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造就了此次的爭斗,一意孤行導致三人各自昏迷,各有損傷。
這個誤會本不該發生。
岳平峰遇襲與輪回珠失竊的時間點,鶴子墨是與晏無痕在一處的,理應來說他是有不在場證明的——只不過,在晏無痕提到過他收到飛羽傳信前在鶴道人處時,本身就對鶴道人有意見的凌淵心中有了懷疑,尤其是除了鶴道人外,其他人在調查中都沒有不在場證明時,懷疑更深了。
案發現場的靈力殘留對不上任何符合條件客人的靈根屬性或靈力特性,唯有鶴道人出山即為大乘,而大乘期可化天地靈力為己用,能遮掩靈根屬性和靈力特性,嫌疑再度提升。
事發次日,多日閉門不出的鶴道人在夜闌城與長留道人會面,并特意去了他所開設的武館,仿佛是在向他挑釁。
凌淵問劍,問心,無法拋卻懷疑與憤怒,于是提劍而來,以劍問道,問人。
他雖有殺意,并無殺心,只為逼鶴道人毫無遮掩的出手——卻沒想到等到的是玄妙至令人生畏的空間法則,而他的靈根屬性,仍然隱藏在天地靈力之下。
——
無垢劍似乎全然不知空間在重鑄中一分為二,緩慢的提升高度,等升到一定高度,鶴子墨的衣袍不再及地時,才慢悠悠地往顧明的方向飛去。
途中,無垢劍劍尖凝出了一點針尖大小血色刺向空間壁壘,壁壘如紙般被輕易戳破出一個口子,口子在血針的腐蝕下迅速擴大,就像是小石子砸入的湖面,乍起了一圈圈不斷往外擴散的漣漪。
無垢劍掠過了顧明,又飛過了凌淵,承載著人送到了門前,在即將把人放下的時候,它像是想到了什么,改變了方向,將背上的人放在了顧明不遠處。
辦完了事,無垢劍轉了一圈確認無誤,便十分干脆的往主人手邊的地上一躺,裝起了死來。
……
這一場荒誕無稽的架里鶴道人消耗巨大,連著鶴子墨也昏昏沉沉地從夢里醒來,像是還沒有從瀕臨死亡的感觸中回過神來。
“鶴子墨?”
“鶴子墨!”
“鶴……”
“……鶴澤!”
鶴子墨下意識地看向了佚名。
佚名懵了下,雖然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喊出鶴澤這兩個字,但看到鶴子墨有反應,立刻問道。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鶴子墨沒有反應,他腦子里依舊昏昏沉沉的,對外界的感知降到了最低,只是愣愣的看著佚名所在的方向。
“鶴,澤?”
佚名又喊了一遍。
這次鶴子墨不像之前有動靜,仍然沒有其他反應,像是丟了魂。
佚名不敢怠慢,他持續喊著對方的名字,等待對方的回應。
只不過,喊的不是突兀出口的鶴澤,而是鶴子墨。
……
混沌的意識里。
夢里,顧明聲嘶力竭地喊他。
夢外,佚名也在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他們像是在叫魂,把他的魂魄喊回身軀里。
就像是……寒池之下,無形的咒,鎖住了日漸脫離身體的魂魄。
夢境與現實的界限更加模糊了。
這不是一件好事,但鶴子墨又覺得這也不是一件壞事。
倘若夢境與現實之間并無區分,那么——他并非是被未知的自己取代,只是未知的記憶在復蘇。
鶴子墨就是鶴道人,沒有彼此之分,從來都是同一個人。
多好,他要救的,就是自己。
呼喚中,佚名看著鶴子墨又閉上了眼,似墜夢境當中。
佚名打開了收錄了夢境實況的app查看,發現靜止的畫面忽然動了,便知道鶴子墨又入夢了。
畫面穩定,錨點完好,人物角色正常,看來是緩過來了。
佚名給鶴子墨補充了用于辟谷的靈力,便悄悄退了出來,輕手輕腳地帶上了門。
他要去裁剪今天應該發放的直播,并且要提前應對劇情空檔期可能出現的彈幕。
畢竟,他的目的只是喚醒鶴子墨的記憶,補全對方的神魂,而不是影響對方本該擁有的人生,這也是寫意江湖系列之所以誕生的主要原因。
——
發現武館空間異樣的是之前在武館聊天的幾名七夜谷弟子,因擔心事情牽連他們自身,上報了上去。
來的是谷中負責后勤的鐘磬,在長老組中地位不高,常居于幕后,戴著特制的面具,鮮少露面。
他也在繼任大典前的那場突襲中遇刺過。
據說他活下來的原因是他正好摘下面具泡了個溫泉,刺客分辨不出水霧當中的人是何身份,又難以在霧氣中一擊必殺,為免打草驚蛇便沒有第一時間出手。
但鐘磬是水靈根,又擅音律,對聲音很敏感,很快就察覺到了屋內有人,便以水聲掩蓋自身行動,突襲之下險勝刺客。
這番說辭信的人很少。
——因為鐘磬的水靈根生性柔和,適于溫養療愈,殺傷力在長老中排最末,又是剛晉大乘期,他們很難相信鐘磬能反殺大乘后期的刺客。
于是七夜谷之中,原本忙于各種雜事的鐘磬就成了事務最閑的。
事情上報后,本在助岳平峰養傷的鐘磬被打發過來處理這燙手的山芋。
且不論發生了什么,當事情牽扯到定武長老的時候,事情就是棘手的。
定武長老的性子犟,一般不惹事,一惹就惹大事。
更棘手的是——這場面一看就像是起了爭執,打了一架后的情景。
鐘磬邊想邊確認空間是否處于穩定狀態,并對于定武長老的戰斗力表示懷疑,沒想到他還有一天一打二還能打平。
昏迷中的凌淵:……
鐘磬詢問道:“長留道人和鶴道人是何時來的?”
