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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自春秋來到戰國

兩千多年的歲月,以一個故事開場吧。

話說當年周文王見到姜子牙后驚為天人,死活非要請他出山。姜子牙的譜比較大,非要文王拉車才肯走。

文王拉著姜子牙走了八百零八步后,一頭栽倒在地。

姜子牙道:“天數啊!你拉了我八百零八步,我就保你八百零八年的江山吧。”

這就是西周、東周八百年江山的浪漫來源。

其實細推算國祚,兩周時期是從公元前1046年到公元前256年,西周亡于烽火戲諸侯,東周亡于秦并天下,加一塊兒也沒到八百年。

關于開場這個浪漫故事,還有很多詳細的內容,比如姜太公比較沉,文王先是往西拉了三百零一步,然后栽倒在地。爬起來后,他可能是把腦子摔昏了,又往東拉了五百零七步,然后再摔了一個跟頭,這回他死活沒有爬起來。

這一西一東分別寓意西周、東周。

這種故事聽聽就好,因為后面還會有很多,比如劉邦怒斬大蛇、漢武帝他媽夢陽入腹,等等。

真深究起來,姜太公保的這八百年,從量上看,將將算是足了,但并不保質。因為周王朝談得上具備較強影響力與控制力的時期,也就是西周的那將近三百年和東周剛開始那會兒。整個王朝在后期基本上就已經談不上什么控制力了,而且影響力越來越小,名義上還是所謂的“天下共主”,但早已沒人拿它當回事了。

整個兩周時期的這八百年,就像是一條默默的、緩緩的、勻速的、向下的拋物線,出道即巔峰,緩釋八百年。

是周朝出了啥問題嗎?

按說每個朝代由盛轉衰,很多都是人禍所致。以周為例,如流傳度很廣的烽火戲諸侯,周幽王為了哄美人褒姒高興,沒事就玩火搞大閱兵,最后玩砸了。

其實,兩周最終的衰落,跟人禍還真沒多大關系,周幽王“作”不“作”,整個兩周的向下大曲線都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

周王朝之所以會“王小二過年”,并不是因為歷代周天子做錯了什么,而是存在制度性問題。

周朝的制度,決定了它從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會逐漸走向式微。

用今天很時髦的一句話說就是:“他不行,只是因為太老了。”

這個制度,我們很熟悉,叫作“封建”。

當年周武王滅殷商后分封天下。周武王把自己這份家業叫作“天下”。他把“天下”分成了一千多塊地,兄弟、功臣、先代貴族或親戚各拿一塊,這幫拿地的人叫作諸侯,分到的每一塊地叫作一個“邦國”。

諸侯回到自己的邦國,將自己的那一塊地再進行切割,并分封給自己的親戚或臣下,這幫從諸侯手中拿地的人叫作大夫。分給大夫們的每一小塊土地叫作“采邑”,簡稱“家”。

后人總會提到一個詞“家國天下”,就類似這三個層級的關系。

我們還聽過這樣一句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你得修煉自己的能力,然后去采邑鍛煉,水平夠了去治理邦國,變成“大神”后再去治理天下。這個儒家弟子的修行對照表,說的就是這回事。

周朝的國家制度叫作“封邦建國”,更深刻地說,這是一種“層級承包制”

天子是“總包”,總工程叫“天下”。“總包”拿下天下后,將具體的開發工作又分給了一個個“分公司”,也就是諸侯們。諸侯們“承包”邦國,但分公司的負責人也是不干活的,具體的工作要靠一個個“包工頭”,也就是大夫來進行執行。大夫“承包”采邑,也就是“家”。大夫們再往下分給家臣,也就是“士”。“士”作為基層公務員,控制最底層的平民老百姓。

