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的變故讓李子牧一腳踏了空,整個人直沖沖地向前撞了過去,一頭扎進(jìn)前方來人的胸懷。李子牧剛?cè)肽侨松砬埃闶呛姑@立,毛骨悚然。還未等到身子穩(wěn)定,便是一手推在前人胸上將自己推開而去,這一退便是數(shù)步,待到門檻前才穩(wěn)住身形。
穩(wěn)住身形后,李子牧這才身子微斜,虛瞇而望透過月光才看清來者是人是鬼。此人手持染血大刀,臉上沾暗紅血色,目露兇煞氣焰,身披洲衛(wèi)鎧甲。
慌亂之中,李子牧向后傾斜,手向前一指,顫巍道:“你...你....你是何人。”
這兇鬼大漢可不搭理李子牧,不屑地拍去前胸鎧甲那似有非有的污漬,用著粗狂的嗓子自言道:“沒想到這廢棄別院還有驚喜,納命來吧小子。”大漢沒多言,便是一腳踏出,舉起手中大刀起勢而上。
情勢突變,沒有讓李子牧有一絲喘息的機會,也沒有時間去考慮前因后果。待見到那似兵的大漢如邪鬼猛獸攜刀而來時,李子牧是本能地大喊出聲“救命啊”隨即欲退步而逃。這一退,卻壞了大事,也差點要了李子牧的命。李子牧的腳后跟被門檻絆了一下,頓時整個人后到而去。這一倒,讓李子牧失去了最后的求生機會,他倒下的地方恰好不好的正是其后腦勺。頓時血灑青石,腦中嗡嗡作響,竟然硬生生昏死而去,他最后的視角也定在了慢步向他而來的軍鞋之上,腦中最后一個念想?yún)s是“好大的腳,好丑的鞋”,而此時的月光也漸漸沒入到了厚厚的烏云之中。
初九.丑時.秀城
一輛馬車快速地疾行在秀城城西的街道上,馬蹄聲與車輪的嘈雜聲不斷地攪動著秀城的安寧。馬車前的趕車人頭戴斗笠,而在其斗笠之下的是一雙冰冷刺骨的眸子。那趕車人一手持鞭奮力著揮舞,一手護(hù)住別在腰間的大刀似乎戒備著什么,他身后的簾子也隨著馬車的起伏來回的晃動著。看其行路之處,似乎是朝著西門而去,而西門也是秀城在入夜后唯一開啟的城門。
隨著馬車的疾行,四周的風(fēng)也越來越大,這不僅僅是馬車帶起來的風(fēng),還有一些新風(fēng)夾雜著泥味。伴隨著馬車的疾鳴,忽然一道霹靂劃過長空,將這個無月的夜照得通亮,雖然只有瞬息之間,但就在這瞬息間,那黑如深淵的馬車內(nèi)卻閃現(xiàn)出三人的身影。就在三人身影再次沒入黑暗之后,跟隨而來的便是瓢潑大雨,其勢之大如同天空被剛才的雷電擊出了一個空洞,而雨便從中噴薄而出,來勢如天河決堤。
又是一道晴天霹靂攜雷霆萬鈞之勢劃天而出,此時才看清車中三人的樣貌。其中一位形如中年的婦女,雖然歲至中年,但在其絕麗的容貌面前也顯得無關(guān)緊要。其頭戴金箔桃花發(fā)簪在雷光的照射下撒發(fā)出無與倫比的華麗,而其身穿的蠶絲金邊綠袍在這漆黑的馬車內(nèi)卻散發(fā)出幽幽綠光讓人感到詭異至極。那女人微閉雙眼,似乎在閉目養(yǎng)神,又似乎在等待著什么,此人正是李閱博現(xiàn)任妻子顏蓉。而依偎在其旁的是一位年齡不過八九歲有些微胖的孩童,這便是李洪海。其緊閉著雙眼,看其平靜的氣息判斷應(yīng)該是在熟睡之中,不得不說能在如此顛簸嘈雜的環(huán)境能睡的如此深沉,不知道對于這位孩童來說是福還是禍。而躺在其二人面前,車簾之后的人看其年齡也不過是十二三歲,那位少年批頭散發(fā)滿臉是血,身穿不知是白是灰早已臟亂不堪粗布麻衣,如同尸體一般躺在車內(nèi)一動不動,如不錯的話,那躺尸少年便是李子牧了。
這種詭異的氣氛沒有持續(xù)多久,便被車外的車夫打斷了,車夫扯著嗓子將自己的聲音穿過傾盆大雨再穿過簾子道:“堂主,我們已過流橋道,再穿過五條街道就能到達(dá)西門了。”
顏蓉聽到堂主二字便微微睜開雙眼在聽完車夫的回報后卻是微微起聲道:“已過多時,按時間來算應(yīng)該只隔西門只有一兩條道了,為何今日如此之慢?”
