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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七夜谷之七星

在晏無痕說出大典結束的那刻,鶴道人起身欲走。

——因為他發現裴玉已經不在殿內了。

顧明看他現下要離開,指了指他食案上的東西,心知對方根本不打算用食,小聲道:“道人莫要浪費。”

“隨你?!?

鶴子墨丟下這一句話,舉步生風般離開了。

這么著急?

顧明一邊將鶴道人食案上的東西挪到自己案上,一邊思索著對方異常。

想到他們在七夜谷初見時的那一幕,顧明手上的動作一頓。

鶴道人的劫來了?

想到自己許下的承諾,他猶豫了。

——渡劫一事外人雖能幫,但很難把握住度,摻和過了,就會牽扯進鶴子墨的命運里,無論好壞,皆會與之同淪。

越皚的找來讓他的視線擦過輪回珠,對于心魔的執念之深,將位于深淵前的他往前推了一步。

他自然是要去的。

從深陷心魔之始,他為之已不論后果。他所求的,或許只有鶴道人能辦到,鶴道人絕不能因為應劫而出事。

顧明看了眼食案上還未解決完的酒菜,用術法封存后收進儲物空間里。

他邊走邊掐算著鶴道人離去的方向,待走到山崖邊上時,一陣狂風呼嘯,鎖鏈被吹得唰唰作響,也吹得他衣袍獵獵,未被束好的發絲亂飛。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就感知到崖下一股劇烈的靈力猶如利刃一般刺穿了空中無形的枷鎖,直沖云霄。

縹緲的白影踩著一抹銀光突現在顧明面前,瞬息之間,帶起猛烈的風擦肩而過。

他回頭,那抹白影已與銀光融為一體,化作劍光朝云中殿疾馳而去。

顧明的大腦高速運轉著,努力分析著白影與銀光的來歷,理智告訴他那是鶴道人,但內心深處卻在否認這一件事實。

——因為他做不到,做不到在陣法的封鎖下御空飛行。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大乘后期與大乘后期之間的差距,當真這么大嗎?

等顧明接受這個事實,反應過來追上來時,便看見鶴道人站在云中殿前,神色冰冷地看著門兩側的銘文。

云中殿門口來來往往的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鶴道人,專注著眼前事。

鶴道人是如何做到的?倘若別人沒能注意到鶴道人,自己又是如何注意到鶴道人的?

疑問在顧明中不斷冒出,他邊思索邊走向了鶴道人。

察覺到有人靠近,鶴子墨沒有去管,一目十行地掃著組成大陣的銘文。

“貧道能否幫上忙?”

鶴子墨看完一邊的銘文,抽空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快速掃著另一邊的銘文。

鶴道人的視線極冷,單單那一瞥,便讓顧明如墜寒窟,四肢百骸都像是在那一霎被凍住了一般。

好在這樣的感覺只維持了一瞬,就像是本能在鳴笛,告誡他對方的危險,這種本能反應結束后,他很快就緩了過來——看來之前的那一眼并非錯覺,是莫要讓他深究的警告。

顧明邊觀察著鶴道人的舉動,邊在心中想著:鶴道人性格淡漠,眼神瞥過來的那一瞬有徹骨之寒,莫不是變異冰靈根吧?

變異冰靈根會有情緒寡淡的情況存在,在一定程度上是不會有心魔,但若是靈根有損,積攢下來的情緒會在瞬息之間爆發,尤其在渡劫期間受損會非常危險。

鶴道人長年累月在山中靜修,唯一接觸到的人可能只有他修無情道的師父莫道人,能產生的情緒或許本就淡薄,沒有心魔也是正常的。

或許這就是鶴道人不激活輪回珠的原因,因為真的沒有必要。

這么想著,鶴子墨忽然開口,以篤定的口吻道:“你是木靈根。”

有的人許是生來就得天獨厚,哪怕話里摻著刺骨的寒,聲音也像是從九天傾落的泉,能夠聆聽泉水擊石的樂聲,便是至高的榮幸。

顧明下意識應道:“是。”

他恍恍惚惚地想著,難怪莫千流告訴他,這世上最有能力實現他愿望的,是他的徒弟——鶴子墨。

因為其本身就像是天道的寵兒,擁有許多旁人得不到,亦或是想象不到的東西。

鶴子墨取出了一疊空白的符紙,冷聲道:“用你的靈力激活門兩側的銘文?!?

顧明照做。

木靈力激活銘文的那一瞬間,鶴子墨快速用靈力控制符紙依次打在銘文亮起的地方。

從符紙與銘文相融的那刻起,周圍的風靜止了,聲音也在瞬息間停止,就像是按下了暫停的按鈕一般。

鶴子墨展開了領域,在原領域的基礎上又疊了一層空間規則,將不會干擾到他的‘背景’徹底變為了背景。

當所有銘文被激活,符紙盡數融入的那刻,殿門轟然關上,關起的兩扇門上面貼著兩張大紅色的喜字,一左一右宛若門神。

“這里是……?”

