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東南行
- 趁嫁
- 天工濯月
- 2057字
- 2021-02-26 23:58:47
琬城東南一草亭,此處南北各行十數里皆有驛站,沿途已能見到許多客人。
每年此時,附近縣州的信徒僧眾便從四面八方涌向琬城,趕佛誕,湊熱鬧。
年輕的行路客人剛步入一家賣水的茶攤,就瞥見記號,買了碗茶水大口喝了,留下兩個銅子,又朝回頭路上一路追趕。
北上琬城的小路間,丁零當啷的銅鈴聲沿途不絕。
一個三四十歲的漢子正趕著一頭健驢,緩緩行來。
那驢背上插著兩面小旗,馱了兩口舊木箱子,眼見得此人當是行走江湖的雜耍藝人。
這條路雖與官道同一方向,卻僻靜少人煙,日過午時,趕路的行人本也不多了。
夾雜著塵土的熱風從背后吹來,趕驢的漢子一回頭,小路前后就他一人一驢,已看不見其他行人的蹤跡。
路邊荒草陌陌,不是久留之地。
那漢子正要趕驢又行,身后一塊石頭打來,道旁樹叢間陡然竄出一個人影。
不等他看清楚來人,已有一拳揮到眼前,二人你來我往拆了幾個來回,趕驢的漢子一腳踢去,就把偷襲之人踹出老遠。
“唉呀!哎喲!”塵土中,一個身穿短褐的年輕人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來,“邵準,你好狠的心!”
趕驢的漢子上前伸手,“我說是誰不開眼,上來找死。你這廝,許久未見,又討打了。”
“多時不見甚是想念,誰知你見面便踹窩心腳……”年輕男子從地上爬起來,捧著心肝咳嗽兩聲,“終究是我錯付了。”
“你這廝,出門一年多,也沒個消息。恐怕你認不得回去,我一路北來,沿途做了記號,就指望遇上你。”趕驢的漢子瘦瘦高高,一張臉上倒有一半胡子拉碴,叫人看不清本來面目。
“怎地,有什么事,勞動你也出來?”年輕人撿起包袱,蓬蓬拍了兩拍,渾身上下灰土揚塵,惹得一旁的漢子滿臉嫌棄。
“正要上琬城湊個大熱鬧,既已遇見了你,少不得,還要陪我走一遭。”邵準趕了驢,又要北行。
“我剛從那城里出來,”年輕人滿不想回頭,佛誕而已,哪年不一樣?不過是百十號人抬個泥胎草塑滿城里瘋癲,闔城里人都傾巢而出,他反倒覺著沒甚意思了,“有什么大熱鬧……”
正說話間,邵準忽地一把抓來,手指正扣在他腕上,“秦候!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噫……”年輕人嘿嘿一笑。
趕驢的漢子劈手一掌拍在他胸口上,秦候倒退兩步吐出一口血來。
“登西丸,你吃了幾顆?”邵準瞪眼問他。
“三……”秦候咧嘴笑著,又比了兩根指頭。
邵準黑了臉,“出門之前,反復交待于你,半年之內,藥不過三丸,否則積藥成毒,神仙也難救。”
“你給我四丸,就吃了兩回,還算聽話否。”秦候一笑。
“半年之內?”
見那人盯著他,臭了一張臉,“不出五個月——”秦候抬頭,努力想想,“去年,看梅花時,被個老禿賊打個半死,吃了一回。”
“前數日,遇到兩個古怪丫頭,又吃了一丸……”
“你這里有什么解毒靈藥,快些拿來。”秦候上前就要揭開驢背上的舊木箱子翻找,“既要我與你同上琬城,還需請我去東市喝酒才是。”
邵準一把抓住他受傷的手,見那胡亂包裹的布條外五指變色,抖個不停,“看看你這模樣,還能喝酒?”
“廢了也喝!”秦候笑道,“本想著怕是懸了,遇到你,看來,我還有幾分運氣。”
由琬城回去涂州,一路上再不耽擱也要十天半個月——拖到那時,他這手,可能當真要壞了。
“離我箱子遠些!”邵準一巴掌拍開秦候,從懷里摸出只小藥瓶來,倒一粒藥丸遞給他。
“再是什么毒,總要知曉來龍去脈……哪里立時就有現成?”說著,又看了秦候一眼,“登西丸雖號能解世間百毒,卻也是人間至毒。”
“我就曉得,你總能捅下補不回的婁子。”若非如此,當初也不會給他這樣極端的東西保命。
“酒是休想了,要解毒,先陪我走一趟。”邵準牽了驢,重新上路。
秦候只得朝肩頭搭了包袱跟他一道。
“家里可好?”
“各個都好,你倒不必著急回去。”說話間,邵準臉色更黑了幾分。
“我原不急,反正也出來這么久了——有你在,多盤桓數月又何妨。”
說話間,崎出的小路一轉,前方道路漸漸開闊,二人一驢,又朝著直通琬城的坦途官道上走去。
三月還剩下兩天的時候,琬城下起了小雨。
回到裘府,晴微院里姑娘丫鬟們的日子,便和沒出府時一般無二了。
院中養了三只鳥,兩缸鯉魚,一溜邊的花草……早起時,姝白喂鳥喂魚都得伺弄半天。
裘家四姑娘針指功夫尋常,寫字、作畫、彈琴,統統都是不甚愛的。
姝白記得自家姑娘常說,自己沒那天賦,作詩總少了點什么……嗯,缺些神韻。
近日,天氣不好,不宜撫琴。
陰雨連綿,姑娘困在屋里,時而翻看幾頁閑書,頃刻便能犯困。
午飯罷,從大娘子處回了院子,一歇睡個午覺,再喝茶吃會兒點心,不覺又到下午。
與三姑娘閑坐半日,圍一會兒棋、聊一會兒閑篇……
眼睛一睜一閉,一天就過去了。
直到這一日,四姑娘上大娘子處請安,回來就上屋里歪倒,吃喝也哄不好。
晴微院的氛圍就此變得有些古怪。
姝白問星屏,星屏推說不知。
她一向口風甚緊。
姝白再去問意歡。
“人啊,還是活成你這般沒心肝的模樣最好。”難得焉頭耷腦的意歡說,怕是再往后,她們就要去涂州了。
“涂州?”姝白愣了愣,想了半天,也沒想清楚到底地處哪方。
照意歡說來,那恐怕是她們在這四方小院里,想破頭也想不出的遙遠所在。
大家府院,人多口雜的好處——不出兩日,裘府里的下人間很快有了傳言,四姑娘的婚事已定,定給了東南涂州的封氏。
下人們都說,涂州那地方,地處東南,十分偏僻,距離琬城還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