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如刀。
寬敞的馬道上覆蓋著積雪,將整片大地營造成了厚重的白色。街道兩邊的酒樓茶肆中,不時傳出跑堂小二嘹亮的吆喝聲。樓閣的角落間,又夾雜著不少攤位,小販兒們紛紛十足全力吆喝著,向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們推銷著熱氣騰騰的烤紅薯、晶瑩鮮紅的冰糖葫蘆。
隨著一陣“噠噠”的馬蹄聲,一匹高大的白馬從街道盡頭的轉(zhuǎn)折處奔行而來,馬上坐著一名十歲左右的俊俏少年,劍眉星目,英俊瀟灑。少年有著一頭奇異的雪白長發(fā),再加上身上的一襲白袍,就仿佛是這雪白天地間誕生的精靈,自然而純凈。
“吁——”少年一拉韁繩,白馬嘶叫一聲,馬蹄一頓,剛好停在了那座名為“醉鄉(xiāng)樓”的酒樓前。少年縱身從馬上跳下,酒樓旁的小販兒便立刻迎了上來,一邊幫少年將韁繩系在馬樁之上,一邊笑著說:“小少爺,再來個烤紅薯?”
少年微微一笑:“麻煩大叔了,可要給我挑個甜的哦!”那小販笑道:“那是自然,不甜不要錢??!”說著便轉(zhuǎn)身去他攤子上的烤爐中翻找起來?!靶∩贍?,這個保管您甜到心里!”小販用一片風(fēng)干的玉米葉將冒著熱氣的紅薯包起,雙手交換著遞到少年身前。
少年從懷中掏出一貫銅錢,塞到小販兒手中?!吧贍?,用不了這些!”小販忙道?!按笫迥阆饶弥?,下次我來的時候再算好啦!嚯!還真熱乎!”少年剝開了紅薯的皮,金黃色的瓤散發(fā)出一股灼熱之氣,撲面而來。少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真甜!大叔,我?guī)煾高€沒走是吧?”他指了指面前的酒樓說。
那小販兒剛有些不好意思的把銅錢收好,聽少年問話,連忙答道:“對對!國主早晨的時候便來了,一直在這酒樓中。”少年點了點頭,捧著冒著熱氣的烤紅薯,一邊吃著,一邊邁進酒樓的門檻。
“呦!小少爺來啦?國主在二樓老位置,要不要小的伺候一下?”酒樓的小二也是熟人了,見少年前來,殷勤的打著招呼?!安槐亓?,你忙你的去吧。”少年擺擺手說。
上了二樓,只聽一陣翻滾之聲,似乎是椅子倒下砸在地面的聲響,緊接著,一陣悠揚的歌聲便傳了過來:“大夢初醒已千年,驚醉起闌珊;幻中猶念佳人語,離愁幾人嘆。天雨雪,路蹉跎,造化誤人寰。他日遠行海角,歸來自相歡?!?
“怎么樣?何兄,我這首還不賴吧?”那微醉的聲音接著說道?!绊嵨兜故亲銐颍贿^卻無處不透著傷感,國主有什么心事抑郁在心?不介意的話不妨說出來,看看何某能否為國主稍作開導(dǎo)。”另一個淡然的聲音回應(yīng)道?!皼]事沒事,不過是想起一些陳年往事,心有所感罷了。來!我們再喝一杯!”
這時,少年已然來到了聲音傳出的屋門外,他將最后一口紅薯塞進嘴里。也不打招呼,直接闖了進來,一把將那人手中的酒壺奪了下來,堅決地說:“師父!別喝了,今天有人找你。”又朝著坐在另一邊的青衫人施禮道:“何伯伯,打擾您實在不好意思,不過今日有人來找?guī)煾?,恐怕師父不能陪您喝酒了?!蹦乔嘁氯诵χc點頭:“無妨。”又轉(zhuǎn)向那之前與自己飲酒之人:“國主,那何某就先告辭了,改日再聊!”“好好!何兄走好!路上滑,小心些?!?