雖然這種制度后來會“變老”,但這種層層落實的承包制度,在三千多年前簡直就是最偉大的制度。

在生產力極度低下的那個年代,“封建”制度的偉大在于,它突破了當時人們的想象,將當時松散的個體組成了一個能夠產生合力的整體。

這就好比今天我們算好幾億的加減法都不叫事,但當初推導出來1+1=2的那個人才是偉大可貴的。

我們的老祖先們早早地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的認知能力與精力有限,一個人不可能單線控制一萬個人,所以想要獲得權力,必須進行分權。

后來,這個道理在20世紀90年代被牛津大學的人類學家羅賓·鄧巴證實。大名鼎鼎的鄧巴用數字告訴我們,人的智力允許一個人擁有的穩定社交網絡是148人。

過了這個數,你的腦子就該燒了。

大規模的統治與社會協作從封建制度的確立后才出現了可能,華夏大地上,文明之光開始越來越頻繁地碰撞與顯現。

當時,人類社會的框架剛剛開始嘗試著構建,那種一竿子插到底的統治技巧還沒有被摸索出來。

在那個“刀耕火種”的年代,封建制度順應了時代的發展,全國像一個整體一樣,層層負責,全方位立體三百六十度地環繞在周天子身邊。但在不斷的演化過程中,封建制度的弱點開始暴露了出來。

環繞并非團結

大夫向諸侯負責,卻不向天子負責,士向大夫負責,卻不向諸侯負責。

每一層級都是單線聯系,這有點類似于后來的間諜系統,超越一層,你的手就伸不到。

開始,周天子本人也有一個邦國,級別最高,號稱“王國”,是整個天下唯一的一個。下面按級別分別是公國、侯國、伯國、子國、男國,一堆國。這堆國的諸侯,定期是要向周天子朝拜、納貢、服軟、聽訓話的。但這堆國內的家務事,周天子一般是不插手的。

同樣,諸侯們在名義上都歸周天子領導,但諸侯之間卻是沒有任何義務關系的。諸侯不敢和天子瞪眼、動手,但當他心情不好時,拿幾個好欺負的諸侯開刀還是可以的!邦國間開始戰火不斷,偶爾就能聽到某諸侯滅亡了某諸侯的消息傳來,而一再欺負人成功的諸侯則變得越來越膘肥體壯。

開始周王國最牛,占地最廣、軍隊最多,但一百年后呢?兩百年后呢?就像侏羅紀公園中非常著名的那句臺詞:“生命會自己尋找出路。”

擴張,就是生命體的原動力。

剛剛分封之時,諸侯們都還很客氣,很多還是親戚弟兄,但兩三代之后就都開始紛紛尋找出路。生命的弱肉強食法則開始運轉,比如齊滅了十四國;魯滅了十三國;秦滅了十四國;晉干掉了二十五國;楚最暴力,滅了六十多國。

經過了三百多年的演化,到了東周的時候,中華大地上早已不是一千多個諸侯了,而是變成幾十個,很多強大的邦國開始出現。例如,齊、秦、楚、晉等。

此時的周天子名義上雖然還是天下的共主,但實際上早已成了擺設。

東周時期一般還被劃分為兩個階段,就是我們耳熟能詳的春秋時期與戰國時期。

這兩個階段有著完全不同的主旋律。

春秋的主旋律是“爭霸”,戰國的主旋律則是“兼并”。

春秋時期,大國們最愛干的事情是當霸主——你們都得服我。

這就有點類似于興師動眾去平事,聲勢很重要,一通罵之后,有時根本就打不起來,對方一服軟就完了。總體來說,春秋很可愛,很多事情并沒有做絕。

當然,之所以不做絕,并不是因為什么仁義禮智信,而是因為能力達不到。

后來,社會進步了,能力就達到了。

到了戰國時期,很多事就都開始做絕了。當霸主這種事是不流行了,打半天就為了讓你喊我聲大哥?我得騎你脖子上讓你喊爺爺,因為我的能力達到了嘛!

