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中殿出現邪物的事情告一段落后,鶴子墨暫留在七夜谷養傷。
期間斷斷續續有人來拜訪,其中有晏無痕,有岳平峰,也有裴玉和寒奚,還有不知為何跟著留下來的顧明。
鶴子墨沒有全見,他只見了岳平峰和顧明兩人。
見岳平峰是為了避免被頻繁打擾,告訴對方自己需要精心休養后,來拜訪的人頓時縮減。裴玉和寒奚在岳平峰之后一起來過一次,在門外靜靜地站了一會便走了,倒是晏無痕一直執著的每日來兩次,或早或晚,總之每天都能感知到他來過的痕跡。
至于見顧明,自然是想知道他為什么留下來——明明不是很執著于心魔的嗎?
顧明只答:“待鶴道人離開,貧道自然也就離開了。”
鶴子墨若有所思,他順著對方的關心聊了幾句后,就讓人離開了。
窗外竹影搖曳,月色朦朧,似白紗般的月光印著竹影搖曳在潔白的窗紙上,陰影之下,一抹黑線從窗沿的縫隙里鉆了進來,化作拇指大小的小人站在了窗臺上。
小人看向屏風后的人影,開口道:“一切如常,沒有發生什么大事,只不過我感覺七夜谷的靈脈流動有異,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蠶食靈脈。”
鶴道人沒有出聲。
小人繼續說道:“谷中的氛圍越來越怪異了,看起來平和安寧,但我總感覺有什么事情很快就要發生了。”
他又說了一些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另外播報了下裴玉最近的行蹤,便又化作黑線準備離開。
室內有了動靜。
黑線下意識停在了那里,在它的神識范圍內,鶴道人睜開了猩紅的眼,眨了好幾下,直至他眉心的印記閃了一下,眼底那令它心驚的紅光才淡了下去。
它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哪里有不對勁?”
鶴子墨瞥了它一眼,“多注意靈脈異動,走罷。”
聞言,黑線應了聲,‘看’了眼對方眉心上逐漸褪色的印記,動作迅速地從原路離開了。
——雖然它是主動來為鶴道人提供情報的,但是鶴道人偶爾泛紅的眼睛著實讓它感覺到不適。
片刻后,有人來訪。
晏無痕站在門前,習慣性的用靈力觸動禁制后,便從懷里拿出啟明星把玩。
啟明星很像他的眼睛,內里是燃燒著的火焰,火焰之外是明耀的眸光。
只是——這顆明艷耀眼的珠子不知道是在預兆著未來的光明,還是在昭示著無法言喻的不詳。
鳳凰浴火,可以是榮耀與實力加身的表現,也可以是歷盡苦難重生的象征。
突然,他靈力附著禁制被解開,門從里面被拉開。
“晏谷主。”
晏無痕頓了下,收起啟明星,頗為肆意的笑道:“鶴道人,你好大的架子,總算肯見本谷主了?”
話語里的興奮與得意讓鶴子墨覺得他有些奇怪,索性當做沒聽到他的話,開口道:“晏谷主,吾需要你幫一個忙?”
“什么忙?……不對,你憑什么要求本谷主替你做事?!”
晏無痕話一出口,才意識這話說過了頭,眼眸中的火焰小了幾分,解釋道:“本谷主不會幫你的,但我會幫你。”
他聲音越說越小,“只要我能幫的,我都會幫。”
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真讓人意外。
“哦?吾只是想讓你幫忙找人打造這張圖上所繪法器。”
鶴子墨從袖中取出一張紙,紙是符紙,上面用簡單的筆墨大致畫了件樣式樸素的額飾。
額飾所需的材料雖罕見,但因其材料的獨特特性也有許多人栽種,很有市場,也很容易看出法器的用途為鞏固靈力和凝神靜氣。
“圖紙在此,其余一切交由你處理。”
他什么都沒有允諾,就像是上位者對下位者一般不容置喙的命令。
這種口氣,晏無痕竟也答應了。
他接過紙張,掃了一眼,“這些材料七夜谷都有,我等下就找人幫你打造,過幾天就能造好。”
并且對此全盤接受,毫無異議。
“勞煩晏道友了。”
晏無痕看了眼鶴子墨平淡的神色,朦朧月色下,不由自主地將視線落在對方惑人的淚痣上。
這次一看,不知道是不是心境不同,看似妖異鬼魅般的容顏,給他一種至清至尊,如見大道的通徹感。
“你在看什么?”
