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后的閑暇令人心情愉悅,一學期以來在耳朵徘徊的臟話也把我折磨得夠嗆,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看著形形色色的人們,望著不斷閃爍的霓虹燈,和川流不息的車輛,竟然有種恍惚之感。
看著眼前的場景,我愣在原地,腦海中首先浮現出來的卻是鄉下的風光,草的芬芳,樹的滄桑,遠處雪山的輪廓,冬的寒風,犬的吠聲,河水輕輕流動的聲音……
腦海中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起來,我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顯得有些多余。
一向沒什么存在感的我,從小到大也沒有什么朋友,完全不知道是為了什么而活著。
我生來就隱約帶著一絲頹廢的色彩,看著天際線處的月亮發著呆,甚至我能感覺到時間在我身旁飛快的流逝著,穿過嘈雜的人群后,四周變得異常寧靜。
我努力使自己避免陷入深刻,因為深刻必定意味著真實的到來,要真實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啊!這真是令人窒息,在活得如此燦爛的青春年華,為何總是帶著些許的憂郁呢?
抬起頭來,看那遠方的山,一條雪白且綿長的山脈在月色的洗刷下折射出皎潔的光芒。
一層一層的,無法辨清那是山還是云朵,看上去朦朦朧朧,直到過了一會兒,月亮升得更高了我才分辨出了哪邊是山,那邊是云。
雖然云朵是白色的,山脈也是白的,但山脈發著銀光,云朵也折射著朦朧的月光,這因為月亮悄悄的躲在了云朵的后面,所以云的亮光是從背面透過來的,那潔白的神圣的月光。
但那連綿的山脈卻不然,山上的皎潔的銀光是由月亮照到山頂上,被那山上終年不化的雪反射過來,所以光是兩樣子的。
山脈與云朵連在了一起,那山向東方望去就像一塊潔白的玉,顯得神圣,純潔。漸漸的天陰沉了下去,山在黑暗中顯得更為明亮了,云朵則更為朦朧了,就分辨不出什么來了。
恍惚中仿佛交錯了時空,我竟不免又變得深沉起來,我低著頭向著遠方的路不斷走著,不知終點在什么地方,我的影子在路燈下顯得有些落魄,看上去卻像一個在午夜間闖蕩的幽靈。
父親與母親又吵架了,而我卻無動于衷,記憶卻在此刻蠢蠢欲動。以往低垂的陰沉沉的風,在此刻卻變的輕浮起來,記憶中的塵埃似乎也被這風吹拂了去。
沒剩下什么了,光禿禿的樹隨風搖曳,在月光的照應下顯得有些可憐。不知不覺間,我竟然來到了秋菊江邊。
秋菊江坐落在這座城市極為偏僻的角落,一直就這樣安靜的流淌著,就如這座城市的血脈一般,圍繞著這座城市。
不知不覺間竟然走了如此之遠的距離,我剛想原路返回,一段記憶卻像炸藥一般沖進了我的腦海。我停下了腳步,坐在路邊,陷入了沉思。
在此之前,我有一個要好的朋友,同時也是我絕無僅有的朋友,但是名字早已記不清了,樣貌也變得模糊,仿佛這世上就從來沒有這么一個人。
直到我來到了秋菊江旁,那滔滔的流水又再次喚醒了我那快要消失的記憶,她是一個挺樂觀的人,聲音也聽上去陽光,外貌卻是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她當過我好幾年的同桌,留一頭長發,有一種女孩子天生便有的可愛氣息,我們似乎無話不談。我也見過他的父母,后來她貌似生病了,然后便轉學了。
我們從此再也沒有相見過,聽說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當時我只是覺得很傷心,就連一聲再見都沒有來得及說。
二年前我模模糊糊記得我在街上遇到過她的父母,我向他們打招呼,他們看見了我,我們聊了很久,他的父母很高興,把歪歪扭扭的電話號碼似的字跡印在了一張小紙條上,讓我常與他們聯系,說她很想我,并且希望我能多跟她聯系。
隨后我們便沒有多說什么,我們在車站彼此告別,當時他的父親很激動,她母親甚至在捂著嘴哭泣,那時年紀還小,我并沒有多想什么,只是單純的揮著手告別。直到今天猛然想起這件事,突然覺得心里隱隱不是滋味。
