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洲對秦晴說:“你騎我的車子回去吧。”
秦晴跨上自行車,回頭朝李伯伯甜甜一笑,轉身一陣風飄走了。李文誠揮揮手:“小鬼!”
易洲的眼睛一直盯著李書記。李書記:“易老師,你爸爸的事快了。縣審干室讓你寫一個補充材料,怎么寫,我等會兒跟你交待。你呢,先在鄉政府辦公室等我,沒事瞧瞧報紙,啊!”
易洲坐在鄉政府辦公室翻報紙,聽到廣播員的聲音:“高河人民廣播站,現在召開廣播會,請鄉黨委書記李文誠同志給大家講話!”
李書記操著江心洲方言,那熟悉的親切的又讓人敬畏的話語,傳遍了高河鄉的每一座屋頂和每一條田埂。
太陽掛在西天的蘆葦梢,秦耕久從西邊的夾江堤回來,他想繞道去村辦企業江心洲水磨石廠看看,邊走邊靜聽著李文誠的廣播講話。
李文誠傳達縣水利局的通知,他分析了雨情、水情、汛情,評估著堤情、埂情、壩情,要求沿江各地立足于做好防大汛、抗大洪、救大災的準備。在新洪峰到來之時,村自為戰,戶自為戰,人自為戰。各村、各圩口,要抓緊備足防汛器械,確保圩堤不潰破;抓緊喂飽排澇柴油機,確保內圩不內澇。
當時,江心洲不通電,排澇和運輸動力都用柴油機。秦耕久趕緊找到行政村會計毛鑒民,讓他準備柴油,只要有充足的柴油,確保三臺排水機排澇,就不怕新的洪峰。
毛鑒民告訴秦書記,鄉里分配給江心洲村柴油票已經用完了。秦書記說,那就買議價柴油,可以從村辦企業水磨石廠提取一筆款子去高河供銷社買議價柴油。
毛鑒民說,高河供銷社的油庫很小,只提供計劃柴油,不提供議價柴油。要買議價柴油必須到距江心洲20里外的虹橋區泥汊鎮供銷社買。但是,現在已經晚了,供銷社肯定關門了。再說,買議價柴油,那是要找人批條子才行的。找誰呢?
廣播會結束后,易洲把報紙夾放回報架,盯著對面的廣播室。李文誠從廣播室出來,鄉政府食堂師傅老范端著一大海碗面堵在門口,笑了笑,說:“李書記,將將好,面條熱的呢?”
李文誠笑瞇瞇地接過他的碗。老范指了指碗,說:“面條臥了三個荷包蛋。”
說著,招起白圍巾擦手。范師傅那圍巾特別夸張,足以蓋到他的腳面。李文誠先把荷包蛋挑出來,咬了一半,看著范師傅,說:“我說老范,你弄那么大的圍巾干什么,你是不是里面沒穿褲子?撩起來我瞧瞧。”
老范扭扭捏捏,道:“書記又說笑了,哪能呢?”
李書記呼嚕一聲,吞下一大口面,拿筷頭點點他,說:“你這是排場公家的布,不心疼。”
老范說:“這不是您經常教育我們說,要講究衛生,減少疾病嗎?”
女廣播員聲音從屋子里傳來:“給他做圍巾,他一把扯了八尺布,想偷偷帶回家,給老婆做小衣。”
老范沖著窗戶說:“給你做小衣。”
易洲又從報架上拿了一夾報紙,攤開來,耐心地等待。誰知一轉眼,李文誠不見了。正在疑惑間,聽到他的聲音。原來他來到隔壁會議室了。
易洲正要進去,聽到李文誠說:“都到齊了,那我們就開會,今天趁這個縫隙開個黨委會。”
易洲只好坐下來,隔壁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季懷布鄉長響亮地咳嗽了一聲。李文誠說:“非常時期,開短會,我們一事一議,長話短說,速戰速決。”接著,他也咳嗽了一聲,說:“今天去縣水利局開會,順便到縣委組織部去了一趟。關于增補一個副鄉長的事,組織部王部長同意我們的請示了。”
季懷布問道:“同意我們在行政村支部書記中提拔一個副鄉長?”
李文誠:“對,還是我們原來商議的,在江心洲村的秦耕久和石板洲村的高希進中間選一個。組織委員先對他們進行考察,但不要驚動他們本人。錢書記你關注一下。”
第三個聲音,大概是錢副書記,他說:“大汛當前,最好不要動搖軍心。”
李文誠:“等汛期結束,就上報材料。組織部王部長說,雖然是差額,但是讓我們分個主次,排個前后。”
錢副書記:“最好黨委能給一個傾向性的考評意見。”
李文誠:“這個事,我們議過,當然是以秦耕久同志為主。”
季懷布大聲說:“說白了,就是考察秦耕久的,高希進只他媽的是個陪襯。”
易洲眼神中流露出驚喜。
隔壁會議室里一片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李文誠:“都表個態吧。”
又一陣可怕的寂靜。
季懷布:“我沒意見。”
接著是各具聲調的表態:“同意。”“沒有意見。”“我贊成。”
李文誠:“那就這么定了。散會!”
隔壁傳來稀里嘩啦的椅子聲,易洲假裝專心看報紙,故意輕輕念出聲來。李文誠從走廊繞過來:“易老師,你上我辦公室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