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說得很好。”

文炳干巴巴說出一句，不帶絲毫感情。

然而無心卻瞬間汗毛倒豎，想也不想，右手在空中虛虛一轉，抓起根短棒橫在身前。

腳尖在地面輕點，向后掠去同時，不忘開口。

“道友這是何意？！”

明明是短刀，文炳此時卻是雙手持握，以一種無可指摘的端正姿勢鄭重舉到胸前。

動作緩慢到極致，在無心眼中卻找不到半點兒破綻，人與刀合而為一。

“但我還是感覺和道友聯手等同于與虎謀皮，文炳雖自知智慧不及無心道友，卻也曉得等到最后關頭就徹底晚了，還不如現在分個真章……！”

話音未落，文炳左腳猛然踏下，動作由極慢剎那提至極快，拉出一道殘影奔向無心。

重重劈下。

一聲并不清脆的沉悶聲音響起，不似金鐵交鋒，倒像是巨木大石相互碰撞。

無心連退數步，身軀，連帶著身上幻化出來的衣衫色澤悄然淡化一分。

右手所執的短棒更是寸寸碎裂開來。

雖說短棒天生克制短刀短劍長匕這類兵刃，無心技法更是不會輸于文炳，但在這里雙方比拼得就是一個意志凝聚，只要心意不堅，投影出來什么都是虛妄。

“道兄……！”

隨手將不中用短棒丟到一邊，無心還想再說什么，豈料文炳得理不饒人，強勁刀風倏忽又至，直接將他到嘴邊的話重新逼回肚子。

雙方交流，本就是相互試探的過程。

無心固然猜到許多文炳自身未必都知道的隱秘信息，但也被文炳看出他狀況絕對沒有表現得那么好，只不過是強撐著不倒架而已。

雖然他試圖通過將“道兄”改為“道友”稱呼這些言行舉止上的細微變化，虛虛實實，故意傳遞出去讓文炳察覺異樣。

這種手段，對付性子過于直接或者說魯莽的人而言并無作用。

騙的，就是文炳這類謹慎心細，想法也多的聰明人。

只可惜，反而恰恰暴露了自己根底。

文炳確實看不出無心情緒波動如何，但他這具化身的損耗一直沒能得到補充卻看得很是清楚。

尤其，是在自己心火將這里席卷覆蓋之后，有什么風吹草動完全瞞不過自己的心意感知。

由始至終，文炳忌憚的始終是這道意識的正主，而不是小小化身。

既然確定對方本體和意念中間銜接出了問題。

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至于他所提議的聯手卻敵自保的建議，更是只能聽聽就過。

從始至終，他詳細闡述的也只有那個還不知真假的“行者”資料，但對于文炳來歷，造成這場災難的源頭，自身尋找的機緣這些信息則是一筆帶過。

就算不是想著鷸蚌相爭，坐山觀虎斗，但沒安好心是肯定的。

先前作為黑衣人時沒有自我意識，雖然繼承有無心技藝經驗，招數嫻熟，但畢竟呆板，變化失之靈性，反而被文炳拿來當做磨練刀術的樁子。

此時，無心展開身法圍繞文炳游斗起來后，武器在他手中才算真正活了過來，一觸即發，沾之即走，縱橫往來，可謂將其精髓發揮到了極致。

手上兵刃亦是隨著雙方距離以及攻守之勢不斷更易，不過盞茶功夫就已經變換了刀槍劍棍一十三種兵器。

只可惜無心招式雖然精奇，奈何文炳根本不和他在這上面較量，看準了他內里空虛的本質。只要不是太過兇險沖著眉心、心口這種要害之地而來，就干脆放任無心施為，以傷換傷，連續打碎了他六七件武器。

身形越發飄渺，仿佛隨時可能隨風而逝。

大概終于意識到和文炳無法善了，無心也不再一昧周旋躲閃，半主動半被迫地逼近文炳，手上亦是換成一對險之又險的分水峨眉刺。

看樣子這才是他壓箱底的功夫。

腳踩井字八角，無心身法輕靈至極，挑、點、貫、帶、劈、甩、挎、擺、裹、托、推、絞、撥、扎，兼具刀劍棍三器之妙用，并非純行險招，大束大展。

文炳立時感到束手束腳起來，即便想要和無心以傷換傷也變得很困難，反而平添了幾道傷口。

無心連換幾件兵器，并非束手無策，而是在不斷熟悉文炳套路和出手習慣，他和文炳不同，先前積累的經驗只是化為身體本能，但并沒有被自身意識掌握。

文炳還沒恢復真身記憶修為，雖然他口稱道友主要是為了演戲，但實質上確實也是看不起目前的文炳。

結果被反過來壓制，說到憋屈，他更是十分不服。

好在……

“成了。”

右手峨眉刺盈盈一轉，輕巧避開刀鋒，無心咬牙，眼神狠厲起來，拼著這根峨眉刺從形到意完全崩毀的代價，抵在刀身正中最虛不受力處。

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響起。

既然已經使出，始作俑者無心就再也不看右方一眼，左手峨眉刺趁隙對著文小腹丹田閃電刺下。

毫無阻滯。

峨眉刺瞬間霧化，并再次凝形，化為墨跡蜿蜒行于文炳傷口附近，以肌膚為紙，瞬間繪就一道紋路奇異的符箓。

正欲催動神念“燃燒”這張符箓，無心就覺身上蜻蜓點水般被連啄三下。

是文炳不知何時同樣分出了左手，五指開合屈伸有如花苞開放，自下而上當胸拂過。

“我也有兩只手啊……”

文炳倒提斷刀，嗓音幽幽響起。

無心不屑冷笑。

和之前幻化出來的那些凡間兵器不同，峨眉刺里可是藏有道他蘊養了數年之久的符箓種子，再想練回這門術法，非得重修不可。

文炳前世道法記憶都沒帶下來，怎么可能有這種手段。

不行。

體內真元似斷似續，根本提不起來。

無心駭然低頭。

紫宮、膻中、關元三處，恰恰就是文炳左手拂過的位置，隱隱作痛，好似釘子般將整條任脈封禁起來，進而阻隔全身真元運轉。

不，是真有什么東西。

無心小心搬運內息，感覺越發明顯。

是三根比發絲稍粗，像針一樣的物事。

關鍵在于，這三根可不是法力意念幻化，而是實打實存在。

嘔出一小口血水，無心惱怒瞪向文炳，滿臉不解。

“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