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李的這天,瑞士的陽光格外柔和,透過木窗落在行李箱上,像撒了層金粉。
夕紫諾正把外婆給的槐花醬罐一個個放進防震袋,罐口的標簽被她用透明膠帶仔細貼好——上面有外婆的字跡:“第一罐早餐吃,第二罐拌面條,第三罐留給念念拌酸奶”。萬宸蹲在旁邊,幫她把望春槐的標本夾進相冊,花瓣已經壓得平整,嫩白里透著點淺黃,像被時光吻過的痕跡。
“外公把槐樹苗的土翻了一遍。”他指尖撫過標本上的紋路,“說混了莊園的土,要每天澆湖水,讓它‘既記得老家,也認新家’。”
她抬頭看他,眼里映著行李箱里的舊物:有她帶的莊園泥土,有外公塞的瑞士槐樹葉,有孩子們的涂鴉本,還有那枚刻著“槐盟主母”的令牌——這次沒放進夾層,而是和他的黑客徽章并排擺在最上面。“就像我們。”她輕聲說,“一半在莊園,一半在瑞士,兩邊都是家。”
樓下傳來念念的哭聲。小家伙正抱著外婆的腿,小西裝的領口被扯得歪歪扭扭:“外婆,我不要走!我要在這里陪你的槐樹苗,等它開花!”外婆蹲下身,用圍裙擦了擦他的眼淚,聲音軟得像棉花:“明年春天再來呀,那時候槐樹苗開花了,外婆給你做槐花糖,比莊園的還甜。”
望望站在旁邊,手里拿著個密封袋,里面裝著瑞士槐樹苗的新葉,正小心翼翼地放進標本冊:“弟弟,我們可以給外婆寄信,用編程寫的電子信,附上槐樹葉的照片,就像沒離開一樣。”他從口袋里拿出個小小的U盤,遞給外婆,“這里面有我寫的程序,按一下就能播放我們的聲音,想我們了就聽聽。”
外婆接過U盤,指尖在上面輕輕捏了捏,像捧著塊稀世珍寶:“我們望望長大了,都會給外婆留念想了。”
外公在院子里給槐樹苗澆水,動作比平時慢了些。萬宸走過去,接過他手里的水壺:“我來吧。”水流在混了莊園泥土的土窩里滲開,他忽然想起外公昨天說的話:“樹和人一樣,離得遠了不怕,只要心里記著根,走到哪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諾諾小時候總問‘為什么槐樹要扎根’,”外公看著槐樹苗的新枝,眼里泛著光,“我說‘不扎根,風一吹就倒了’。現在她總算明白了,也找到了能和她一起扎根的人。”
萬宸的喉結滾了滾,把水壺遞還給外公:“我們會常來的。等槐樹苗長得比院墻高了,就帶孩子們來給它量身高,像在莊園給老槐樹做記錄一樣。”
午飯吃的是“離別宴”,桌上的每道菜都帶著槐花——槐花粥、槐花餅、槐花炒雞蛋,連湯里都飄著槐花瓣。外婆給萬宸夾了塊槐花餅:“多吃點,路上要坐飛機,餓著會難受。”又給夕紫諾盛了碗粥,“這個粥里放了瑞士的蜂蜜,比家里的甜,你小時候總說‘甜的東西能讓人忘了煩心事’。”
夕紫諾喝著粥,忽然放下勺子,走到料理臺旁,拿起筆在便簽上寫著什么。寫完后貼在冰箱上,是串電話號碼:“這是槐盟瑞士分部的電話,有事就打這個,比打我們私人電話快。老陳說分部的人都是靠譜的,能幫著看看槐樹苗,也能陪你們聊聊天。”
外婆看著便簽,忽然笑了:“我們諾諾現在成了‘主母’,連離別都安排得這么周到。”眼里卻有淚在打轉,被她偷偷用圍裙擦掉了。
下午去機場前,外公非要帶他們去槐樹苗旁合張影。他特意穿上那件繡著槐花的馬甲,外婆把望春槐的標本放進夕紫諾手里:“拿著這個,就像帶著這里的春天。”念念抱著外婆的腿,在她臉上親了口:“外婆,我把我的小恐龍留給你,你想我了就摸摸它,像我在你身邊一樣。”
望望站在槐樹苗旁,用尺子量了量新枝的長度,記在筆記本上:“外公,等我們下次來,它至少能長到五十厘米,我會寫個程序預測生長速度,到時候發給你。”
萬宸舉起相機,鏡頭里的六個人站在槐樹苗前,陽光落在他們身上,新抽的槐枝在頭頂輕輕晃,像在給他們攏著一片陰涼。他按下快門時,聽見念念喊:“明年我們還在這里拍照!要讓槐樹苗也看看,我們一個都沒少!”
