視線中,實質般的黑暗被更濃稠的黑暗所侵占,黑氣漫天,不詳的魔氣充斥空氣,迅速同化著靈力。在其中,還有陰冷森然的氣息悄無聲息地蔓延——是來自鬼域的鬼修氣息。
七夜谷的本事還挺大,讓魔淵鬼域合作進攻。
鶴子墨切斷自身與天地間的聯系,杜絕了魔氣順著外來靈力入體。
魔淵鬼域代表著的不止是天下魔修、鬼修,還有天生魔族,這已經不該是七夜谷單獨面對的敵人了。
此處,已是大道和人魔之爭的起始點了。
鶴子墨所修繁雜,魔淵鬼域的術法均有涉獵,于道上,他可作壁上觀,于立場上,他該與七夜谷為統一戰線,于他自己,可漠視一切,袖手旁觀——不論他的命運是否與七夜谷相連,是生是死,他都無所謂。左右,他的命,注定要在死亡中掙扎沉淪。
只不過,對方先動手了。
實力差距極大的情況下,他們選擇動手必然是有幕后之人的指令。
他不會放過對他有殺意的人。
凌淵如是,他們,亦如是。
無垢劍從載人之劍,重新飛回了鶴子墨手里。
不知是不是即將用作殺人之劍,無垢劍劍身輕顫,似在興奮。
鶴子墨出劍,眸中殺意一起,渺茫的存在感頓無。
他好似天,劍如雷霆,出劍那刻,若天雷轟頂,避無可避。
此劍驅邪除魔,一劍下去,慘叫哀嚎聲一出即止,劍光所到之處,魔氣湮滅,鬼氣畏懼,短暫地將籠罩了詭譎黑霧的天幕掀開一條縫。
他們的尸體還未從空中跌落便被劍本身的寒意凍成了冰塊,在掉落的過程中被還未降下去的溫度中灼化成了霧氣,湮滅了剩余的不凈。
鶴子墨凝神看著冰化水后的黑綠,正欲出手,毒水又被燒灼成無害的霧。
晏無痕這火倒是不簡單,燒了這么久,還沒有燒完。
他提劍朝云中殿的方向飛去,眉心的額飾不堪負重地運轉著,助銀白印記壓住愈來愈盛的紅光。
魔淵鬼域的人破禁空陣法,必然有所圖。
鶴子墨不清楚幕后之人在何處,但他可以讓幕后之人的計劃被打亂,而云中殿內的九轉回光陣若運用得當,能暫時充當禁空陣法。
只是……來的不巧。
云中殿殿門緊閉,殿外是成群結隊奇形怪狀的魔族,粗略一看,里面沒有幾個魔修存在,甚至沒有鬼族。他們蘊含魔氣的招式不斷攻擊著大殿,盡數被殿內陣法攔下。
——已有人啟動了九轉回光陣,看殿外的敵人數目,持續時間似乎還不短。
短短數日之內,七夜谷接連啟動大陣,鶴子墨也不知待此陣關閉,能否有余力重啟?
短暫思索只持續了數秒,鶴子墨沒有隱匿自身行跡,云中殿外的敵人發現了他的存在,小部分繼續啃云中殿這塊烏龜殼,大部分朝鶴子墨涌來。
鶴子墨沒有離開的打算,這些人的修為不高都是些雜兵,見人來了,便提劍迎擊。
當看到他手中泛著寒芒的劍時,涌來的人潮迅速退卻,邊退邊擠,你擠我我擠你的變換位置。
他們在害怕,他們也在排兵列陣。
鶴子墨笑了下,眸中殺意更甚,自語道:“原來還是會害怕的。”
他還以為幕后之人一令之下,人人都不懼生死呢。
他們怕的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劍——一把嗜血之劍,劍里頭的血味在魔族的感知中幾欲沖天。
數名魔修在擁擠中略顯茫然,卻也順勢退至陣型的尾部,準備隨時逃離,不過只是見機行事的準備。
“沒有一個人離開嗎?”
鶴子墨輕語道:“那便,都別走了。”
劍令人畏,持劍之人,更令人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