鶴子墨冷淡地給幫助他打開門的工具人一個忠告,“少聽少看少言。”

他把剩余的符紙收了回去,取下了無垢劍,連劍帶鞘一起劈向殿門。

殿門屹然不動,貼在上面的喜字的下半口咧開了些,像是在嘲笑他。

鶴子墨神色未變,劍鞘依舊抵著門。

顧明能感受到鶴道人身上的靈力像是一道又一道的巨浪拍打在了門上,又回返于劍鞘內,如饕餮般吞食著,無底洞似的積蓄著力量。

盡管現在殿門還開不了,但他相信只要等到鶴道人積蓄的力量足夠,門遲早會被抵開的。

——只不過,屆時是被抵開還是會被炸開,就不一定了。

顧明環視四周,卻發現除了云中殿的大門,其他的一切都被看不清的灰霧所遮擋,神識所及之處都像是撞到了透明的墻。

這是……位于云中殿坐標上的異空間嗎?為什么七夜谷的云中殿上會出現這樣一個異空間?甚至空氣里還彌漫著鐵銹味。

等等,鐵銹味?!

很淡很淡的鐵銹味指引著顧明看向鶴道人,他發現對方沒握住劍的那只手上,食指正溢出著鮮血,滴落在了劍鞘上,被劍鞘里的劍所吸收。

鶴道人是在以血祭劍!以血祭劍可是禁術!

他開口欲言,嘴卻像是被某種力量禁錮了一樣,無法出聲。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不敢阻止,也無法阻止。

那些血有部分沒有遵循常理落下,而是分裂成一滴一滴的血珠漂浮在半空中,晶瑩剔透的,如珠落玉盤般滴在了劍鞘上的灰藍色寶石。

七滴血,分別對應著劍鞘上的七顆灰藍色寶石。

顧明以為鶴道人劍鞘上沒有任何靈力波動的寶石只不過是華而不實的裝飾品而已,卻從沒想過寶石連起來時,會是張北斗七星圖。

稱其為星圖似乎不太準確,應該說是……北斗七星陣。

北斗七星陣是基礎陣法之一,只需激活七處便可啟動,陣法的作用是將各個位置的力量集中于陣眼——也就是玉衡星位。

不過,由星象演變而來的陣法一向有多種激活方式,最基礎的,單單只是集中力量。若在基礎陣法之上增疊其他陣法或是進行改動也能有其他的效果,至于能有什么效果,顧明也只是聽聞,未曾真正了解過。

——畢竟他修的道并非陣法一道,在陣法上只是有所涉獵。

鶴道人在劍鞘上刻的北斗七星陣,會有什么效果?是不是能夠減輕血祭帶來的副作用?

在顧明猜測的同時,血已經融進了灰藍色寶石中,為其添上了一層血光,如深海中捕食者的血口。

下一刻,殿門被劍鞘抵開,猛烈地靈力風暴肆虐進殿中,席卷著一切它所觸碰到的東西。

比如地面上落著的朵朵桃花,柱子上系著的紅色綢帶,以及部分還未融于劍鞘就被卷起的——鶴子墨的血,甚至連整個云中殿也被靈力風暴沖削出碎屑,墻面斑駁。

“你真是個瘋子!”

雌雄莫辨的聲音驚詫道,他上前一步擋在昏迷的裴玉面前,撐開結界抵御著堪比天災的風暴。

結界撐開需要時間,結界尚未撐起前,靈力風暴吹掉了他遮掩容顏的黑色兜帽,露出了一張由無數黑線織成的臉,涌動的黑線蠕動著,十分的可怖。

顧明驚駭于對方容貌的詭異,下意識看向禁錮他言語的鶴道人。

鶴子墨神色未變,甚至還從乾坤袖中取出了藥膏涂抹在左手食指上。

顧明見此一幕感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卻又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對勁,索性不再去想。

在鶴子墨收拾好傷口后,靈力風暴的余威也被黑袍人解決了。

他冷漠地看向黑袍人,神色未變,仿佛對方那詭異的臉在他眼里再正常不過了。

“要你的命,還是要繼續你的深情?”

聲音平淡,沒有一絲波動。

無論是對事,還是對人。

黑袍組成嘴巴的線條上揚了下,似乎是在笑,他問道:“這是例行的廢話嗎?”

未等鶴子墨開口,黑袍說道:“我早已做出了選擇?!?

他的話音剛落,鶴子墨的氣勢接連拔升,釋放出獨屬于其大乘后期的壓迫力。

黑袍做好準備迎接戰斗,卻發現鶴子墨反手給身旁的人拍了一張符,直接給人拍昏睡過去了。

就像是……有什么東西不能讓別人知道一樣。

這種感覺,很不妙。

理智的瘋子,比折磨人心的魔還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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