做霸主很不務實,大國們也不再需要那么多小弟了,把小弟們的國土徹底并入自己的國家會感覺更爽。

越來越多的國家被滅,其實有一種循環在里面。

因為競爭越來越激烈,你不主動吞并他國,別人就先下嘴了,別人吃的塊頭越來越大,將來的你遲早也會變成別人的盤中餐。

春秋自戰國的轉換方式,普遍來說,公認事件是為韓趙魏三家分晉和田氏代齊。以幾個家族的篡位進行開場,確實比較好記,也更容易分割。但如果說為啥歷史的發展會從“爭霸”轉向“兼并”,這其實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

這個原因在于社會生產力的升級,也就是我們剛剛說的所謂“能力”。

社會生產力是咋升級的?

耕作技術和冶金技術的升級成為推動整個時代向前走的關鍵突破點。

先來說耕作技術。春秋末期,公元前6世紀左右,中國發明了當時世界農業史上最劃時代的種植技術——壟耕種植法。

什么叫壟耕種植法呢?

咱們的老祖先們在種地前將土地先耕一遍,高的那行叫作壟,壟與壟之間叫作溝,再將農作物種在壟上,這樣糧食產量比平地糧食產量要高出一大截。

為啥這樣種糧食比平地種的產量高呢?

第一個原因:壟臺土層厚,土壤空隙度大,不易板結,利于作物根系生長。

第二個原因:保證每株莊稼都能自由呼吸,不至于擠一塊。這樣光照較均勻且通風性好,既能夠更好地進行光合作用,還避免擠一塊兒捂爛了。

第三個原因:壟與溝有高低差后,澆水直接往溝里澆就行,根會直接從溝中吸水,不僅利于水分吸收,在多雨的季節還能方便排水防澇。

第四個原因:壟和溝之間每季之間要進行一次互換,壟就變成溝,溝就變成壟,相當于土地進行了輪休,地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得以恢復。

第五個原因:壟耕的地表面積比平地耕種面積要增加20%至30%,晝間土溫比平地增高2-3攝氏度,晝夜溫差大更利于光合產物糖分的積累,新疆的哈密瓜就非常甜。

總之,這么一項技術改動,讓作物的光合作用增加,土地使用率增加,災害損失降低了。一進一出,在同樣的勞動輸出下,糧食的凈產量大幅度提高。

不要認為這沒有什么,歐洲的農民直到17世紀才意識到,原來糧食還可以這樣種。

從0到1也許就存在一層窗戶紙,但捅破它也許要等上千年。

后面我們講到的馬蹄鐵、馬鐙等,很多改變時代的技術革命都是這樣進行的。

古代中國對于西方碾壓性的領先,其實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第一,就是我們單位勞動輸出下,產出能量的效率。

中國不僅發明了壟耕種植法,還知道用牛去耕田,牛不但有力氣,吃得少,糞還養地;

西方則一直平地扎堆種地,用馬耕田,馬的力氣小,吃得多,糞還燒地。

這一出一進,就省出了能多供幾個人的能量,然后我們把這些聚集后的能量變成越來越多的人口,出兵時幾萬、幾十萬的大手筆,以及整合民眾力量時登峰造極的行政技術。

第二,就是我們對于能量的利用不斷突破極限,隨后享受到了巨大的科技成果。代表事項就是火的使用,也就是前面提到的第二項偉大突破——冶金技術。

偉大的祖先們摸索發明了“生鐵冶煉技術”。最早被冶煉的金屬,是青銅。我們的祖先發現,在純銅中加入錫或鉛合金后,就產生了一種強度更高且熔點低的青銅,熔點變為了八百攝氏度。

強度高,意味著它經得起頻繁使用;熔點低,意味著通過液化,我們可以制作出各種各樣的容器和工具。

但是,這個溫度,離熔化鐵還差得很遠。隨著歲月流轉,漸漸地,工匠們在冶煉的升級中發現了鐵。最早的鐵,是春秋初期的“塊煉鐵”,是礦石在八百攝氏度至一千攝氏度時由木炭還原得到的。

