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居潼關虎視豫西佃莊鎮靜中不靜
共產黨八路軍的勢力不斷擴大,國民黨在淪陷區的可控范圍越來越小,尤其是豫西這塊“風水寶地”,如同中原大地上的一顆明珠,璀璨奪目,價值連城,如今被他人攬入懷中,這讓在重慶官邸里的蔣介石十分不安。一日連下兩道手諭,一是給一戰區潼關守軍總指揮李延年的:豫西若有變,絕不容忍,當全力剿之!另一是給在西安行營未返渝的戴笠,豫西匪患猖獗,不可姑息,當立斷!
我方為了鞏固新的根據地,也派出大量有能力的基層干部、并汲取、發動當地貧雇農中的積極分子,參與協助各地農村的基層工作。牟大材和戎英子根據地委安排,一行五人來到洛(洛寧)盧(盧氏)區開展工作,牟大材任區官員兼區長,英子為助理。憑著年輕人的熱情和勇氣,兩個月不到,便把轄區內的工作做得風生水起,寧盧區區委設在佃莊鎮,相距兩頭都不足六十里地,向北翻過崤山山脈的冠云嶺,向北是陜州,向東過了一條河就是澠池縣境內,這里附近沒有我軍的武裝部隊,他們到后便立即組織成立了區小隊,起初,加上他們五個也不到十個人,武器更談不上人手一件了,現在已經發展到了四十多個隊員,雖然武器仍然以大刀梭標為主,但附近的反動武裝和零星土匪們,懾于我軍的強勢威名,并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在這里工作可以按部就班,局勢也相對穩定,也正是這種表面上的風平浪靜,卻給了敵對勢力有機可乘的空間。
二月的豫西山區仍然透著寒氣,外面早已是春暖花開。一輛獨轅馬車在太陽快要落山時馳進了佃莊鎮。馬車剛入街口,就被巡邏的民兵攔了下來,從車上下來一個穿著講究、彬彬有禮的人,他摘下眼眶上的茶色眼鏡擦了幾下,向民兵們欠了欠身子,自稱姓吳,以私塾授課為生,是宋家藥棧的三姑爺,指著車里大包小包的禮品說,他是路過佃莊順便來看望岳父宋掌柜的。
“你叫什么?在什么地方教書?你岳父家是大漢奸,我看你這個樣子也不像是個啥好人!”問話的人口氣生硬、充斥著敵意。看來此人是個領頭的,上身著一件極不合身的土灰色大襟棉袍,有點像被子里裹了捆干柴,為了怕散架,腰間用一條花線織成的長圍巾緊緊勒著,不過已經臟得分不清紋路了,手持一根長長的、已經被水泡裂了的棒槌,不停地在來人面前亂比劃。這個民兵頭頭是誰?來人又是誰?
張現強自從在洛陽城里惹了“禍事”,連那件他認為最體面的“藍布大衫”也扔了,東躲西藏,過年都沒有敢回佃莊鎮,生怕被闞成德回來時碰上。正月十五,張現強流浪到洛寧街的燈會上,順便尋些東西填填肚子,聽人說佃莊已是八路軍的天下了。
“八路軍?八路軍是窮人的隊伍,我窮!當了八路軍最少可以有口飯吃,地主老財們也不敢再隨便欺負自己了。”張現強流浪四方,見過的人和聽說過的事也不少,雖說對八路軍并不了解,但他們打小日本那是人人皆知的,決定回家碰碰運氣再說。恰逢區小隊收人,他便報了名。當天中午他在隊里吃了半筐黑豆面窩頭,又喝了幾大碗紅薯蜀黍糝湯,雖不比上白面大肉,倒也比在外面忍饑挨餓強得多。早年張現強家境還算得上富裕,后來父親染上了抽大煙的惡習,再大的家底也經不起這種折騰,后來家里債臺高筑,不久便家破人亡,母親上吊前把偷偷藏匿的金簪子交與他,囑咐:“要么買點薄地,要么做點小生意。”結果張現強不爭氣,一夜賭場血本無歸,還欠下了莊家的賭債,只得背井離鄉、四下流浪。
張現強撫著鼓起的肚子來向牟大材感謝,看到這些區委的“長官”們吃得和自己一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古官貴民賤,窮不比富,眼前的一切讓他猜想:“不會是吃膩了大油香米想換換口味吧?要不就是做個樣子給下面看。”張現強心里想著,可又覺得不對,便試探著問:“各位長官也吃這個?”
牟大材瞪了他一眼:“什么長官不長官的?你是才來的吧?”張現強趕忙介紹自己,又補充道:“絕對的無產……貧雇家,是革命最下面的勢力……”牟大材糾正:“是革命最基本的力量,搞清楚了再說。”又停下來看著張現強問:“上過學嗎?”張現強說:“子呼哉也,辰巳午未……略知一些。”牟大材說:“我們現在正需要有文化、有理想的干部,更強調的是人民群眾信得過、又有革命犧牲精神的人,你的條件基本上還算可以!歡迎你加入革命隊伍。”
張現強見眼前的這位年輕長官說話不拿“架子”,便信口開河:“我出身好,我打過土匪,打過日本人,我絕對信得過,我不怕犧牲。”又把自己年前在城里干的事翻來覆去、有一垅說一坡地吹了一遍。
牟大材聽了大笑,“你知道讓你去干這個事的人是誰嗎?”
