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薛極故作神秘的自信笑容,趙與莒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剛準備細細詢問清楚對方打算時,本應在別院的三人聯袂而來。
看著頭前帶路,滿面無奈的董宋臣,趙與莒苦笑著搖了搖頭,連忙起身沖這三位抱拳行禮。
一旁的薛極也同樣行禮作揖,因為魏了翁也在,趙與莒知道今天怕是沒機會把薛極的計劃問出來了。
他心中也不著急,按他所想如此大事怎么也得謀劃幾天,他還有時間。
隨著另外三人的加入,亭子內的氣氛越發和諧起來,無他,因為大家都閉口不談政事。
留下幾人在府里吃過晚飯后,趙與莒一一在門口與眾人道別。
望著幾人的馬車越走越遠,逐漸看不見了蹤影,趙與莒突然感到一股疲憊襲來,腦袋一沉差點站不住了,一旁的董宋臣眼疾手快連忙將他扶住。
這一天對他來說可謂是漫長,百日經歷了多次刺殺,驚心動魄下心神難安,午后又接待了幾位客人。
尤其是和薛極的談話,實實在在耗費了他太多的心神。
“殿下,趕快回去休息吧。”董宋臣一臉擔憂地看著趙與莒,旁邊的李達也連忙附和著。
趙與莒沉默地點了點頭,正準備回去時,就見街頭處緩速策馬來了幾個內侍官和殿前司軍士。
為首的內侍官遠遠地瞧見站在府門燈籠下的趙與莒等人,還不等人到近前,在馬上朗聲道:“可是沂王殿下當面。”
晚間昏暗,趙與莒瞧不真切此人面目,但聽他說話不似別的內侍官一般陰柔,反有一股子朗朗陽剛氣,他不自覺地打量了一下董宋臣,心想這二人倒有些相似。
心思電轉間,他往外邁了一步同樣朗聲回道:“正是小王。”
說話間那人來到近前,一個瀟灑地下馬,讓趙與莒不禁再次感嘆一聲。
那內侍官下馬后,躬身沖沂王行了一禮,“下官內侍省高班林校業,特來傳皇后懿旨,請殿下接旨。”
趙與莒聞言輕輕頷首,唐代中期及以前圣旨可坐接,唐末至元一般都是站著躬身接圣旨即可。
后世動不動需要跪著接圣旨的都是明清時期封建專制達到頂峰的時候了,此刻南宋仍秉持著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的有限君權。
而且雖然皇后此時垂簾聽證但懿旨畢竟不比圣旨,再說趙與莒對楊皇后一直站在趙竑一邊微微有些不滿,甚至刺殺一事有沒有她參與都不好說。
想到楊皇后垂簾一事后,他的思緒再次飄遠,他此時有六七分把握官家是在裝昏迷,同時有了抑制史黨的想法。
之前在鄭清之那里聽說由楊皇后垂簾,趙竑監國之后,他就有了些懷疑,鄭清之當時還跟他討論到底是真德秀還是史相公建議的官家。
但他此時基本可以斷定要不是真德秀的建議正中官家心思,要不就是誰也沒建議,是官家自己的意思。
雖然史彌遠和楊皇后是政治聯盟并且兩人私交也很好,但在趙竑一事上兩者一直存在著分歧。
而趙竑監國,楊皇后垂簾,史彌遠執政這一套班子,國家能治理成啥樣先不說,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會放大楊、史二人的分歧。
趙與莒想到這里瞇了瞇眼,他此事有些懷疑史相公被刺殺不能視事也是裝的,就是為了避免和楊皇后走向決裂,失去一大臂助。
這么想著,他突然想到整個刺殺之事會不會是史相公自導自演的,畢竟當初御賜腰帶案,史相公用過這種臟套路,趙與莒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不禁打了個寒戰,握緊拳頭。
來傳旨的林校業見趙與莒輕輕頷首后便沒有了動作,好似神游天外一般,林校業不禁微微有些尷尬,按照禮儀沂王應躬身接懿旨才是。
不過好在林校業反應很快,輕咳一聲直接略去了這一環節,這一聲輕咳也將趙與莒從思考中驚醒了回來。
他歉意地沖林校業笑了笑,林校業連忙再次躬身。
趙與莒心中苦笑,才回到臨安不過一日時間,自己怎么就變得如此陰謀論了,但他腦海中劃過史彌遠、薛極、趙竑、真德秀、楊皇后乃至官家等人的臉龐。
他暗暗攥緊了拳頭,心眾嘆息一聲,和這些人斗,凡事不能不多想,也罷,就這么著吧,隨即打起精神看著林校業。
林校業見沂王此時已經回過神來了,當即再微微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朗聲將皇后懿旨念出。
一段晦澀冗長的文字聽著本就疲憊不堪的趙與莒差點當場睡著。
總的來說就是楊皇后對趙與莒帶兵大破李全,擊潰金軍,逼退蒙古的戰功大加贊賞,稱贊其為宗室戰功第一。
同時,皇后也聽說了趙與莒被刺殺的事情,表示了極大的憤慨,好好安撫了趙與莒讓他在府內安心休養近期不用上朝。
同時表示已經安排刑部、大理寺、刑獄司并臨安府一同嚴查刺客,讓趙與莒寬心,定會給他個公道。
趙與莒聽完后心中冷笑,呵呵,輕飄飄地一句好好休養就不讓人上朝了。
雖然心中冷笑,但好歹這次沒再走神,按照流程他躬身接過了懿旨,然后隨手丟給了身后的董宋臣,重重地哼了一聲。
林校業在旁邊看的是心驚肉跳,額頭因為緊張在微涼的秋夜竟全是汗水,惹得他用袖子輕拭不止。
趙與莒對林校業的印象還是很好的,以他的為人也做不出遷怒于人的事情,“我也不難為你,你回去后如實向皇后稟報即可。”
林校業急忙連連躬身口稱不敢,趙與莒沖他點點頭沒再說什么,帶著董宋臣和李達扭身回了王府。
看著消失在王府大門處的身影,林校業此時終于輕輕松了口氣。
經過在戰場上血火的洗禮,趙與莒早雖然平常仍是偏偏淡然公子的樣子,但他發怒時不自覺露出的威勢在別人看來殺伐之意頗重。
剛才趙與莒那一聲重哼,配合著隱含怒火的眼神,著實讓林校業心跟著顫了一下。
林校業翻身上馬往來路而歸,“這位殿下生起氣來可真是讓人心慌。”他在馬上邊行邊向同來的內侍官說道。
旁邊的幾個小黃門聞言連連點頭,“可不是,這位殿下可比宮里那個有氣勢多了。”
“慎言!”林校業責備地瞪了一眼開口的小黃門,隨即一行人沉默下來,迎著月光回大內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