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活死人
- 欲鏡花
- 星火薪火
- 2486字
- 2021-11-17 20:39:55
一聲不合時宜的驚呼,聽起來更像是嘲諷。
倪容偏頭看去,本該死去的黑煞被兄弟抱起,面部肌肉抽搐著,那道猙獰的傷口汩汩往外冒著血,殷紅色的血。
地上一只斷做兩截的判官筆就那樣躺著,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這不知是何材料的武器,竟是硬生生擋住倪容一擊,以至于現在黑煞還能喘氣。
哪怕白煞及時封住他周身大穴,他仍喘得辛苦、喘得痛苦。
哪怕痛苦蔓延全身,隨時可能死去,他仍艱難開口,帶著幾分不確信問道:“你這刀法……刀法有古怪,與我昔年見到的風字決完全不同。”
倪容斜睨他一眼,冷哼道:“當然不同。”
流了不少血的黑煞臉還是那般黑,帶著幾分希冀。“可是,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少女一句話將他沒能開口的話堵在喉嚨里。
白煞將他身子靠在巨石腳上,憤然起身,一雙黑氣騰騰的手噼里啪啦響著,如炒黃豆一般。說來也奇怪,他這雙毒手常人觸之必死,偏偏黑煞一點事兒都沒有,看來也并非如他所說完全沒有解藥。
都說兄弟同心,何況他們還是孿生兄弟。黑煞自是明白這個弟弟的想法,無力而又沙啞的聲音倏然響起:“走,趕快走,你不是他們對手。”那張慘白滲人的臉露出一分興奮,三分殘忍,六分瘋狂。“打不過也要打,榮華富貴、名聲地位,在此一舉。”白煞撕心裂肺的吼著,那雙鬼氣森森的手攪動著、揮舞著逼向倪容。
無論是誰被這樣的一雙手對著都不會好過,何況還是一個妙齡少女。女人,不管大小,總是愛美的。
龍牙拖在地上劃出一道細而直的線,云蘇踏著步子,迎了上去。并輕聲道:“看好了。”
也不知他是在對誰說,是抱著刀站在原地的青裙少女,還是石頭旁奄奄一息的黑臉男人。刀與手相遇,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白煞的雙手時而化為掌,時而變為拳,轉而又用指,一連串的變化比之黑煞受傷之前只強不弱,很顯然這才是他的真正實力。
龍牙在云蘇手里遞出,看著輕飄飄的,綿軟無力,卻又帶著一股出塵之氣,讓人不禁覺得刀就是該這么使。
黑煞呢喃一句“風平浪靜。”
一招過后,白煞明顯感覺綿軟的刀勢驟然一變,霎時間便凌厲起來。一刀削出,卻又是化為三道刀影,讓白煞驚喝一聲,雙手上的變化也跟著多了幾分。
那邊黑煞又道:“清風徐來。”
緊接著他黯淡無光的瞳孔里猛地縮了一下,不顧自身傷口,艱難的掙扎著起身,“小心,下一招他便要出風起云涌。”他的臉色更加茫然痛苦,當年他便是敗在這一招之下。
白煞自然也聽到了兄長的提醒,提起萬分的精神,小心應付著。
他一咬牙,竟用自身的兩條手臂去硬接龍牙一招,防的就是不讓刀得以接近他身上任何一個地方。否則已他那逐漸增加的刀勢,只怕是討不了好。
龍牙乃神兵利器,他這手臂也真是神奇,竟能硬接,而看上去也沒有什么外傷,令人咋舌不已。
然而事實真能如他所愿么?