幾個七夜谷弟子對視一眼,一人出面答道:“回長老,當時約在正午時分,三個時辰前。”
正午時分?那個時候恰好是七夜谷結界薄弱時,定武長老需要巡視周邊,至少那個時候還沒有打起來。
看來定武長老是專門找上他們的,打成這樣,也不知道是定武長老的不是還是他們之間本就有仇。
這么想著,鐘磬走到凌淵身邊,蹲下身來正欲把脈,寒涼悠長的劍鳴聲制止了他。
“嗡——”
是凌淵手里握緊的劍在震顫。
行,我不動他。
鐘磬起身,低頭觀了下凌淵面色,氣色倒不錯,就是眉心有一抹難以查明的淺紅若隱若現,不知是從哪惹來的因果。
看完凌淵的情況,鐘磬還沒朝里走幾步,就察覺到凌淵醒了。
綿長規律的呼吸聲紊亂了,略有些急促,緊接著一道冰冷的聲音微怒道。
“武館已閉,你們是怎么進來的?!”
鐘磬:“?”
他回頭看去,凌淵已經站了起來,空間外站著的幾名七夜谷弟子像是被拔光了毛的羽鷹一樣焉焉地低著頭,不安地站在那。
凌淵渾身低氣壓,“一個個都啞巴了?連句話都不敢說?”
“長,長老,是我的錯,我對空間之術略知一二,感覺跟以往閉館沒什么大不了,就……把門開了。”
“是我非要現在來的,是我的錯。”
“……是我的錯。”
幾人爭相攬責,說著說著根本停不下來。
凌淵拂袖,朝他們臉上各打了一道不痛不癢的水流,把人都淋懵了。
“嘰嘰喳喳的,吵死了。”
凌淵掃了眼地上的兩人,視線觸及鶴道人時眸中有微不可查的忌憚。
他看向鐘磬,“來的人怎么是你?正好,這幾人多次擅闖武館,你把人帶下去按罪論處。”
鐘磬:“……”
鐘磬意有所指,“凌長老打算怎么處理?”
凌淵把劍狠狠地歸鞘,眼中盛著寒意,“怎么,鐘長老對我私下與人切磋一事有意見?”
“……不敢,既然是凌長老的私事,那便不叨擾了。”
鐘磬說完帶著惹事的弟子們離開。
凌淵冷哼一聲,將空間敞開的門關上后,神色復雜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兩人。
他雖昏迷,但昏過去之后仍有意識,能感知外界的動靜。
一個險些走火入魔,一個不像是被空間反噬,卻受了重傷瀕臨死亡,還有靈劍護持。
長留道人心魔為何發作他不知道,但鶴道人……
凌淵著實難確認這個人是不是昨夜的始作俑者。
鶴道人與邪物一戰后應當是受了內傷在養,受傷的情況下行事瘋狂又有以瀕死為代價維持的分寸,令人懷疑起他究竟是理智的做著這瘋狂的一切,還是瘋狂之后忽然的理智終止了他的瘋魔。
他確實沒有做下這一切事情的理由,可他行事無常,也說不準有沒有在這件事里有所摻和。
最讓凌淵生疑的是——晏無痕提到飛羽傳書的時候鶴道人在場,卻無法講明白在這之前鶴道人有沒有離開過。
種種疑點加上他當時感受到的畏懼與不可深究的危險,凌淵斂去周身不自覺外放的殺意,原地調息。
左右這件事已經有了個了結,他敗了,昨夜之事與鶴道人再無干系。
可這斗法之中莫名沾了因果,又被影響了心境,還是自己自找的緣故,他找鶴道人算賬都不合適。
凌淵心道,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