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震驚，唇瓣微動，問道：“永生之術要如何施展？施展的關鍵是什么？”

沒想到對方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鶴子墨道：“除卻準備材料，施展的關鍵是時機?！?

“什么時機?！?

“明日，陰陽混淆之日。”

裴玉微愣，“谷主繼任大典……？”

寒奚沉默了會，遲疑地問道：“他想做什么？血祭七夜谷？”

鶴子墨看向裴玉，視線逐漸上移，像是裴玉頭頂有什么他們看不見的東西。

良久后，他才道：“倘若以血祭施此禁術，與七夜谷氣脈相連的裴玉必會被永生之術反噬，如此，豈非多此一舉？”

裴玉：“……”

“萬一他的目的就是想……想折磨裴師妹呢?！?

寒奚說到一半，看了眼裴玉，聲音小了些。

鶴子墨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卷住裴玉莫名飄起的發絲，視線牢牢的落在了裴玉垂眸時翹起的睫毛上。

他靠得有些近了，連綿長輕微的呼吸聲都能聽到，加上那未動分毫的視線，讓裴玉不由耳熱。

寒奚微怔，旋即才反應過來，低喝道：“鶴道人，你在做什么？”

鶴子墨從容地收回了手，退回原位，平淡道：“在看施術的媒介?！?

美則美矣，可惜他不喜歡。

也不知道裴玉究竟有何魔力讓人著迷到違背理智。

——黑袍人如此，寒奚亦如此。

寒奚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語氣不對，當即道歉道：“抱歉，鶴道人，寒某著急了，語氣有些沖了。”

“無妨?！?

鶴子墨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裴玉，“吾想聽到一個回答?！?

他問道：“知道永生之術的你，此刻在想些什么？”

裴玉抬眸，秋水之眸中閃爍著堅定，“我想要阻止他，莫說永生之術是否真的能夠永生，若要我就此永遠與黑暗為伍，我是絕不可能愿意的。”

“裴玉修仙所求的，惟有飛升?！?

“呵?！?

鶴子墨輕笑了聲，“確實，吾輩修仙，所求的也不過是飛升?！?

清澈如泉的少年音褪去了看淡塵世的漠然，沖破了亭中的壓抑與惶恐，支持著那柔軟又堅韌的決定。

隱于亭頂的符篆飄落下來，被鶴子墨接住，他捏符為刃，切割下裴玉耳邊那縷不聽使喚的發絲，沒有了最后價值的廢符篆迅速化為飛灰湮滅于空中。

裴玉冷靜地看著發絲飄落，看著它落在了鶴前輩的手里。

“前輩這是要做什么？”

鶴子墨不語，將這縷發絲隨手扔向了亭外。

在裴玉和寒奚的注視下，發絲剛飄在半空中，就被一股莫名的怪風給卷走了。

兩人打了個冷顫。

裴玉心沉了沉，問道：“前輩，他近日來是在一直跟著我嗎？”

哪怕是天生有一種溫柔意的嗓音也壓不下去話語里頭泛著的冷意。

鶴子墨絲毫不例外裴玉的反應。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沒有這種膽氣的人，遲早會死在路上。

七夜谷不收無用之人，裴玉若無出眾之處，又如何被眾人喜愛。

鶴子墨意味深長，“是，深淵之下，他無處不在?！?

裴玉陷入沉思。

寒奚看了看裴玉，又看了眼與之前接觸時截然不同的鶴道人，忽然意識到自己知道的有點太多了。

他不知道現在離開的話來不來得及，但怕打擾裴玉的沉思，索性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當做自己根本不存在。

許久，裴玉回過神，從儲物囊里取出一個白玉瓷瓶，雙手奉上前，“多謝前輩提醒，這是裴玉的一點心意，還請前輩能夠收下?！?

鶴子墨沒有收，“吾幫的不是你?！?

他說完，不待他們有所反應，便道：“今日之事已畢，吾也該告辭了?！?

鶴子墨要走，裴玉和寒奚下意識的讓開了道，目送著他離開。

裴玉捏了捏手中的白玉瓷瓶，淺嘆了聲氣，轉頭看向寒奚，喊道。

“寒師兄?！?

