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芳進入內(nèi)宅，來到米娜養(yǎng)傷的偏房。胡女躺在床上，腿上纏著麻布，臉上楚楚動人。元芳仔細查看了米娜的傷口，看到傷口已無大礙，他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美男子，你是來看我，”米娜一臉壞笑，“還是來擁抱我？”

元芳將米娜擁入懷中，兩人開心地說笑，不知不覺間就過了子時。元芳見米娜睡著了，便離開刺史府，一頭扎進了黑夜里。他在玄武大街上轉(zhuǎn)了幾圈，確定沒人跟蹤后，便來到了幽州城西北角的瑯琊王府。王府墻高院深，但這高墻擋不住元芳。他從西側(cè)輕易地翻墻而入。

即使是深夜，王府內(nèi)也依然燈火通明。元芳小心翼翼地沿著昏暗的墻邊走，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院內(nèi)的蟋蟀“嘰嘰”地叫著，和風在耳邊吹拂。前院寂靜無聲，后院則傳來一絲嘈雜的聲音。他躡手躡腳地來到后院。在后院，他看到兩個人守在廚房門口，另外有人扛著箱子，不斷地往廚房里搬運。

元芳離開后院，穿過拱形石門，來到了后花園。蟋蟀和青蛙的叫聲此起彼伏，他眼前有一個巨大的籠子，似乎是關(guān)猛獸的場所。元芳剛要過去探個究竟，便響起了一聲犬吠。緊接著，好幾只狗厲聲吼叫起來，后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元芳身形一展，像大鳥一樣輕輕地飛上花墻，借著樹蔭將自己藏了起來，在黑暗中俯視著后花園。不一會兒，一隊擎著火把的護衛(wèi)便來到了后花園，細細地搜尋可疑之處。元芳在墻上等了半個時辰，待到整個王府重歸寂靜后，他施展輕功，來到后院大堂的屋頂上。元芳停了下來，用耳朵分辨各種聲音。終于，循著聲音，他來到一個屋頂上，輕輕地掀開了一片琉璃瓦……強烈的光線傳來，元芳看到屋頂下是一個書齋，里面有五個人。元芳看得真切，站著的四人是越王李貞、他的兒子瑯琊王李沖、駱賓王，還有青龍幫的雷大頭領(lǐng)雷方；坐在書桌旁的人一身簡裝，戴著白色面具。

“兵器、盔甲的制作已經(jīng)十之八九，”駱賓王道，“攻城器具中，還有投石機尚未完工。”

越王李貞是李沖的父親，雖已年過花甲，但依然高大英挺，長著寬額濃須，走起路來龍驤虎步，頗有太宗的風范。“我們沒有時間了。”李貞說道，“鬼洞已經(jīng)暴露，狄仁杰隨時可能率領(lǐng)幽州守軍徹查鬼洞。”

李沖焦躁地說道：“父親，阿史那·忠不歸順，我們是否要除掉他？”

李貞擺手：“不，他是忠于大唐的能將，我們不能殺掉他。”

“叔父說得對。”駱賓王竟然稱呼李貞為“叔父”，著實讓人吃驚。駱賓王又對李沖道：“在我們起兵前，至少他不會輕舉妄動。狄仁杰和裴守德一樣，都懷疑阿史那·忠是突厥雌雄殺，就讓他們互相猜疑去吧。”

雷大頭領(lǐng)嗓音洪亮，聲音好似就在元芳的耳邊回旋：“該死的雌雄殺，竟然殺死了我青龍幫的十大高手，還有其他多名弟兄。鬼洞辛苦制作的上千盔甲，還有一萬環(huán)首刀皆落于突厥人之手！”

李貞問道：“雷方，你調(diào)查突厥雌雄殺可有進展？”

雷大頭領(lǐng)恭恭敬敬地答道：“突厥人留下了十一具尸首，被狄仁杰嚴加看管著。據(jù)唯一幸存的弟兄鉆地鼠說，突厥雌雄殺帶著百余人，伏于暗處，待押往博州的車馬剛剛出了鬼洞，就放箭射傷了大半弟兄，又用彎刀將弟兄們悉數(shù)殺死。他們出招致命狠毒，我們的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瑯琊王李沖道：“五十年前，突厥人吉利和他的情人進入幽州，暗殺了許多幽州守城大將。沒想到突厥雌雄殺竟然重出江湖，還偏偏在這個時候。”

“青龍幫里必定有突厥人的內(nèi)應(yīng)。否則，突厥雌雄殺如何知道我們的押運時間和地點？”李貞道，“我們辛苦打造的兵器、鎧甲竟被突厥人搶走了，真是出師不利。”

駱賓王道：“突厥人雖然有馬，但缺乏兵器和鎧甲。這次襲擊必定和突厥大軍有關(guān)系。突厥雌雄殺的背后定是始畢可汗。”

李沖問道：“突厥人會不會等我們拿下幽州后，在天下大亂之際，趁機打過長城，奪取幽州？”

