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話很多而且自來熟的司機。

或許是因為夜晚公路上的車輛不多，又是從C市連夜跑到隔壁W市，放音樂要么太過囂張要么容易睡著，司機也就只能逮著乘客說話。

從當下新聞聊到年輕人二次元，再從工作聊到市場菜價……

半個小時、四十分鐘、五十分鐘。

后座的客人只是看著窗外不斷后退的景色，沒有對他的話題做出任何回答。

咕嘟。

司機干咽了一口唾沫，如果不是從后視鏡中窺見客人手中的手機正播放著當下的直播，以及不斷彈出消息的聊天軟件。

咕嘟。

如果是那些東西的話……應該、大概……不至于那么先進吧。

不對！

要相信科學！

這是什么年代了原來無法解釋的都能用科學解釋。

對，相信科學。

司機再次干咽一口唾沫，目光不斷瞥向后視鏡內后座拿著手機的青年。

“客人，我放、放個音樂?！?

突然咬到舌頭的司機心底咯噔一聲，冷汗瞬間溢滿額間，原本打算按在音樂開關上的手一僵，將掛在面板上的手機打歪近九十度。

帶著一只耳機的葉霆回頭：？

見到后座的客人終于有反應，而且看上去完全正常的模樣，司機長出口氣，打開音樂播放的按鈕。

“啦啦啦啦~~我在東北玩泥巴~~~雖然東北不大~~~~”

葉霆：？

不知道是那個深夜電臺在晚上播放著各種魔性的空耳音樂。

司機大叔看起來完全打消了聊天的念頭，開始隨著動感的音樂搖擺。

被打斷思緒的葉霆默默帶上耳機。

貨車司機王安宇！

剛剛在打開直播的瞬間，他從許紹青的鏡頭內看見了那名本該死亡的司機！

雖然只有一瞬的側臉，但已經完全足夠葉霆前往W市。

一切關于那天貨車失事的消息都沒有任何改變，改變的只是因為進入交換游戲他的死亡結局而已！

交換游戲的‘復生’會改變現實，這一點葉霆親身確定，也就是說對方絕非玩家。

那為什么？

不可能那么巧……

當初那個貨車司機王安宇的戶籍也是在W市，對方確定沒有任何兄弟親屬，兩個長相如此相似的人幾乎同時期出現，說這是巧合……

呵，別開玩笑了！

【藤訊OO-已經是只廢宅了（霆哥）：青子，我在看你直播，鏡頭多動一下，我看看你那邊有沒有比我這更夸張】

【青子：好，收到】

聊天軟件內葉霆和許紹青的聊天記錄完全看不出絲毫端倪。

直播間水友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畢竟如果始終都呆在一個地點太容易催眠，許紹青又不是沒有這樣戶外直播過。

W市的主題店在一個大型的商業廣場內，連夜趕來排隊的人數比C市要多上不少。

新建立不久的露天式商場軌道呈現出科技的曲線，鋪設的光纖燈管契合著建筑的縫隙，燈光有規律的律動著。廣場一側的大燈將照亮整個廣場，讓這里即使夜晚也不顯得黑暗。

除了連夜排隊的一行人，這里夜啤酒一類的攤販也生意火爆。

完全看不出已經是晚上近十二點。

一次……

兩次……

三次……

許紹青保持默契，直播鏡頭從各個角度都有拍攝。

直播畫面中不時出現的王安宇一身格子襯衫，外披一件老式的黑色外套，臉色好像略微有些腎虛，下巴上的胡茬剛剛整理過。

完全就是一副老實本分的打工人模樣。

而且或許是因為參加活動，王安宇比他在貨車上工作時顯得‘正經’很多，還帶了一副黑框眼鏡，明顯刻意收拾過自己，混合在一眾游戲玩家內除了年齡稍微大一點也沒什么不同。

和周圍人的搭話也無比自然。

不會錯。

第一次只是瞬間閃過，但這么多次這么多角度，葉霆能完全肯定這是王安宇，絕對是那個本應該死亡的貨車司機！

兩個半小時車程。

葉霆趕到W市，給司機轉了一筆兩人商談后的價格下車，像是其它來到此地的游戲玩家一樣混入人群。

在附近占位后游蕩的人其實不少，葉霆基本沒引起多少注意，頂多是讓之前排隊的人多看一眼，知道‘哦又有人來了’。

于是人群中，戴著兜帽的葉霆和王安宇擦肩而過。

滋——

照亮廣場的大燈像是突然接觸不良一般閃爍明滅一瞬，黑白陰影的界限在這轉瞬的時間之內無比清晰。

“嗚！”

葉霆悶哼一聲，腳步突然停止。

腦海中混亂的嗡鳴瞬間淹沒他的所有意識，眼前的現實景象在這突如其來的嗡鳴之中都不再真實，而是轉為一片雪花點閃爍的失真黑白！

視野感知甚至超出人類應該有的前后，人群化為無法辨認的長條陰影，所有的建筑在黑白中活化，無序的觸手向他傾倒而來。

而剛剛擦肩而過的那人的面容——

那是、

那是……

真實與虛幻在這感知中完全重疊。

耳邊似乎有詭異笑聲無序的游蕩，人影在瞬間全部失蹤，又在下一刻被數百倍以上的混亂人影站滿。

原本確認是王安宇的人影在混沌中模糊，另外的一張平平無奇的大叔面容虛影逐漸凝實，掩蓋掉葉霆眼中所見。

他是……

活人。

也是……貨車司機！

在外界看來，葉霆不過是突然停步，就像沖太急需要緩緩一般，完全沒有人覺得異常。

葉霆回頭。

身后廣場，分明剛剛才擦肩而過的那人完全不見蹤影。

淦，消失了。

“霆哥！你怎么突然來了？你這是在看什么？”

剛好結束直播的許紹青看到葉霆，順手遞上一罐水友贊助的冰鎮快樂水，有些疑惑的看向葉霆身后。

葉霆接過快樂水，呲一聲拉開拉環。

許紹青：“霆哥？”

葉霆的手機切到剛剛直播時的幾張截圖，沉默的一張一張劃過。

沒有。

沒有。

沒有。

他將所有出現那位司機的時機都截圖保存，但原本截圖時他記憶中王安宇所在的地方，此時截圖中也只是不同的其他人。

像是一開始那個貨車司機就沒出現過。

“……你們都……看不見？”他的聲音難得的聽起來有些壓抑。

在說不清是對未知的恐懼還是過度的震驚下，葉霆的手有些顫抖。

許紹青壓低聲音：“雖然不知道霆哥你看到了什么，我已經把這場直播的記錄保存了，我大概將附近所有地方都走了一遍，霆哥你……”

噸噸噸噸——

沒等許紹青說完，葉霆仰頭喝下半瓶快樂水，勉強緩過神來，張口呢喃了幾句什么。

“貨車司機”

“他不是玩家”

“……死.者”

“復”

“生……”

許紹青只能聽清葉霆說出的這幾個音節。

明明已經刻意加厚了外套，先前拍攝時還感覺有點熱，可此時許紹青卻只覺得手腳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