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只是一日時光風鑒與冷孤比試的消息已傳遍整個武林,李西釗已死,不知這個消息是如何漫天飛的?
他們是名人,無論在廟堂還是在江湖,地位都很高。既是名人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江湖開始蠢蠢欲動,競相奔走,哪怕多得到一點消息都是好的。
當棲鬼原迎來第一縷晨光時,冷孤單騎歸來,神色依舊冷如寒鐵。扔給翹首以盼的段三一把帶血的長槍,在后者尊敬而又帶著比朝陽還炙熱的眼神里回了候府。
隨著府門的關閉,之后的許多天里哪怕是莫霖這樣的親信也沒能入府。大街小巷越傳越烈的消息自然沒能傳入侯爺耳中,他也不知道坊間傳聞皇帝陛下在與信親王下棋時,無意間表現出對這一戰的濃厚興趣,甚至想要御駕親臨。
消息一出,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小人物們的酒桌上談論的資本又多了些,每天都要上演舌戰群雄的事。
南朝大人物們卻是憂心忡忡,因為他們無比的清楚,這一戰之后無論勝負,天下將從此多事,再無安寧可言。
其中又以禮部尚書為最,消息入京的第二日就在御前彈劾武安候。理由為身為朝廷重臣,不顧朝廷安危,不顧大局,不顧自身身份。以三不顧之罪,試圖來阻止這場比試。復議的大臣很多,冷孤向來與這些文人關系不太好。
皇帝陛下只是意味深長的笑笑,下旨召他入京,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說法。
在朝為官既要懂得巧言令色,又要懂得適可而止,禮部尚書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南朝京都淮城是一坐水城,大大小小的河流穿城而過不下數百條,園林、名勝不計其數。
入夜,華燈初上。
今日的信親王沒有出去游河賞燈,很顯然有貴客將至。其實這些年信親王已經很少在府邸里接見客人,就算有,也不會像今日這般隆重。因為皇帝陛下御賜的域外貢酒早早的就從酒窖里搬出,王府的下人不同一般府邸里的下人,很好奇今晚出現的會是何人!
戌時一刻,天地昏黃,萬物朦朧。一輛馬車緩緩出現在王府門口,待馬車停穩,依次下來三人。
這三身人高體大,穿著倒并不怎么華貴,其中年紀最大的五十出頭,最小的約莫三十出頭。三人身上那種剛毅的氣息與京都人的慵懶格格不入,這使得他們的身份呼之欲出。
早就等在門口的王府管家立馬迎上去,客氣道:“客人,王爺已經等候多時,這就隨我去吧!”
三人也不說話,只是由當先那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王府周管家依舊笑臉相迎,不敢有半分架子。這三人可不是京都里那些王公貴族,單單是那份如龍如虎的氣息便令人心里沉甸甸的。
剛入門口,一位年輕侍衛走過來將他們攔下,并喝道:“解下你的佩刀!”
原來那位最年輕的腰上掛著一把刀,一把黑鞘銀柄的刀。
那年輕人掃了一眼侍衛,他的左手依舊穩穩的握在刀身上,深色的眼睛盯著侍衛,沉聲道:“沒有人能令我放下手中的刀,王爺也不行!”
侍衛呼吸一窒,表情錯愕,他不明白這位年紀看上去最輕的人,口氣卻是最大的,王爺都不放在眼里。
就在這時,一位丫鬟小跑著從府里沖出來,粉嫩的小臉上紅撲撲的,提著裙擺的快速放下,認真行禮后方道:“王爺說菜已上齊,各位大人再不進去,恐怕是要涼了!”
這便是這座宅子主人的態度,他要見的是客人,至于客人是怎樣去見他,他并不在乎。年輕侍衛低下頭,走向一旁讓開道路。
入了府,丫鬟一邊前面領路,一邊脆生生道:“王爺今夜在百荷園宴請各位大人,還請各位大人隨我移步。”
那位管家不知何時已悄悄離開,有禮數周到的丫鬟帶路,三人也沒意見,均點頭同意。
百荷園,荷花豈止百朵,靜靜地湖面上布滿了碧翠欲滴的荷葉,像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翡翠傘似的,把湖面蓋的嚴嚴實實。現在還不是賞荷的時候,綠葉從中,偶有幾只亭亭玉立,像嬌羞的少女,滿臉緋紅,微微含笑。
古樸的長廊立于湖面之上,盡頭處一棟精致的小樓呈現在眾人眼前。而小樓的回廊上一位老人正立在那里,笑瞇瞇的看著他們。老人的背有些佝僂,卻滿面紅光,整個人看上去還很精神。
他便是信親王——皇甫信。
其實十幾年前在武國大軍還沒有在南朝土地上肆意馳騁時,他還只是淮城里一位閑散王爺,身份地位顯赫不假,卻實實在在的沒有權利。
當年發生了什么能使得他振臂一呼便是百應,人們不得而知。
人們只知道,武安候是千里馬,那他絕對是名副其實的伯樂。
還隔著有些遠,丫鬟躬身行禮道:“王爺,客人們已經帶到了。”
人就在眼前,皇甫信當然也看到了,但是該有的禮數一點也不能少,這便是規矩。
后背似有些直不起的皇甫信隨意揮揮衣袖,丫鬟躬身退到一旁。三人齊齊上前行禮道:“卑職見過王爺!”