李貞“哼”了一聲：“還沒拿下幽州，便想這些？你以為領(lǐng)兵打仗和你作詩一樣不著邊際嗎？相比突厥人，我現(xiàn)在更擔心的是狄仁杰。我們要盡快動手，拿下幽州！扳倒武氏后，我們再收拾突厥人。”

戴面具之人動了動身子：“越王，對外聯(lián)絡(luò)事宜進展如何？假使我們倉促起兵，是否能得到支持？”

李貞道：“三年來，臣一直在運籌此事。凡是愿意跟隨主公起事的人，都已列名在血巾子上了。他們都是大唐可靠的忠臣，但他們需要時間。”

戴面具之人道：“來不及了。”

李貞嘆氣道：“狄仁杰讓我們別無選擇。我們只能在武氏祭天前拿下幽州，利用血巾子，號令天下忠唐的志士，共同對抗東都。”

駱賓王站了出來：“叔父，我們最終的敵人是坐在高宗位子上的狠毒女人——武氏。我們只需要將她置于死地，樹倒猢猻散，到時候，武氏的走狗作鳥獸散，而李氏子孫振臂一呼，恢復李唐神器指日可待。”

戴面具之人道：“如何開展你們的計謀我不管，總之你們不要讓朝堂上的朋友暴露。我見識過武氏的手段。如果被她抓住把柄，朝堂上誰還敢為李氏效命？”

“主公所言極是。”越王李貞道。

李沖不服：“武氏寡恩嚴酷，天下忍之久矣。只要我們扛起李唐的大旗，天下人必定都會響應(yīng)。”

“幼犢之言！”李貞怒斥自己的兒子，“就憑你這心高氣傲的樣子，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武氏心狠手辣，心機深厚，我們?nèi)f不可小覷。你以為她派狄仁杰過來是巧合？實際上，她在五年前就已經(jīng)將內(nèi)衛(wèi)派到了幽州。”

李沖吃驚地問道：“內(nèi)衛(wèi)？幽州真的有內(nèi)衛(wèi)？”

李貞無力地點了點頭：“只怕整個刺史府、阿史那·忠的大營、瑯琊王府，甚至青龍幫都已經(jīng)被盯上了。”

聽到這里，元芳心里也嘀咕了一下。內(nèi)衛(wèi)，難道內(nèi)衛(wèi)真的在身邊？幽州作為大唐的邊防重地，李沖的謀反大軍、突厥人，還有內(nèi)衛(wèi)竟然會聚于此，真是攪成了一鍋糨糊。這難題或許只有狄公可以解開。

“早就讓你殺掉那個孫羅，”李沖看著駱賓王，語氣很不滿，“你不該有婦人之仁。”

“放肆！”越王李貞斥責兒子，“那你早該殺了麗秋，為何不做？觀光先生在宴席上輕松地除掉了孫羅，狄仁杰沒了人證，諒他也不能拿咱們怎么辦。”

李貞走到兒子身邊：“況且，你還有臉說觀光先生？你竟然對一個舞女泄露了重要的情報！”

李沖分辯道：“當時我正從地道往府內(nèi)搬運盔甲，被她偶然瞥見了。”

“偶然瞥見？”李貞責罵，“這世上哪有什么偶然之事？我告訴你，麗秋的真實身份，你我都不得而知。你竟在如此緊要的關(guān)頭，冒失地引狼入室，導致狄仁杰步步緊逼，發(fā)現(xiàn)了鬼洞的秘密！”

“兒子怎么知道她懷有二心？”李沖大聲辯解。

李貞給了他一巴掌：“你什么時候知道過，什么時候能有些智慮？我說了你多少次，不要和那個胡女往來，你就是不聽，如今才會釀成如此大禍！”

駱賓王站在李貞父子之間，勸解道：“叔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再責備沖弟無益。咱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避免因麗秋之死而惹火燒身。狄仁杰先于我們起獲了沖弟寫給麗秋的情書，待他比對過沖弟的筆跡，便會懷疑到咱們頭上來。”

李貞氣憤地說道：“這還有什么好說的？鬼洞暴露后，狄仁杰肯定知曉我們的計劃了。說不定他正在調(diào)兵遣將呢！”

“事已至此，”駱賓王道，“我們要迅速拿下幽州。不過眼下，兵器、盔甲還沒有運到，青龍幫的弟兄們都在城內(nèi)等著這些裝備。情勢緊迫，我們必須好好利用秘密通道。”

“這個留給你處理。”越王李貞道，“我現(xiàn)在就動身，趕回博州，調(diào)動大軍，準備攻打幽州。”越王環(huán)視李沖、駱賓王和雷大頭領(lǐng)，“成敗在此一舉，萬萬不能有一丁點兒差錯！”

越王李貞又看了一眼他的主公，似乎期待從主公那里得到一些話語，然而戴面具之人靜悄悄的，什么也沒說。

李貞轉(zhuǎn)身便走。他正要邁過門檻，突然間想到了什么，便回過頭來，惡狠狠地命令兒子：“給我保管好血巾子。少了它，我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