“戎老八!”張現強不假思索。牟大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張現強卻呆若木雞。好一陣子牟大材才止住了笑說:“老八就是我們八路軍,姓戎就是我們英雄團團長戎鷂子。”又指著英子,“是咱們戎助理的哥哥。”張現強這才明白過來。連連稱道:“英雄,英雄!我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個凡人!”又轉向英子夸道:“兄妹都是英雄!”
牟大材鼓勵他好好工作,不光嘴上說得好,還要落實到行動上。經商量后決定,暫時讓張現強負責鎮里的治安和巡邏工作,并給他配備了兩個幫手。這一下張現強可覺得了不得了,上街時一改平常賊眉鼠眼、縮頭縮腦的習慣,現在走路連兩個膀子都“架”了起來,脖子也硬起來老長,像只籠子里剛放出來的公雞,隨時都想與路遇者“決斗”,只是感覺自己身上的“羽毛”不“入眼”。想了一陣子,跑到闞成德家“咋呼”了一通,喝令闞老爺子脫下身上的棉袍自己罩上,又順手在院里的洗衣盆里撿了根“腰帶”扎上,還把靠在井臺上的大棒槌也掂在了手上。臨出門得意地向靈芝的胸前瞥了幾眼,擦了下嘴角的涎水,才昂頭撅尾地走出了大門。
本來,張現強頭一次出來“公務”,真怕知其底細的人啐他,沒想到碰上了這個挺有“派頭”的外鄉人,而且出手大方,給三個人都送了一盒西安的“小麻花”點心,對自己說話更是點頭哈腰,心里自然暗自得意。授人以禮,當為人方便,張現強把來人引到“宋記藥棧”門口,又公事公辦地對他說,等他安頓下來后到區里登個記,“抗日戡亂時期,為防止敵特混入,這也是咱們定的規矩。”教書先生禮貌而順從地答應:“那是,那是。鄙人一定遵守政府令法。”
這個宋家姑爺是誰?他就是剛升任的軍統豫西站站長武中合。武中合怎么會這時候來到這里?
七天前,軍統頭子戴笠在潼關主持召開了一次秘密五人聯席會議,除李延年外,其他四人全是軍統組織的主要骨干。會議一開始,戴笠宣布了兩項任命,前豫西軍統組組長張文遠任命為:豫東南站站長。原洛陽組長武中合任命為:豫西北站站長。軍統河南區區長宋秉燭,起身祝賀二位榮升,表示河南總站將不遺余力地支持二位的工作。戴笠陰沉著臉說,委座對豫西的局勢非常不滿意,對八路軍的“肆意妄為”大為惱火,就連李延年總指揮也受了責難,我們更是難辭其咎。“對于當前之戰況我就不多講了,日本人日薄西山,共產黨自有打算。黨國之前途系我等同仁于一身,切不可掉以輕心讓延安有可乘之機。”戴笠習慣于用“不多講”作為開場白,而后他才會言歸正傳,今天的議事很簡單,“一文一武”解決共產黨八路軍在豫西“起哄”的問題,在短時間內把他們趕出這塊空白地。戴笠把目光轉向張文遠,“所謂的文則是武,東區我們力量比較集中,伊川、宜陽、登封、臨汝加起來最少不低于十萬人,對付皮定均區區不足萬人的部隊不成問題。當然了,日偽方面也不是不可以利用一下。”戴笠說到這里停了一下,用冰冷的口氣強調:“你的任務是絕不能讓皮部溜掉,否則后患無窮!”