去機場的路上,車里很安靜。念念靠在夕紫諾懷里睡著了,小手里還攥著外婆給的槐花糖;望望舉著平板,反復看著剛才拍的合照,時不時調亮一點亮度:“這樣槐樹苗的新枝更清楚,回去能和莊園的老槐樹做對比。”
外婆忽然從包里拿出個布包,打開后是雙布鞋,繡著對稱的槐花:“給小宸做的,你在莊園總穿皮鞋,說‘敲鍵盤久了腳疼’,這布鞋軟,穿著舒服。”又拿出個錦囊,遞給夕紫諾,“這里面是槐樹苗的種子,明年春天在莊園種上,讓它和瑞士的槐樹苗一起長,就像我們隔著山海,也能一起等花開。”
到了機場,外公幫他們拎著最重的行李箱,里面裝著外婆給的槐花醬和瑞士泥土。“這個箱子別托運,”他叮囑萬宸,“里面的泥土怕壓,還有那罐剛熬的槐花酥,碎了就不好吃了。”
安檢口前,外婆拉著夕紫諾的手,一遍遍說著“到了給我們報平安”“飛機上別睡太沉”,最后忽然抱住她:“諾諾,以后別總扛著事,有小宸在,你也該歇歇了。”
夕紫諾的聲音有點啞:“知道了,您和外公也要好好的,別總惦記我們。”
外公拍了拍萬宸的肩,力道不輕:“小宸,諾諾交給你了。她看著硬,心軟,你要多疼她,別讓她受委屈。”
萬宸鄭重地點頭:“我會的。”
過安檢時,念念突然從萬宸懷里探出頭,朝外公外婆揮手:“外公!外婆!我們秋天就來看你們!帶莊園的槐樹葉!”
飛機起飛時,夕紫諾看著窗外的瑞士越來越小,忽然握住萬宸的手。他的掌心溫熱,舊疤在她的指腹下輕輕蹭過,像在說“別難過”。“你看,”他朝窗外抬了抬下巴,“槐樹苗的位置還能看見,像個小小的綠點,在跟我們說再見。”
她靠在他的肩上,看著那個綠點慢慢消失在云層里,忽然笑了:“它會好好長的,就像我們。”
飛機穿越云層時,望望打開編程板,調出他做的“槐花地圖”——屏幕上,莊園和瑞士的位置被槐花連成線,每個節點都標著日期:“2025年春·初見”“2026年春·槐花開”“2030年春·帶槐樹苗回家”。
“這是我們的‘槐花約定’。”他認真地說,“以后每年都要在上面標個點,等我長大了,就能告訴我的孩子,我們家的槐花,開過山海。”
萬宸看著地圖上的槐花線,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老槐樹下,他對夕紫諾說:“等槐花開滿枝頭,我們就……”當年沒說完的話,此刻終于有了答案——我們就一起,把日子過成槐花的樣子,有根,有暖,有跨越山海的牽掛,也有歲歲年年的團圓。
他低頭,在夕紫諾的發間輕輕吻了吻,槐花香混著機艙里的暖氣,漫進心里最軟的地方。她的銀戒指在無名指上閃著光,和他掌心的舊疤貼在一起,像兩枚終于找到彼此的印記。
落地時,莊園的張媽發來消息:“老槐樹的望春槐全開了,我給你們留了一籃,放在廚房的竹籃里。”附帶的照片里,老槐樹的枝椏上綴滿白花,像落了場永不融化的雪。
車子駛進莊園時,念念突然從睡夢中驚醒,趴在車窗上喊:“是我們的老槐樹!它開花了!”望望舉著平板,對比著瑞士槐樹苗的照片:“爸爸,莊園的槐樹比瑞士的高很多,但新枝的生長方向很像,都朝著有陽光的地方。”
萬宸把行李搬進屋里,剛放下箱子,就被夕紫諾拉住手腕。她把外婆給的槐花種子塞進他手里:“明天我們去老槐樹下種上吧。”她的指尖在種子上輕輕劃著,“讓它長在老槐樹旁邊,像瑞士的槐樹苗一樣,知道自己有個家。”
他握緊種子,掌心的舊疤貼著她的指腹,忽然覺得所有的奔波和等待,都有了歸宿——不是某個固定的地方,是身邊的人,是掌心的舊痕,是每年春天都會如約綻放的槐花,是孩子們筆下“永遠畫不完的全家福”。
廚房里飄著張媽留的槐花糕香,竹籃里的望春槐還新鮮著,花瓣上的晨露沒干,像剛從枝頭摘下來的。夕紫諾把瑞士帶的槐樹葉標本,和莊園的望春槐標本并排放進相冊,在旁邊寫著:“一半在瑞士,一半在莊園,根在一起”。
萬宸從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發頂,看著相冊里的標本,忽然笑了:“你看,我們的槐花,真的開到了遠方,也回了家。”
她轉過身,在他的臉頰親了下,眼里的光比客廳的燈還亮:“以后每年都這樣,春天去瑞士看槐樹苗,秋天在莊園等老槐樹結果,讓孩子們知道,只要心里記著彼此,山海再遠,也擋不住回家的路。”
窗外的老槐樹在月光里靜靜立著,望春槐的香氣漫進屋里,和瑞士帶回來的青草香混在一起。萬宸知道,這個春天結束了,但屬于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像老槐樹的年輪,會一圈圈長下去,每一圈都刻著槐花,刻著牽掛,刻著掌心相貼時,那道再也不會疼的舊痕。
他低頭,在她的耳邊輕聲說:“諾諾,晚安。明年春天,我們還要一起去看槐花。”
她在他懷里點了點頭,聲音軟得像棉花:“好。年年都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