如此輕微的聲音很是神奇的傳入了車夫的耳里,車夫隨即道:“車上人員眾多,加上出發(fā)不久后天又下起大雨,這一路雖然馬在跑,可也只能慢一點。”
在聽到車夫的話后,顏蓉便偏頭看向了躺尸在車上的李子牧,本是波瀾不驚的眼眸閃現(xiàn)出一絲厭惡的眼神。似乎知道車夫在抱怨什么,這才深吸了一口氣嘆道:“畢竟我與閱博夫妻多年,如今閱博生死不明,他這兒子又險些殞命,我又如何忍心棄之。”
車夫聽完顏蓉的話,本是嚴(yán)肅的臉上顯出一些嘲弄之色,顯然顏蓉的話車夫是一句不相信的,但為了保險車夫還是冷冷的回了一句:“堂主別忘你的身份。”這話竟帶了一些威脅之意。
顏蓉聽完也不氣,只是冷冷回道:“你還知道我是堂主,怎么我久不在門中走動,你們就記不得了!”
瞬間一絲刺骨冰寒傳入車夫體內(nèi),車夫頓知自己失言,是連忙回道:“是屬下多嘴了。”
簡短的對話,車內(nèi)便又陷入了似乎永久的寂靜。
當(dāng)然寂靜終究不會太久,隨著一聲痛苦的呻吟響起,馬車內(nèi)再度熱鬧了起來。
聲音正是從躺尸在車上的李子牧口中發(fā)出,看上去李子牧是從昏迷之中醒了過來。只看李子牧本能地將手抬起向著后腦摸了過去,頓時一股穿心刺痛遍及全身,隨即李子牧便是一聲聲哀嚎和慘叫。
待到李子牧清醒過后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片黑暗,所躺之地也不斷上下起伏,不斷顛簸,周圍也是嘈雜萬分,可能才是清醒過來一時還如法分辨這聲音來處和來源。這時的李子牧顯得有點手足無措,本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全身無力,而且地面顛簸不斷根本無法做出動作,頓時心中疑惑道“這是哪里。”
想到這里李子牧突然回憶起之前一幕,身軀突然微微一顫,慌亂自言道:“什么?我死了?那這是哪里?”
還未等到李子牧反應(yīng)過來,他周圍的虛空便有一女聲傳出:“你活得好好的。”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瞬間將李子牧驚出一聲冷汗,同時不知他哪里來得力氣,也忘記了疼痛,李子牧竟然如同詐尸一般直挺挺地坐了起來,而后更是慌亂不自知,連手也不知道該放那里,同時一股暖流也順著李子牧的股間流了出來,這時的李子牧當(dāng)全然不知自己的失態(tài),只留得一臉惶恐在這深淵之中。
顏蓉見到李子牧的反應(yīng)是憎惡無比,為了讓他安靜,無奈之下,從身邊包裹中找出一個火折子將其點燃,瞬間漆黑的車內(nèi)從新亮了起來。
有兩個身影瞬間映入李子牧眼中,突如的變故李子牧一時無法反應(yīng)過來,反而鬧騰的更厲害,看也沒看清是什么,也不管是人是鬼,便是本能地用雙手遮住眼睛,聲嘶力竭道:“鬼啊。”
“鬼什么鬼什么,是我你的二娘”顏蓉實在不忍李子牧的鬧騰,好不容易給李洪海服了安眠藥,要是被李子牧著鬼哭狼嚎般的叫聲吵醒了就不好了,這才嚴(yán)厲出聲打斷道。
聽到這里李子牧才將手指緩緩打開漏出一絲縫隙,小心翼翼地循著聲音來源看了過去。待看清二人后這才放心將手放下來,同時還探了下腦袋疑聲道:“真是二娘?”
顏蓉聽了差點氣笑反問道:“我就那么不受你待見,那么多年了還沒認(rèn)熟我的樣貌?”