不用說,此人便是已就任遼公三載的李逸云,而那十歲左右的白發(fā)少年,自然是長了幾歲的李聃。
剛剛從鎬京出發(fā)之時,李玉龍便向李逸云提出要分道揚鑣,李逸云知道,兩人雖看似性格迥異,但不過是由于身份不同而有著不同的表現(xiàn)罷了。同自己一樣,李玉龍外表淡然,但內(nèi)心高傲,而又處在了那樣一個尷尬的身份,心中自然難以順?biāo)?。于是也不虛言挽留,任他離去了。
風(fēng)沐翎則借口要回族中探望而告辭,李逸云自然看得出,她是因為曾與楚懷義合作而陷于自責(zé)之中,才在李逸云傷勢康復(fù)后堅決地提出離去。至于少女對他的感情,李逸云也不是毫無知覺,但剛剛經(jīng)歷了造化弄人般的傷痛,他暫時無心思慮其他,略作挽留后,便與少女各奔東西了。
晶晶和彭祖兩人倒是陪著李逸云一起到了封地,但半年之后,晶晶便嫌棄天氣寒冷,自行南下游玩去了。彭祖則住了一年有余,幫助李逸云安定了遼地,又傳授了李逸云許多卜卦的技巧,這才飄然遠去。
初到遼地之時,李逸云掌握的只有從昆侖軍中調(diào)出的原屬先鋒營的四千余人。而當(dāng)時的遼地完全是個爛攤子,以西南東北走向的遼水為界,遼水以西的區(qū)域還保留著基本的城池和官員制度,而遼水以東則被北方的狄族不斷地侵襲著,不少百姓都逃到了南方的高麗一帶。
花了半年時間安置好遼西之后,李逸云率領(lǐng)軍隊橫渡遼水,在遼東的土地上與狄族展開惡戰(zhàn)。每控制住一處土地,李逸云便召集附近或逃亡或隱匿的百姓,鼓勵他們加入軍隊,保衛(wèi)家鄉(xiāng),又將新法中關(guān)于恢復(fù)奴隸自由的制度率先頒布,不過卻是略作調(diào)整,規(guī)定想要恢復(fù)自由的奴隸必須要當(dāng)滿三年兵。
就這樣,李逸云麾下的軍隊很快的擴張到了萬人。他就地取材,借用遼東的高頭大馬,組建了清一色的騎兵部隊。不同于犬戎,東北的狄族沒有統(tǒng)一的領(lǐng)導(dǎo),在李逸云勢如破竹的攻勢之下,一盤散沙的狄族很快被從遼地一掃而空。而李逸云此時所擁有的軍隊,已然達到了七萬余人,分為三個軍團,每個軍團的戰(zhàn)斗力都要超過他當(dāng)初率領(lǐng)的昆侖軍。
橫掃遼東之后,李逸云在遼水北岸舊城的基礎(chǔ)上加以修繕,建立起了一座規(guī)模宏大的城池,作為遼國的都城。都城的名字則模仿晉國的國都,取名遼陽。
三年來,李逸云依照從昆侖山學(xué)習(xí)的治國之道以及多年的耳濡目染,在建立軍隊的同時推行仁政,廣納人才。遼國在短短三年間,便由飽經(jīng)戰(zhàn)火摧殘的荒野之地,變成了人間的樂土,從前逃亡到高麗的百姓紛紛返回,就連南方燕國的不少手藝人也到遼國謀生,遼國數(shù)百里的土地上煥發(fā)出勃勃的生機。而作為都城的遼陽,變化更是巨大。三年間,亭臺樓閣拔地而起,酒樓茶肆應(yīng)時而生。若拋卻規(guī)模大小,僅看熱鬧程度,遼陽的繁華,甚至可以和鎬京相比較了。
這樣的環(huán)境下,李逸云也有些懈怠了。將事務(wù)全部交給任命的大臣后,他自己落得清閑,經(jīng)常到這家“醉鄉(xiāng)樓”來喝酒,作為一國之主,身居公爵之位的李逸云,卻是毫無貴族的架子,與市井百姓們談笑風(fēng)生,毫不顧忌。而那姓何的儒雅文士,則是半年前相識的酒友,兩人志趣相投,又頗為談得來,便越發(fā)密切的相約一同飲酒。
這時,李逸云正被李聃拉扯著走下樓來,店小二見狀忙上前行禮道:“國主安好!”店中的其他人也都紛紛起身行禮。李逸云擺擺手說:“小二,我上次多付的錢還夠吧?不夠的話先記著,下次一起算?!毙《χf:“好嘞!國主您走好!下次再來!”李逸云點點頭,在眾人的目送中走出了酒樓。
“這么急著找我什么事?。俊崩钜菰迫嘀l(fā)紅的眼睛問。李聃伸手按住他的后背,一股清涼的靈力輸入其中,李逸云臉上的酒色頓時消了大半?!皫煾?,燕國公子遠前來拜訪,說是要和您商議馬匹交易的事情,王六叔叔他們都做不了主,便將他請到了我們府上,我這才來找您回去?!?