那留下的電話號碼,我后來打過幾次,但都沒有打通。于是我便忘卻了這件事,直到今天突然回憶起這件事情,卻發現記憶早已殘缺不全。
那記憶中缺失的部分讓我感到瘋狂,心頭竟然有一種挫敗感油然而生。我沒有多想什么,靜靜地來到江邊,看著江面泛著白茫茫的月光,我竭力使自己回想起更多的細節。
時間的流逝讓我喘喘不安,那段記憶早已殘破不全,很多東西都難以記得真切,與其說是尋求記憶,倒不如說成是尋找著某種感覺。
我來到路邊,背靠著一盞路燈的柱子,路燈淡黃色的光線打在了我的身上,今天晚上沒有風,只有江水涌動的聲音,在路燈下,我蜷縮成一團。冬末的夜萬籟俱靜,一切仿佛都在緩緩的復蘇。
春天快要來了,我將自己裹得更緊了,像一只縮成一團的刺猬。我漸漸回想起過往的一切,卻發現記憶并沒有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什么,只有那些殘破不全的片段。
如同一張張照片似的在眼前浮現,寂靜的夜,我回想起關于她的事來,那張紙條后來也不知道放到哪去了,一種焦急感竟在我的心頭灼熱。
一晃幾年過去了,這位曾經陪伴過我的姑娘,你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呢?可一切都過得順暢?很抱歉,我把你的名字給忘了。越是回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就像是什么東西,突然消失了一半,卻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在茫然無措的等待中,時間就這樣流逝了,而我卻看到了一次最燦爛、最宏偉的日出景象……
突然間從深藍色云霞里矗起一道細細的拋物線,這一條線在江面上浮動著,閃著金光,如同沸騰的熔巖一樣拋灑著,然后那火紅的顏色不斷擴張著領地,直到占領了整個東邊的天空。
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光明的白晝由夜空中迸射出來的一剎那。
幾片淡紅色的云朵在那熾熱的火焰中閃出幾個更紅更亮的小片。我不知這是什么?再一看,幾個小片沖破了云霞,飛躍而出,原來是太陽出來了。
它晶光耀眼,火一般鮮紅,火一般強烈,不知不覺,整個江面立刻被點燃了。一眨眼工夫,整片大地都被染成了火紅的顏色,遠處的江面沸騰著,那是滾燙的,火辣的,熱烈的顏色。
淡淡的陰冷與在黑暗中酣睡的陰影,都被那火辣且璀璨的光明所灼熱。等著,等著,天色由黎明的魚白色,逐漸成淡藍色,那團火焰冷卻了下去,光與影不斷變換著,云層中射出百道光柱……
………………………………
電話通了,我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
“你是……”
從聽筒中傳來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
“你……你好,阿姨,我……我叫……名玖……請……請問?”
“名玖,好熟悉的名字。”
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我的心中更為忐忑了,支支吾吾的道。
“那個,她……她還好嗎?”
“哦,想起來了,你是她同學,你叫名玖,對吧?”
電話那頭的聲音更為激動了,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我的心被整個揪了起來。
“名玖同學,請你稍等一下。”
那位中年女性的聲音瞬間揪住了我的喉嚨,我頓時說不出話來,驚愕在原地。
“名玖同學,你在嗎?”
“我……我在。”
“你們聊吧,阿姨就不打擾你們了?”
電話那頭的中年女性說道。
周圍安靜的下來,靜的可怕,安靜的讓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名玖同學?”
“哦……”
“你好。”
“好久不見。”
“…………”
我僵在了電話前,整個人不知所措。電話的那一頭,久久默然不語,全世界仿佛靜止了一般。我合著雙眼,僵成了一座雕塑。
良久,沉靜的聲音傳來。
“喂,名玖同學,你沒有事吧?”
我開口道:“你現在在哪?”
“我,我現在在九州市,那個,名玖同學你有什么事嗎?”
