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在陳征看來，各方都沒有錯。

沈晚秋作為一個弱女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在大隋，前夫死后再改嫁，也屬天經地義。

在她眼里，只有家人沒有政治；只有夫君，沒有廟堂，況且，真正的殺夫仇人是史萬歲。

你讓一個傳統弱女子的覺悟，上升到江山社稷的高度，這也太難為她了吧。

楊素，雖然家中侍妾成千，風流成性，但他也需要愛情，他情有獨鐘于沈晚秋，并給予名份，乃大丈夫所為，并非他要故意去羞辱張仲肅及張氏家族。

受儒家文化教育的張氏族親，當然是希望有一位貞節烈女出現在族人眼前，最不濟你悄無聲息的過也就算了，但現在是大張旗鼓，搞得是滿城風雨，張家顏面何存？

唉，這叫陰差陽錯，世俗之見。

所以說，在古代，家族之間，個人之間，恩恩怨怨的特別多，剪不斷理還亂。

虛年十五，實際滿十三歲的張出塵，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從小在楊府得到優待，讀書識字，關鍵是，她繼續了其母沈晚秋的美貌。

陳征見到了后世盛傳中的紅拂女張出塵，確跟在師父張仲堅身邊，但是叔侄關系，而不是義兄妹，也不是手拿紅拂塵的楊府歌妓。

歷史現實和傳奇總還是有所出入，但人物大體上是存在的。

如此這般的忙碌了十數日，大家都挺累的，當人走曲散時，總管府上下終算能舒上一口氣。

作為王妃貼身近衛的陳征，自然是神經高度緊張。

三月上旬的一天傍晚，天空中下起了大雨。

春季時節，老天爺就像是出嫁時的姑娘那樣，總是哭哭啼啼。

密集的雨點，如同瓢潑一般地從天上倒將下來，天空頓是昏暗得層層疊疊，看什么都是影影綽綽。

不大會兒的功夫，地上就有了深深的積水。

雨借風勢，打在總管府內院的瓦上、墻上、窗上，和樹葉樹枝之上，那是啪啪作響，聲勢驚人。

“王妃殿下，熱水準備妥當，可以沐浴了…”

這時，一名內侍執事（太監），怯怯走過陳征跟前，進來向屏風后的晉王妃稟告。

今晚，是跟晉王侍寢歡好的日子，蕭妃都得早早沐浴，提前準備妥當。

內宮爭寵歷來的激烈成度，并不亞于朝堂爭斗，一樣的殘酷無情，像當今太子妃元氏，就是一個例子。

蕭美娘深諳此道，而夫君楊廣是個城府甚深之王，對權力追求的欲望，空前絕后。

但凡權力野心大的人，也最能隱忍，對男女之間的那哈，也很強烈，因為他需要有一個泄憤的地方。

數年來，楊廣明面上偏妃，美人沒有幾個，但并不代表他真的不好色，內院暗宅里江南美女還是有不少的，只是不敢公開而已。

一旦楊廣真的登上皇位，后宮爭寵在所難免，她蕭美娘年老色衰，最是保養，能比得過豆蔻少女？

所以，蕭美娘很清醒，她一方面充分利用蕭氏家族的力量，支持楊廣奪嫡；另一方面，也乘勢加固家族在朝中，尤其是江南實力。

后宮爭寵，娘家人的實力不可小覷。

“好吧，本宮這就去沐浴…”

蕭美娘帶上二名貼身宮女，跟著那位內侍執事，往東廂沐浴間走去。

陳征在她們的身后跟著，警惕地關注著周圍一切。

這時，一抹人影，如鬼魅般地自雨中一閃而過。

雖然有著密集的雨霧作掩護，但要在總管府里，那密布的明崗暗哨之間，找出一條路來潛入，也是實屬不易。

說明此人不僅輕功出眾，還深諳總管府里的布崗情況。

總管府的后院，那是花草樹木，枝繁葉茂，尤其在春天里，那更是百花齊放。

不過，這倒是為那些心懷不軌的潛入者，提供了天然的掩護屏障。

一路潛藏形跡，這抹人影到了總管府后院偏苑，幾排低矮的廂房邊停了下來。

那里是一些總管府大院里仆人，內侍太監們的居所。

找到最后邊上的一排廂房，倒數第三間，那人掏出一把匕首，往門縫里輕輕撥弄幾下，內里的門閂便被撥開了。

輕輕一推，門“吱嘎…”一聲，隨即，人影一閃而入。

屋里木榻上，一名和衣躺在草席上歇息的內侍，已是聞聲驚起。

只見他快速在木枕下一摸，手中已是多了一柄匕首，一躍下榻上前迎敵…

黑暗中，寒光閃過，來者一個反手擒拿，“哎喲…”一聲低吟才出，那名內侍即被嗩喉，“別出聲，是夜鶯叫我找你的。”人影低喝道。

那位東宮內侍一驚，手一痛，“咣當…”一聲，匕首落在地上，腦袋艱苦地點了點表示明白了。

黑衣人松開鎖喉的手，后退一步，隨即撿起地上的匕首，放在一邊案幾上。

這位內侍臥底頓時就癱軟在地，昂著頭雙手扶摸著脖頸，直喘粗氣。

瑪的，手勁太大，喉嚨差點被這廝給捏碎了。

喘了幾口粗氣之后，借著窗戶透入的微弱光線，內侍臥底總算看清了來人的樣子，是個帶著蝶形面具的黑衣人。

他驚愕的低聲道：

“夜鶯，可有信物？”

來人眥著白牙，咧嘴苦笑道：“當然有…”說著，他的手中變戲法似的，多出半塊玉牌。

那內侍從脖頸上摘下另一半塊玉牌，缺口吻合，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知會的神色。

“有什么事，請尊上吩咐…”內侍臥底畢恭畢敬抱拳道。

“我需要了解晉王和晉王妃現在的位置。”

“您要刺殺晉…”那位內侍太監剛說出一半，被黑暗中那陰森森的目光嚇住了，他惴惴地說道：“侍衛太多，只怕不易近身…”

“侍衛？哼哼，本爺不怕…”黑衣人冷哼道：

“咱們不多話了，先說晉王妃現在哪里？”

“屬下知曉，晉王妃剛從寢宮外的起居間往東南邊的沐浴房去了，他要先沐浴，然而再用晚膳。”

話音剛落，那個內侍太監走到窗邊，指著東南方，一個亮著微弱燈光的窗戶說道：

“就在那里，那邊排房只要亮著燈的就是…”

“你能確定？”黑衣人順著手勢方向確認了一下，回頭目光灼灼地沉聲道。

他明白，自己進來僅有一次出手的機會，一擊不中，鮮有第二次機會，否則，自己就難以逃脫這守衛森嚴的總管府后院。

“當然肯定，今日屬下當值，剛才是屬下親自到王妃寢宮，去稟告王妃，并親自帶她到的沐浴房。”

“那好，本爺去矣，你多保重…”黑衣人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