待確定之人確實是二娘不是鬼后,李子牧這才松了一口。可這一口氣才出完,隨后又像是反應(yīng)過來什么似得又是一臉緊張得盯著前者。
顯然李子牧很是戒備這個自己的二娘,當(dāng)然如果誰經(jīng)歷過之前的那些事情,也都會如此反應(yīng),李子牧也一樣。別說現(xiàn)在還經(jīng)歷了這一些的莫名其妙,同時還差點丟了自己的生命。
此時的李子牧是滿腦疑惑,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了,自己又身處何地。雖然面前的是顏蓉,對于李子牧來說好歹算個活人,比之鬼魅確實少了幾分忌憚,但顏蓉的所作所為早已深埋在李子牧心中。
少許的寂靜后,滿腦的疑惑顯然突破了李子牧的心結(jié),于是李子牧這才開口小心心問道:“二娘,這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顏蓉聽完本不欲與之多說,但又怕他說個不停影響到李洪海這便無奈出口道:“發(fā)生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隊不知哪里來得人,身穿洲衛(wèi)士兵鎧甲見人便殺。而此時你的父親下午去了西府衙門到現(xiàn)在沒回來,慌亂之中是府上護(hù)衛(wèi)梨叔救了我,在逃亡的路上遇見你躺在地上,一個士兵正欲砍下你的頭,好在救我出來的梨叔懂得些拳腳功夫便順手救你出來。”
李子牧摸了自己的脖子繼續(xù)疑惑道:“梨叔?”
顏蓉望了望李子牧身后的車簾道:“他現(xiàn)在還在駕車。”
這時李子牧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原來在車上,怪不得地面一直起起伏伏。看來這后腦的傷還未回復(fù)過來,李子牧的思維還是慢上不少。
雖然此時的李子牧依舊困惑不已,可無奈腦上有傷加上身心疲憊實在沒有多余氣力再多去詢問,只想好好睡上一覺,希冀起來后又有一個美好的明天。想到這里李子牧也是很大條的準(zhǔn)備再次躺尸,可這一躺卻發(fā)現(xiàn)身處車板上是濕得。
李子牧本能得將手伸向濕得地方,而后沾了點水,先是抬頭看了一眼車頂發(fā)現(xiàn)沒有水滴落下,這才放在自己的鼻前聞了一下,頓時被一股尿騷味席卷腦海,一陣機靈后這睡意也少了不少。才自問自答道:“雨水?不是。怎么車?yán)镉幸还赡蝌}味喃?”
李子牧環(huán)繞四周檢查了遍,唯獨沒有檢查自己,到了最后他的眼光卻停留在面前盯著自己的顏蓉,便是脫口而出道:“二娘你嚇尿了?”
顏蓉何須人也,顏家大女,主政夫人,還有一個擁有驚天秘密的堂主身份,何人敢對如此天人不敬。這驚天之言一出,顏蓉瞬間覺得被一股洪荒之力擊碎了天靈蓋,手中的火折子也沒有拿穩(wěn)掉在地上,滾到了那灘尿水之中熄滅過去。車內(nèi)似乎又再一次回到了當(dāng)初的寂靜之中,可這種寂靜卻孕育著一股巨大的風(fēng)暴,火折的熄滅便是風(fēng)暴來臨的前夕。
黑暗中緩緩響起顏蓉溫柔而又有些一字一頓的聲音對李子牧說道:“子牧,你去問問梨叔還有多久到城門。”
李子牧也沒多想是答應(yīng)下來,便扶身而去。馬車內(nèi)本就狹小,加之李子牧身上無力,只得爬著過去,將車簾扶起后,一股冷風(fēng)瞬間從車外竄入車內(nèi),李子牧在感受到這股涼意后打了一個寒顫,這才探出半身正準(zhǔn)備出聲詢問。一股劇痛從自己的屁股傳來,還未等李子牧反應(yīng)過來,自己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出去。而飛在半空中的李子牧在巨大的力量的帶動下,在空中轉(zhuǎn)了半個圈。
事情來得太突然,一個少年如何能反應(yīng)過來。在半空中的他是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很慢,眼前的事物也是越來越清晰。那掛在在車簾上的一只穿著紅鞋小腳,那在周身慢慢飄落的雨滴,都如同定格畫面一樣,在李子牧眼中慢慢閃現(xiàn)。而最后只在他腦中唯一留下的卻是“好小的腳,好美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