“哦,只是突然想起你,想問問你現在怎么樣?”
“原來如此。”
“嗯,原來如此。”
“你這家伙,不是早就說過讓你給我打電話嗎,為什么現在才給我打?”
“那個,對……對不起,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喂,我不是那個意思,名玖同學,沒關系的。”
“哦,真抱歉,對了,你叫什么來著?”
“……………”
“別開玩笑了,名玖同學。”
“我認真的,你……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你把我名字都忘了?”
“不是,是突然想不起來了。”
“突然想不起來了?”
“對,就挺突然的。”
短暫的沉默。我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了急促的喘氣聲,心中忐忑不安。
“別,別生氣呀!”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我叫百許安。”
“哦,我突然想起來了,你叫百許安,對吧?”
二人的聲音瞬間碰撞在一起,我像是被電打了一樣又僵在了原地。
“好了,嘻嘻。”電話那頭傳來親切的笑聲。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都沒變。”
“我覺得變了好多。”
“真的?”
“也許……”
“好了,你打電話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我前面不是說過了嗎?”
“說過什么了?”
“哦,什么都沒說。”
“名玖你撒謊,你到底說過什么?”
“我想你了,行不行?”
“名玖,你臉皮真厚!”
“喏,我都說了我變了許多,這回你該信了吧。”
“哦,原來是臉皮變厚了。”
“也許吧……”
“吶吶……”
我思索了一會兒,心中隱隱有些感到愧疚,但嘴卻突然說漏了。
“百許安同學,你現在在九州市?”
“對呀。”
“我可以去看你嗎?”
“哦……”
“不行嗎?”
“當然可以。”
“真的嗎?”
“哎呀!你來就行了,我發定位給你。”
“哦,對了……”
“好了,有什么話見面再談吧,我等你。”
“再見。”
“再見。”
我掛斷了電話,坐到一旁的沙發上,雙手輕輕按壓著太陽穴。不一會兒電話突然又響了起來。
“那個,真抱歉名玖同學,我沒你好友。”
“呃,好吧。”
“你直接說地址吧。”
“哦,稍等一下,哈。”
“…………”
“邱竹寮。”
“邱竹寮那是什么地方?好奇怪的名字。”
百許安微微一笑道。
“不知道,總之就是非常奇怪,你可以從地圖上找。”
“哦,沒事的話我先掛了。”
“那……”
我在地圖上找了又找,果然發現了這個偏僻的地方,它位于九州市一個偏僻的角落,隱隱讓人感到孤寂。
邱竹寮這個位于九州市一角的小點,在這偌大的地圖中,顯得十分渺小,就像存在于巨大世界中的狹小天地。一個與世隔絕的偏僻角落。
我沒在多想什么,慵懶的躺到沙發上,放著一首歌,在太陽光線溫柔的照耀下,酣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經早上十點多了。我整個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條被子,桌上留著父親的字條。大意是讓我自己照顧好自己,母親不知去了何處。
父親也不知所蹤,往往夜不歸宿,偌大的屋子里面,僅剩我一個人。而我卻早已習以為常,匆匆洗了把臉,早飯也沒吃就打電話給父親,告訴他,我可能要去同學家里住上幾天。
父親叮囑我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要有禮貌,我便用牛奶和一些干面包應付了早餐,拿上一些現金,帶著地圖,買了一張車票,然后穿越擁擠的人群,來到客車上。
大約迷迷糊糊的睡了二個小時,快到十二點時,客車到了終點站,我照著地圖上的方位,規劃著路線。從地圖上來看,邱竹寮確實位于九州市的一角,而且看上去處于一個極為偏遠的地帶。