鶴子墨問道。
晏無痕喃喃道:“在看道。”
鶴子墨荒寂的眼眸有了幾分神采,他又問道:“晏道友,七夜谷和飛升兩者于你而言,何為重?”
晏無痕沒有回答,他眼眸中的火焰趨于平穩,呼吸也更加綿長了些。
大約是對方看他悟道的這件事太過有趣,鶴子墨沒有理會魂魄上還在隱隱作痛的撕裂感,也沒有去管身上殘留著如針扎般的痛楚,耐心地等待晏無痕從頓悟狀態出來。
誰能想到有人會因為看到一個人的臉,從而悟到飛升的契機?
夜已深。
除卻用于休憩的竹林居所,七夜谷各處燈火通明,往冶煉臺的方向望去,那邊的云都像是抹上了彩霞。
羽翼破空聲猝然響起,卻在下一秒戛然而止,漆黑華麗的翅膀在半空中徒勞的撲閃著,緊接著狠狠地從空中墜地,發出‘啪嘰’的聲音。
所幸它飛的并不高,并沒有摔斷骨頭,還能在靈力的壓制下動彈動彈。
當凄厲的鷹唳聲剛起一個半音,便再度被攔截。
晏無痕似有被驚醒的趨勢,鶴子墨簡單畫了個凝神符給他打過去,穩定他的心神,避免他脫離頓悟的狀態。
羽鷹似乎也察覺出了當下的情形,翅膀不撲騰了,開嗓的喙閉上了。
它腦袋上的三根純白鷹羽直立著,鷹目緊緊盯著晏無痕,如同忠心耿耿的守衛,嚴格執行著保護的命令。
它配合的態度讓鶴子墨松了桎梏,無形的靈力化為牽引的線,牽引它遠離出一定范圍,就收了靈力,任由其站那。
羽鷹是七夜谷信使之一,它到來的原因想必是晏無痕離開了太久,有人坐不住了。
奈何經過七夜谷培訓的羽鷹除了指定的哨聲和它自身認定的人外誰也不相信。鶴子墨沒有辦法讓它回去報信,說七夜谷的谷主正在悟道,也無法得知送信人啟用羽鷹是為有急事相商,還是因為找人便捷。
畢竟禁空法陣對本來就會飛的生物不起作用,它禁錮的是高空中的靈力。
這種生物很是警惕,見鶴子墨稍有動作,羽鷹便會警惕地抬起翅膀,身形弓起,像是在模擬猛獸來警告敵人。
它雖模擬猛獸,卻也不比猛獸差,羽鷹是靈巧迅疾的猛禽,若不是鶴子墨的靈力桎梏來的毫無征兆,又正好在它目標路徑上,打了它一個措手不及,以它的速度斷然不會被擒。
鶴子墨觀察了會,確認它不會打攪晏無痕后,便轉身回屋,讓不請自來的羽鷹去守著對方。
他沒有布下禁制,門也沒關,隨便拉了張椅子坐在正對著門的地方,閉目養神。
光線在他身上分割,上半身隱匿于黑暗,下半身被灑上柔和的銀光,始終照不到那張皎可比月,邪可壓月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有了動靜。
鶴子墨聽到羽鷹撲騰翅膀,發出溫順的咕咕聲,然后就是晏無痕的哨聲。
他睜開眼,看見羽鷹從自己身上啄下來一根潔白華麗的羽毛,遞給了晏無痕。
羽毛很漂亮干凈,沒有任何字跡,也沒有靈力波動。
晏無痕接過羽毛,指尖摻雜特殊的靈力拂過后,字跡顯現,他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字,臉色一變。他緊握住羽毛信,轉身跟鶴道人告了一聲罪,便匆匆忙忙地帶著羽鷹離開了。
又發生什么事了?
鶴子墨漫不經心地想著。
“叩叩。”
敞開的木門被叩響,鶴子墨抬眼看了過去,那里沒有影子。
“何事?”
黑線竄進門里,尾巴帶上了門,一邊關門一邊說道:“輪回珠被盜,岳長老被竊賊打成了重傷,目前賊還沒抓住,七夜谷沒有聲張。”
鶴子墨沒有表態,不過神色似乎是在思考。
黑線繼續往下說,“我跟蹤了那個賊,他很熟悉七夜谷的路線,很快就甩掉了我,我甚至感覺我被他發現了,他很有可能不是人類。”
“……七夜谷現下不安全,你……”
后面的話被黑線咽了回去,他怕說錯了話。
鶴子墨嗯了聲,“你之后不必再來,保護好裴玉,吾會解決的。”
“……是。”
黑線邊走邊想,希望你的解決,不是敵友不分的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