如果他還能分出心還觀察周圍的話,他一定會發現,青裙少女櫻唇邊勾起的那抹冷笑或許會讓他有另外的選擇。
龍牙一刀變為六道殘影,正是向著白煞的咽喉而去。然而那一道道影子倏然不見,直直刺出的刀竟毫無征兆的向下斜刺而去。白煞一番準備落了空,哪還能守得住心神,頓時大驚失色,招勢已然是亂了。
緊接著一連串如風如雨的刀招密集而來,根本不給白煞一絲喘息的機會。一眨眼的事,白煞已變為一渾身血淋淋的人,當然除了那兩條手臂之外。
這一刀之快,快到黑煞都來不及反應。
白煞頹然倒地,死魚般的眼睛盯著云蘇道:“你……你怎會……”多年的勤學苦練,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又一遭,怎的在這人面前如此的不堪一擊。
黑煞心中一片茫然,根據他這些年明里暗里對風字決的了解,第二招之后必然是“風起云涌”,奈何他竟能直接跳過,而且是接上第五招“急風驟雨”。這份隨心所欲的出招,只怕是他師父云清風也不過如此了。
他又哪里知道,當初云清風打敗他的刀招只不過是初立的風字決。后經他花費無數心血揣摩,加之一些前輩的指點,現在的風字決與十幾年前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云蘇收刀而立,絲毫不顧地上之人那就像被樹葉切碎陽光之后,那樣散亂的傷口。這些傷口多而密,密而雜亂,亂而又不深。每道傷口的深淺都一模一樣,這分對力道的掌控已近乎于恐怖。
他瞇著眼睛,悠然說著:“有道是兵不厭詐,承讓了。”
如果可以,白煞很想現在就死去,因為他正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哪怕是他都不能承受的痛苦,這是年輕書生對他的懲罰。
黑煞猛然撲倒過來,這些不致命卻令人痛苦無比的傷口,哪怕是鐵打的漢子也承受不住。神色萎靡的他,是道路旁枯萎著隨時會死去的花草。
“你贏了。”
“動手……”
云蘇道:“動什么手?”
黑煞道:“你不想殺我們?”
云蘇笑了笑,道:“我何必跟死人一般計較。”
明明眼前的人還活著,何故說已是死人。
白煞仍不死心,冷笑道:“你看到后面的林子了嗎?”
眼下春日正盛,樹木清翠、綠意盎然,是踏青游玩的好時節。但白煞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只見他掙扎著道:“里面至少還有數百名殺手,不知等你抵達楓林山莊時,是不是也如我這般?”
倪容道:“可惜你看不到了。”
白煞痛苦的閉上眼睛,他確實是看不到了。
一男一女與他們擦肩而過,年輕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黑煞忽然放聲大笑,直到笑得眼淚流出來,與血混在一起,凄厲嘶吼道:“好一個云清風,好一個風字決……”那年輕書生說得不錯,他已經死了,而且是死了兩次,從今往后他只怕再也出不了手。
綿長的小道插在密林里,時而陡時而緩,遠近高低,景色截然不同。云蘇都不得不感嘆,雷家先祖真是替后世子孫選了個風水寶地。
只是如今因為自己的到來,這份寧靜算是到此為止了。
倪容在小道上奔跑著,跳躍著,像是一只盡情飛舞的蝴蝶,美麗而又充滿朝氣。
今日未曾飲酒,云蘇卻覺得有些醉。
她問:“你為什么不殺他們?”
云蘇回道:“現在這個結果,豈非比殺了他們更來得有趣。”
有趣?他把這種折磨人的方法稱為有趣。倘若被外人聽了去,只怕人人都會以為他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然后給他安一個魔頭的稱謂,人人都可以對他喊打喊殺。江湖從來都如此,眾人矛頭所指之處便是道理。
不知是不是他自己都想到這個可能,搖搖頭自嘲的一笑。
好在倪容不是外人,她絲毫不會覺得云蘇的話哪怕有半分的不對。他只會背著手,仰著頭,踱著步子,然后理所當然的點頭同意。
因為他們之間的痛苦只有彼此能懂,因為他們之間的信任只有彼此能懂,因為他們之間的約定只有彼此能懂。
所以讓這之外的一切東西都下地獄去見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