這種鐵已經要比青銅的堅硬度更高了,但它仍有個很大的弊端,就是無法批量生產。

這種鐵要在窯爐中煉制,但煉完之后,鐵卻不能從爐中流出,要想取出來必須得破壞爐膛,砸了模具才能把鐵取出來,有點兒像殺雞取卵。

每一塊鐵的誕生都是以犧牲一個模具為代價的。這也就客觀導致了當時的鐵無法批量生產,無法讓廣大勞動人民群眾享受到更多的獲得感,享受到科技所帶來的改革成果。

但到了春秋后期,我們的技術升級了。工匠們加高了爐身,爐內上升的氣流與礦石接觸的時間延長,能量利用率有了重大提高。鼓風技術和燃燒強度也被強化,氣壓開始增大,氣體穿透能力進一步增強。

冶鐵的溫度因此發生了重大突破,生鐵在一千一百五十攝氏度至一千三百攝氏度的狀態下被冶煉了出來。

不要小瞧上調了的三百攝氏度,有的時候九十分到一百分的差距完全是數量級級別的。它標志著煉出的鐵出爐時是液態的,而且可以澆注成型。

之后,冶鐵再也不用殺雞取卵了,而且可以被澆筑成型意味著鐵器的樣式開始花式創新,從而應用到了大范圍的生產與戰斗當中。

技術的升級使得鐵制品可以批量生產,這也意味著鐵的價格可以降下來,更意味著鐵開始變為了惠民利器,走進千家萬戶。

而且,新一代的鐵不僅產量激增,而且質量也提高了,含碳量高,質地堅硬,異常扛造,無論是耕地還是砍人,那都是相當好用的。

當鐵完成了從產量到質量上的雙豐收后,華夏大地開始風云突變。

鐵的最大作用,先是在于農。

最早的勞動人民是使用石器耕作,對土地翻耕的深度、耕作的效率都很低,所以產量也上不去。

黃河流域的中原地區最早成為人類大規模聚集地的重要原因就是土質松軟,易于耕作,拿著石頭就能縱橫千里。非黃河流域的地方,就沒法待了,因為拿石頭也很難砸動。

鐵制農具的大規模出現,完美地解決了耕作難的問題,不僅過去的黃河流域土地能更多地產出糧食,它還標志著過去的很多荒地也能夠被開墾了。

很多過去的邊緣之國開始大獲其利,像秦、楚等荒蠻之地,開始大規模地拓寬疆土;很多過去并不接壤的國家慢慢開始變得雞犬相聞,摩擦也多了起來。

壟耕的跨時代種植技術配合著鐵器的廣泛鋪開,雙劍合璧使農耕人均產量與農產品總量開始大增。由此,養活的人口也越來越多。人口越來越多,則需要的土地也就越來越多。

鐵的冶煉技術升級就好似一個巨大的“蝴蝶效應”,當歷史的車輪推到春秋末期時,越來越大的土地壓力,迫使諸侯們不斷地開動戰爭機器。

最開始鐵器普及的地方獲得了巨大的優勢,高溫度的冶鐵技術對低溫度的青銅技術出現了殺傷性的巨大碾壓。

沖上去就是一頓狂揍。

所以,各國也紛紛開始通過各種各樣的取經與竊取方式,升級自己的冶煉技術。戰爭的規模更是開始呈幾何數升級。

從春秋時代的三萬人縱橫天下,到戰國時代只能算是個儀仗隊的陣勢。戰國時,趙國二十萬大軍攻中山,秦國白起長平大戰坑趙國四十五萬人,王翦率領六十萬大軍滅楚,越來越大的用兵手筆開始登上歷史舞臺。

自此,小國逐漸被大國兼并,大國疆域遼闊、人口膨脹、軍事理論逐漸成熟,裝備訓練機制更加完備,其軍隊之龐大、戰斗之慘烈,標志著美好的春秋時代即將作古,實用至上的慘烈戰國時代正式拉開帷幕。

我們的故事就從兩周八百年的最大國家分裂事件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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