“哦,那確實不是小事,我們快些回去吧?!闭f著,他將手指放在唇邊,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一匹全身如凝玉般的駿馬從遠處奔來,嘶鳴著停在李逸云身前。經(jīng)過了三年,玉驥已變得更為矯健,目光中的神色也更具靈性。李逸云拍拍它的脖頸,愛惜地說:“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能修煉成人型,我還能不能看得到,可真令人著急。”說著騰身躍起,也不用鞍韉韁繩,直接跨坐在馬背之上,雙腿輕輕用力,玉驥一掉頭,朝著李聃來的方向風(fēng)一般奔去。李聃也趕忙跨上自己的白馬,輕抖韁繩,追趕上前。
玉驥馱著李逸云一路奔進遼公府中,直到自己的馬廄前才停下腳步,李逸云翻身下馬,又拍了拍玉驥的后背,這才大步走向正廳。正廳之中一個三十余歲的男子正坐在那里正在喝茶,他身邊的椅子上還有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略微有些緊張的模樣。見李逸云進門,那男子站起身來,施禮道:“在下燕國姬遠,見過國主大人?!蹦桥用嫔行┓杭t的微微欠身道:“見過國主?!?
李逸云一抬手:“免禮免禮!快快請坐!”二人這才直起身來,再度落座。李逸云則坐在了對著門口的主位之上,沖著二人禮貌地笑笑說:“沒想到遠公子竟然親自前來,為何不提前知會一聲?我也好出城迎接公子??!”姬遠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興師動眾?再說,以我和國主間的情誼,又何須此等俗禮?”
李逸云心想:“這關(guān)系拉的,真是滴水不漏?。 泵嫔喜粍勇暽厍屏饲谱谙率椎纳倥?,問道:“公子,這位姑娘又是何人?”姬遠用眼神示意了少女一下,少女站起身,向著李逸云頷首施禮道:“小女子劉蕊,見過國主大人?!奔нh跟著介紹道:“這是在下姑母所生的表妹,早就聽說過國主您大敗匈奴的壯舉。這次聽說我要來遼地,便偏要跟來見識見識遼地的風(fēng)土民情,以及她仰慕已久的您。”“哈哈!謬贊了,謬贊了!”李逸云打了個哈哈,敷衍了過去。
交易馬匹之事之前早已有了計較,這次不過是交換相關(guān)文書詔令而已,因此不多時便被處理妥當(dāng)。于是,李逸云下令籌備宴席,款待姬遠,劉蕊二人,以及他們帶來的隨從。李逸云府上的家丁也隨之一同歡飲,還有不少與他多年征戰(zhàn)的老友,像公孫篪、王六等人,李逸云也都借著這個機會一起叫了來,整個府邸燈火通明,歡聲不斷。而在眾人揶揄般地頻頻勸酒之下,無法調(diào)動靈力化解酒力的李逸云,很快地醉成了一灘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