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怪這三界無道，天地失心，才教林墨雪無端受了這磨難，但她依舊只有忍受，她知道的秘密只能告訴聞仲，她一定要等聞仲回來。因是先天靈體，林墨雪身受雷刑卻不致死，只歇息了四五個時辰傷口又見愈合，神志亦漸恢復。她被遺棄在房中，就像當年被遺棄在冷霜殿一樣，她幻想著聞仲能再一次騎著墨麒麟來拯救她。

大德天比之月亮自是沒那么冷，林女摸了摸傷口，麻木了，又挪了挪地方將血漬清理了，正有女婢前來送了套清貧衣裳。

林女在女婢服侍下沖洗了個澡，換上衣服，女婢剛退下又按來個須面鬼像的惡神，穿著甲胄手持折疊公文。

“犯仙林女，吾乃大力鬼王真君，謹奉御帝陛下旨意，與你送來文書好簽字畫押。”

林女先被這鬼臉真君嚇得一怔，然后尚知恭敬，回道：“見過真君，不知是甚的公文，需我簽字耶？”

鬼王笑道：“好癡的女娃，死到臨頭還不知曉，誰教你卷入了吾家帝君的紛爭，否則還有年歲可活。”

“真君所言，婢女實不能懂。”

“你先看這文書罷！”

林女接過大力鬼王手中公函，只見上書：“大德天九天司法監御史公文，交北極中天紫微大帝大天尊處明鑒：犯仙林墨雪，籍處月府廣寒宮，職司云云...該犯擅闖宇宙大殿云云...已成死罪，經三司合議皇天后土娘娘陛下監證，處斬立決...復請紫微大帝大天尊批紅。

九天司法監

九天保宮玄司大帝商鞅”

“這是怎么回事？”林女不解道，“情事未明，怎可定我死罪？”

“犯仙無知，不曉天規律法，汝在公堂上緘默不言，雖無法追究汝與煉妖壺失竊一案之關系，但汝擅闖宇宙殿，有四天師、四殿帥為證，僅此一項便能治汝死罪。”

“小女子不服，我要上告至北極中天。”林女道，只要她能進紫云上御府，她就能揭露勾陳。

鬼王哈哈笑道：“上告？九天司法監便是終局，上無可上也。”

林女又添疑，明明是后土娘娘告訴她可以上告到北極中天的，為何又不能了？“我要見娘娘！”

門口外呼哧一陣陰風，詭異的步伐一步步逼近羈押林墨雪的房間，幽暗的光線直將一身青線黑袍襯托得更加陰森。

“你見不到娘娘了。你這女子神奇倒是神奇，就是笨了些，容易相信別人。人家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叫你在公堂上不開腔你還就真的不開腔，不然我還誆騙不到二十四司法真君定你死罪。”

“見過帝君主人。”

勾陳陰面抱手站在門口活似一方青銅尊。

“是你？”林女大驚曰，她哪里會想到勾陳早就憑一己之力踏平了大德天，殺光了厚德宮上上下下。

坤宮已破。

“是我。”

“你也許就是雷皇殿的黑衣人、太濁道人的大護法吧。”林墨雪感到無助，但她不怕死，只怕自己知道的真相不能公之于眾。

勾陳喚鬼王站到一旁，自己又正對林墨雪面前來，“老夫自被削冠冕以來受盡冷眼，一百五十年前太濁道人降生譬如苦海明燈指引老夫前途。雷皇殿中黑衣人確實我，不是聞仲插手三界早已平定。”

林墨雪呵斥道：“婢女素聞柳郎與你情同手足，是同宗的兄弟，你怎么能背叛他？”

“聞仲？我沒背叛他，我也從沒想過謀害他的性命，況且他也不會出多大的差池。”

“的確，他曾告訴過我他和太濁的淵源。”林墨雪道，“但是他絕對不會和你們同流合污。”

“不錯，其實我們走了漫長的繞路，也僅僅是為了他一個人而已。”勾陳語重心長地說，“不過無所謂了，反正他們離大業越來越近了。”

林女又不解地問道：“大帝你法力高強，取我性命如同彈指，為何要這樣子費周折？”

勾陳破口大笑明說道：“汝是我弟之鐘愛，我若殺之豈不是引火燒身？如今我先誘你進宇宙殿，然后誆商鞅和二十四司法神君定你的罪，待北極復批下來直接推往上御府外誅仙臺斬首，到時候定有好戲看也。”

“你是想讓柳郎來救我，然后與眾神反目...然后雷部和北極徹底...”林墨雪嘟喃道，仿佛洞穿了勾陳的陰謀。

“林小女郎。”勾陳又細看林墨雪，搖頭道，“你本是個修為低淺的花仙，奈何纏上了下凡的聞仲，你們本只有那七年的緣分，奈何偏偏要卷進這洶涌的波濤；非老夫心狠手辣，只怪天心無道，唯有改頭換面。”

“勾陳大帝，小女子我雖不懂你們上層的城府，不理解你們所謂的大業，但是我相信上天有德，天道從善。”林墨雪道，“我認識我婆婆，也就是你們喊的斗姆元君，從我見她第一眼時我就知道她是一個非常慈愛的人，從她給我縫月光衣開始，在浮沉殿照顧了我二十年，但她死了；我也認識一個叫周彩兒的小婢女，她是與我朝夕相伴的閨友，在月宮中也僅僅只是個小司，放眼你們掌控的三界，就像一粒塵埃一樣，可就在前不久她也與我訣別了。玄邪哥哥、子鳶，我猜也逃脫不了你們的魔掌吧？”

林墨雪一番話竟說得一旁的真君臉紅，直低著頭，不夠勾陳依舊是一副冷面孔，他已然刀槍不入了。

“你當然是不為所動，大帝你有九千年鍛打的銅皮鐵骨，也配了一顆堅若磐石的心，磨牙吮血、殺人如麻自然不在話下。”

勾陳未答林女，而是問道：“你會下棋嗎？棋子總是有犧牲的。”

“哼。”林墨雪冷笑一聲，“那誰才是下棋的人呢？太濁？”

“什么？”林女一句驚出勾陳冷汗，她否定了太濁是執子人，這句話的高度遠遠超過了天地，甚至與天道持平。勾陳的手心濕潤，越來越怕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在太濁背后、在三清背后是不是還有高人執子。“你是誰？”

“我就是我。帝君你的階下囚而已。”

勾陳汗然，回想起此前種種奇跡，宇宙殿里她聚合青蓮不費吹灰之力，于是越來越怕元始麒麟的遺言。勾陳背后神光乍起，九條黑龍齊背飛出盤旋在厚德宮上空，這似云似氣的龍影黑暗陰森蓋住整座大殿，黑氣像未干的漆一般流下來，此謂之“夔龍波”法術，這本是道家的神技，不過以此像觀之恐也被墨染了。勾陳這是在試探，試探林墨雪的身份。

林墨雪置身這殺氣騰騰的法術結界里，身上只泛著一層微弱的光，像蓋了一層夏日里的涼紗。誠然，勾陳看家本領，三界結界法術里鼎鼎大名的“夔龍結界”依舊傷害不了林墨雪分毫，似乎越強大的法術在她面前便越像順從的綿羊，林墨雪似乎自帶著一種先天至強的靈力，并且在預知它主人有生命危險時出來保護她。

“帝君？”鬼王見勾陳有些愣，氣氛有些凝固，場面有點尷尬。

“嗯。”勾陳撤掉結界收拾尬容，對鬼王道，“汝好生關押此女，押她畫不畫都一樣，只等北極復批下來，再依計行事。”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