寒奚頓了頓，“裴師妹?！?

裴玉道：“還請寒師兄當做從未知道此事。”

寒奚知道裴玉是想一個人處理，搖頭道：“可師兄已經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就絕不會坐視不理。”

“裴玉不希望師兄因我出事?！?

她認真道：“何況，就連鶴前輩都不能控制的事情，師兄你來了，就能解決了嗎？”

“……”

裴玉溫婉笑道：“寒師兄，明日是谷主繼任大典，必然是七夜谷最缺人手的時候，若讓旁人再度趁虛而入，豈不是讓客人們看七夜谷的笑話？”

寒奚沉默。

“寒師兄，裴玉看人一向很準，鶴前輩既然插手了此事，他不會半途而廢的，放心便是?！?

“師妹說的在理，是師兄愚鈍了?！?

裴玉打趣道：“師兄只是關心則亂，怎會是愚鈍？”

寒奚臉頰微紅，輕咳了一聲，“師妹莫要拿師兄開玩笑了?！?

“時間不早了，裴玉先回去修煉了，師兄莫要忘記午時還有正事要辦?！?

“師兄自然記得，師妹慢走?！?

寒奚看著裴玉走遠了，才往另一個方向離去。

此刻，藏于亭頂的黃符現了形，悄悄然的飄了下來，順著風勢，落在了正于竹林藏身的白衣人手中。

符紙被拇指和食指夾著抖動了下，抖出了一大摞的黑絲，如粉塵一般簌簌地落在地上，與泥土混為一體。

鶴子墨蹙眉，甩手扔掉符紙，任由它在半空中焚燒殆盡。

“當真是心急，也不知道裴玉能否給吾拖延出足夠的時間?！?

他打聽過了，七夜谷新谷主的繼任大典要舉行半日，從辰時到戌時一共六個時辰。

但，明日陰陽混淆開始的時候，是在酉時，比大典原定結束的時間早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的時間足夠對方做足準備，等裴玉離開大典，啟動禁術。

——禁術一旦啟動，將無法中止。

除非先裴玉一步到，破壞掉所有施術媒介。

可惜，他無法在裴玉身上留下神念，沒辦法以最便捷的方式達成目的。

鶴子墨感應到了什么，抬頭，透過稀疏朦朧的竹葉，看著敞亮的天。

天傾灑下來的光照在荒蕪空寂的鶴眸中，被淹沒地嚴嚴實實的，看不到半點光彩，但卻又在天光暗沉之際，有一縷孤火忽燃。

腳邊流竄漂浮的云在天變的那一霎多了起來，顏色也由白亮變暗沉，給人的感覺也從飄然到壓抑。

天邊電閃雷鳴，狂風怒號，更有一片黑云壓頂，氣勢迫人。

看這架勢，是分神期的雷劫。

“是哪位朋友在七夜谷渡劫？還請給本君一個面子，挪步于衡一船上?！?

晏無痕的聲音被靈力加持，擴散至七夜谷的每一處地方。

聲音落定，天色的變化明顯減緩了。

鶴子墨徑直往前湖邊走，從湖心下到夜闌城，抄近路去看一看這位敢在旁人地盤渡劫的勇士。

與他有相同想法的人很多。

當鶴子墨從水里出來，神識都不用放出，跟著人群便找到了衡一船的位置。

衡一船離所有船屋都很遠，隱約感知到隔著衡一船的似乎是七夜谷結界。

結界還沒有關閉，看來谷中的局勢還未穩定下來。

衡一船能在結界之外，想來是剛剛結界關閉了一瞬，此人選在這個時候渡劫，會是打的這個主意嗎？

船屋上到處都是人，水上也站著不少人，鶴子墨避開人群，找了個人比較少的水面上站著。

衡一船船上只有一人，衣裙雪白，膚色雪白，發絲雪白，像是雪中的精靈，仿佛只要日光灼熱些，就會融化掉。

只不過，天上蠢蠢欲動的分神期劫雷，以及對方敢于在七夜谷地盤渡劫的膽大，已經昭告了所有人她的性格與表象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