皇甫信哈哈一笑,滿臉皺紋深得緊,卻顯得他笑得很真誠,“文仲、烈均、薛岳,無須多禮,來來來……快入座,今兒我親手釣的幾尾魚,還是很新鮮的。”
待皇甫信在主位上落在后,三人依次落座,三人間職位相近倒是免了分主次。
年紀五十出頭的文仲乃是東方文萊城抵御異域諸國的大將,笑道:“王爺好興致,我等有口福。”
李烈鈞也道:“我剛從西南之地回京便到了這里,滿嘴的風沙味,正愁沒好東西祭五臟廟!”
桌下有炭火,鍋里的湯正咕嘟咕嘟往外冒,湯汁呈奶白色,香氣四溢,沒有誰面對這樣的美味是不動心的。
薛岳卻沒有,他的左手還是穩穩的捏著刀鞘,就算坐在凳子上,依然緊繃著神經,像極了一只伺機而動的豹子。
皇甫信親自替三人將酒杯斟滿,顏色暗紅而又芳香撲鼻,李軍烈道:“這難不成就是有血瑪瑙之稱的君子笑?”
皇甫信笑道:“正是。”
文仲將酒杯湊到鼻子前輕輕一嗅,滿足道:“末將上回喝這酒還是許多年前啊!今日托王爺的福。”
皇甫信一直都是笑著的,從一開始就沒有停過,道:“各位將軍常年鎮守邊關,勞苦功高,此番宴席也是陛下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是否還缺一人呢?王爺。”薛岳的聲音冷冷響起,穿過鍋里沸騰魚湯飄起的熱浪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文仲、李均烈眼神一碰,臉色變化莫測,端起的酒杯又被放下。放眼如今整個南朝,恐怕沒有幾人敢如此與皇甫信說話。
皇甫信卻哈哈一笑,不以為然的道:“算起日子,此次你是見不著冷孤的。”
薛岳面上有些失望,握刀的手抓得更緊。
皇甫信接著道:“我知道你攢著勁的想要與他比試,但是我這院子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樣子,不能讓你們毀了。”
薛岳沒有說話,其余人明白他武癡的性子,笑笑沒有接話。
皇甫信道:“吃飯。”
這只是一頓簡單的飯食,與尋常人家一般,甚至不如一般富貴人家。誰心里都清楚這絕對不只是一場簡單的宴席。
吃食已被撤去,酒杯已經換成茶杯,炭火還在燃燒著。
文仲拈了一把下額些許花白的胡須,問道:“王爺此番請我等入府是否還另有要事相商?”這便是武將,說話一向開門見山。
皇甫信看著眼前他一手提拔的武將,加之尚未出席的冷孤,四人便算是他在朝堂最大的倚靠。
這位看起來很年邁,實則很精神的老王爺悠然道:“你們應當知道武安候他已經答應與風鑒的比試!”
薛岳不愿開口說話,只是眼神鋒利的像一把刀,文仲開口道:“我等自然清楚。”
皇甫信道:“你們應當知道此番比試之后,無論勝負,武國必當南下。風鑒的狼子野心,圖我大好河山,當真是一日不曾有所減少!”
文仲道:“這個我等自然也是清楚的。”
皇甫信端著茶杯起身,站在回廊邊上,眼里映的是無窮碧綠的荷池,平淡道:“所以,我想知道各位將軍的態度?”
所謂態度,無非就是主戰與主和,這其中武將的態度首當其沖。
文仲、李鈞烈此前私底下早已通過氣,一時間兩人默契的陷入沉思。
“末將主戰!”薛岳冷冷說道,他的話就像他的眼神一樣鋒利。
皇甫信贊賞的看了薛岳一眼,繼而道:“那二位將軍呢?”
李鈞烈思襯一番,見文仲遲遲不肯表態,沉聲道:“王爺,攘外必先安內,最近的江湖好像并不太平!”
文仲接道:“末將也是這個意思,當年的事情依舊歷歷在目。”
親身經歷過的老王爺信心滿滿道:“放心,那點復仇的火焰只能毀滅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本王已經派人前去處理,很快就會有結果。”
文仲道:“既然如此,那我等聽從王爺吩咐!”
皇甫信笑道:“好好好……得諸位將軍此話,本王就放心了。皇上及朝臣由本王來說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