且也沒有通向那里的公交車,所幸我決定徒步前往。步行大約要翻過幾座山頭,然后走到一條公路的盡頭,隨后再穿過幾個小道,便能找到隱藏在地圖一角的邱竹寮村。
路程不長,但走起來卻頗為費力。遠處山谷里全彌漫著薄霧,樹林中傳來悠悠鳥鳴,空氣清涼。我悄然獨步上山,從地圖上判斷著方位,尋找著匍匐在霧氣之中的公路。
粘濕而冷酷寒霧緩緩飄來,顯然可見,浪潮涌動,互相追逐,好像在海面上不停翻滾著的險惡波濤。
越向前行,街景越是凄涼,樹林和草地的景象開始映入眼簾,遠處的山脈連綿不斷,鳥鳴聲在樹林中此起彼伏。
我沿著公路繼續向前走著,四周幽靜極了,不時的有幾輛車在公路上快速的穿行而過,一些鳥也應聲而飛。
公路向前不斷延伸至陰森森的松樹林中,那些松樹林簡直像原始森林一樣拔地而起,遮天蔽日。
樹上面積著一層厚厚的雪,空氣驟然變冷,溫度好像突然下降了許多。極目四望,那廣袤的松樹林還是望不到盡頭,這條公路一直延伸到不可知的地域去了。
我拿出地圖對照著看,遮天蔽日的松樹林,仿佛要將萬物籠罩在幽暗的樹影之中,這地方陰森的就連陽光都難以滲透,太陽的光線穿過樹影卻只在地面上露出幾個斑駁的光點來。
我硬著頭皮繼續向前走去,寒冷的濕氣砭人肌膚,就當我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片陰暗的森林吞噬的時候,太陽的光線猛然變得強烈了起來。
光與影交織在一起,公路上的積雪和塵沙混成一團,被擠壓成堅實的硬塊,路兩旁堆積著厚厚的積雪。
由于森林的緣故,這些雪遲遲未化,還是先前松軟的模樣,表面看上去光滑而又柔軟。霧氣彌漫著、頭頂上的天空是蔚藍的,沒有一絲云影,陽光打在那些霧氣中,斑駁的水滴像原子似的閃爍、舞蹈著,一切是這般的夢幻。
寒霧遍布了整片森林,我迷失在茫茫霧海,陰沉的森林,慵懶的陽光,眼前黑白交際,飛鳥亦是消失不見,寒冷與無助漸漸將我吞噬,我想……
停下腳步,迷霧隨著我的步伐緩緩退散,熱烈的時光灑落在樹影籠罩的雪地,安靜的四周忽然響起鳥聲風吟,陽光縈繞在我周圍,將寒冷驅散,風輕撫著我的頭把我抱緊,我在公路的引導下,走出了這片迷然的森林,一切都是泛著霧氣的。
回頭一看,一切宛如夢幻。走出森林之后,一條小道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照著地圖規劃的方向摸索著前進,大約又走了兩個鐘頭,身體已疲憊不堪,雙腿也被凍得微微顫抖,鞋面泥濘著。
我大口大口哈著寒氣,眼前浮現出一些舊式的房屋,一縷縷白煙裊裊升起,屋頂上積著厚厚的雪,越向前走,路兩旁的農戶人家便也多了起來,燒柴一直堆到房檐旁,狗吠聲連綿不斷。順著徐緩的坡路一直向前走著,遠處的村口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照著地圖上的方位,我已經來到了目的地,路標牌上寫著的:“邱竹寮村”也證明了這一點,百許安留下的線索到此為止了,我打算再次拿出手機聯系一下她,摸索了半天,卻發現并沒有帶手機。我向四周望了許久,而人影卻一個未見。
我繼續向前走著,試著碰一碰運氣,又想詢問一下住在這里的人們,一種恐懼感卻涌上心頭,對于我來說,與人交往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更確切的說是我害怕與人交往,這種對人類的恐懼一直在我身旁陰魂不散,以至于這種恐懼在我內心被無限的放大,直到現在,就連他人的目光都不敢直視。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了,在茫然的天地間,我停下了腳步,輕輕嘆一口氣,也許,這一次只能無功而返……就跟往常一樣,我只能一事無成。
但不一會兒,我又打消了自己的這個念頭,在原地繞了幾圈后下定決心,決定去碰一碰運氣,哪怕碰一鼻子灰也在所不辭。抱著這樣的想法,那種對人莫名其妙的恐懼感竟然減少了許多,我則又壯著膽子,踱步向前方的路前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