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門的金階長十二丈五、寬二尺四、高七寸六分；跨一梯撇腳，跨兩梯扯胯。不知道是哪個匠作大將設計的。

聞仲走得很慢，一萬多級他似乎有的是時間，剛才喝了一杯酒，至少在面見玉帝之前他要先解決些事情，以免君前失儀。寬如瀑布的金階從天上懸掛下來，一眼望不到頭，聞仲一襲白衣如同飛蛾一樣扎在這道金色的瀑布里。遠遠地，依稀只能望見他的背影和散落在背后的長發。

天階一萬步，步步生相思。

聞仲心里開始疑惑了，他的歸宿是否真的只有在南天門后。如果回頭，他想找玉帝再借一世。

張天師謝了圣旨，領了口諭，拜別眾仙后出了園子，端向南天門趕去。

“見過張天師。”此時值守南天門的是四大天王中的廣目天王，天王作揖道，“勞煩了天師奔波。”

“不打緊。”張道陵慌忙回了一恭，看樣子著實累著了，連忙喘氣道：“天尊何在？”

“尚在門外。”廣目天王答，“末將這就去請天尊入天。”

話畢，魔禮壽正欲轉身請聞仲，卻被張道陵攔住。

“天王且慢，你先去取只蟠龍香來，我自有用。”

張道陵走出天門，魔禮壽隨其后。聽得腳步聲碎，聞仲忙轉身過來。他沒有選擇回頭，在兩個時辰前，他飲下了忘情水，但他有內丹所以忘情水法力生效緩慢，就算人世間還有幾分眷戀，也比不上他的尊位。所以，金階上的猶豫不過都是虛偽的拖延和嬌柔懷念，隨著忘情水法力滲透他的臟腑，迎來的是他位極人臣的權柄。

初看普化天尊，只見披著齊腰的長發。眉若青鋒、目若星河，劍眉相對，星目灼灼；面如籽玉，不怒自威，肩如連山，修得有八尺的身段；穿著云白素服，纏著米色腰帶。靜若寒山照碧波，笑若皓月撩星辰，又恰好清風素裹，流云相襯，怎一個俊朗了得。正所謂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聞仲如若不在天庭造福蒼生，就要在凡間禍害紅顏。

“張天師，玉帝可是召我去靈霄寶殿？”

“天尊，玉帝有旨，讓你在天門外等候，待到這金香燃盡，方召你入殿。”張道陵對聞仲曰。

聞仲見天王豎起梁柱般大小的蟠龍香，心想這少說也得燒半個月。本欲問個緣由轉而作罷，隨即謝旨道：“謹遵玉帝大天尊鈞旨。”

“還望天尊稍安勿躁，勿要多慮，靜候下官傳旨宣你。”

“無妨無妨。”聞仲恭敬道：“既是玉帝圣意自不敢多慮，勞煩了天師來回。”

“不敢，下官還得回去復旨，這就辭了天尊，待天尊回府再來叨擾。”

“天師請便。”

剛辭了張道陵，魔禮壽連忙作問：“嘿，陛下也是怪著了，天尊走時每日心心掛念，常提起普化天尊云云，今日天尊劫滿歸真，反倒為難。”

“莫要臆測天意。”你等四大天王值守南天門護持人間大人，司定其職便是了。

“謹遵天尊教誨。”論職位這廣目天王是下官，論修為是晚輩，當年商周之戰中更是聞仲屬臣，故言辭中頗為尊敬，有奉為上師之意。

天門寂靜，唯有聞仲和魔禮壽二人在門外敘話，談了些天，說了些地，問了些天庭趣事。

“天尊下凡二百余年，歷得七劫，可有何所見？何所聞？何所想？何所思？”

“所見蕓蕓皆苦，所聞哭啼哀怨，所想渡化眾生，所思...無所思也。”聞仲手中攢著一塊青玉，圓潤光澤，系著一縷紅穗，中央打著個鴛鴦扣兒篆刻著三生三世四字。

“天尊深明雷霆玉樞奧妙，忘所欲忘，故而無所思也。”魔禮壽沒近看過天雷寶鑒只覺著這物件兒應該是個信物，但見天尊不愿說，或真是忘了，便順著這么說了。

聞仲定然是選擇忘了些甚么。他還忘不了誰？他飛升的前一世到底發生了什么？不知道是什么人讓一位道家大神非得用忘情水來放下。

也許生命中就有這么一個人，你為了遇見她求了上上簽，為了忘記她用了下下策。

天王歸府，南天門外獨留聞仲一人。檀香冉冉，他明白，等待他的只是這天門后千百年的孤寂，無所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