張文遠從椅子上站起身,“叭”地一個標準立正,“請局座放心,學生不敢半點懈怠,絕不辜負委員長的期望。”戴笠沒點頭,只是“嗯”了一聲,然后轉向武中合說:“所謂的武則是文,西區的情況比較復雜,光八路軍收編的地方武裝就有好幾萬人,他們中間成分各異,各部之間有偏見,對我們國軍也有偏見。你可以用文的方式來解決,或制造矛盾,或許以重金高官,到時候他們自然會土崩瓦解,如果能促使他們在共黨內部嘩變效果會更好,當然了……必要的時候還是一定要用武力解決的。”戴笠又向李延年點了下頭:“如果需要李總指揮協助,可直接通過電臺聯系,派部隊去接應一下,或者施加點壓力也是必要的。”
武中合同張文遠一樣表了決心:“屬下當殫精竭慮,死而后已。”至此會議結束,戴笠沒有露出一絲愜意,臨起身,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說了句:“文則不文,武則不武,相得益彰,雙管齊下吧。”
李延年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他也有個習慣,恥于給同級的人當配角,結束起身時,也說了句“不腰痛”的話;要不是校長讓守潼關,攆走他們對我來說不過是個舉手之勞。
武中合從潼關起身后,并沒有直接回洛陽,而是從靈寶轉向東南拐了個大彎子,而后到HEN省國民政府臨時所在地的盧氏縣城,他吩咐隨從去買輛像樣的大車,然后獨自一人來到十五軍軍部,看望叔父武庭麟。武中合知道遠水解不了近渴,別說李延年部遠在潼關,就是近在咫尺也不濟于事,韓鈞打仗雷厲風行、神出鬼沒,一旦自己有個不測,還是叔父這邊踏實,這是他選擇在佃莊落腳的原因之一。其二,是他曾經遺忘過,而如今又是最惦記的事。在他到潼關之前,偽縣長賈式平曾托人給他捎過一封密信,內容是懇求他在武庭麟面前替他“圓”句好話,將來不以漢奸處之。信的結尾有句話讓他震驚、讓他興奮:“令郎聰明極致、安康活潑,乃武門之大幸!”令郎?武中合眼前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臉上長有雀斑的小女人,十二個年頭了,如果真如賈式平所說的是個“令郎”,那可真是武門之大慶!武中合想象不出孩子的模樣,更想象不出那個女人現在的樣子,甚至連她的名字也記不清楚了。其三,佃莊地理位置特殊,遠離紅區中心,韓鈞就是再有能耐也是鞭長莫及。
第二天一大早,武中合便和“車把式”特別行動隊隊長藍圍巾,一同來到了佃莊鎮。
武中合的突然到來,讓宋掌柜如墜云端。當他弄清楚眼前這位“姑爺”的身份后,更是驚恐不已,兩個女婿都是漢奸,這本來已經讓他在鎮子里“無地自容”了,現在又來位煞神,這以后可怎么辦?再加上自己還有一件不能讓武中合知道的丑事……宋掌柜越想越后怕,腿一軟,一屁股墩在了臺階上,掙扎了幾次沒能夠站起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從屋里跑出來,一邊“爺爺,爺爺”地叫著,一邊用雙手使勁托著宋掌柜的兩個腋下,試圖讓其站起來。武中合也過來幫忙,小男孩看了一眼門外的大車,不領情地瞪著他說:“你是誰?要拉貨到前面的藥棧去,進到我家里干嘛!”說話時的那種霸氣反而讓武中合欣慰。
聽見院子有聲音,女人手里端著個瓦罐也從屋里走了出來,當與武中合四目相對時,女人手中的瓦罐“當”的一聲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稍一愣,便雙手捂臉逃命一樣奔回屋里,接著便傳來女人號啕大哭的聲音。
武中合對苒青無所謂,本來就沒有什么姿色的她,現在體型變得像棵彎折的槐樹樁子,皮膚粗糙,黝黑的臉上沒有半點光澤,眼角和額頭上的皺紋也顯現出來,一副鄉下農婦的模樣。在風月場上看慣了“粉黛桃花”的武中合,不想再多看苒青一眼,甚至有些厭惡。對兒子卻視為“珍寶”。
“今年多大了?”武中合問兒子。
“過了端午節十三。”兒子回答。武中合在肚子里掰著手指算了下:無誤。
“叫什么?”
“宋大山。”
“見過你爹嗎?”孩子搖頭。
“知道你爹是干啥的嗎?”孩子仍然搖頭。
“如果你爹回來你能認他嗎?”武中合繼續問。
孩子突然變得不耐煩,“我爹早死了!”武中合臉上的肌肉猛跳了幾下。“是被亂槍打死的,我媽說的。”孩子又補充說。
武中合徹底無語了,他目前既不敢認苒青,也不敢對孩子說實話。鎮里人誰都知道,苒青是宋家的遠房親戚、當年是懷著大肚子、無依無靠被收留的。現在他這個冒名姑爺,只能是宋家老三閨女蘭芝的女婿。所以在宋家,除了孩子,大人們都心照不宣地保持著距離。
張現強現在是鎮里的紅人,區里外面的事情他幾乎全攬了,比如采購軍糧、派配軍鞋、在集市上收集棉花、布匹等,不過他不管賬目和錢,買賣成交后都會在區政府那里兌現,這中間根本無利可圖,除了能得到領導的口頭表揚外,其他得不到任何好處。相比之下他更喜歡“減租減息”這項工作,區里雖然有明確的“減退標準”,但具體尺度他掌握,比如地有肥瘦、糧有斗稱、貸有長短,他手掌松一下、緊一下,都會涉及雙方的得失利益,所以,他不僅感到自己“備受尊重”,更覺得他已經成了鎮子的舉足輕重的判官。富人們得了好處,會悄悄地給他塞點“意思”,起初他還左顧右盼,后來也就順其自然了;窮人們得了好處,感激地要給他磕頭,他堅決拒絕,如果要感謝就去感謝區政府,送幅錦旗、送塊匾比磕頭強得多。不到一個月,張現強就被任命為區協理員了,協理員的官到底有多大?他自己感覺已經不小了,英雄團長的妹妹戎英子,也不過是個“助理”,從此也就“飄飄然”起來。這一切都讓蟄伏在宋家的武中合知道得一清二楚,不久他就開始在張現強的身上打主意了。
宋掌柜家在北山下有幾十多畝坡地,常年種植草藥,佃戶覺得東家每年僅給三升半谷子太少,找到張現強要東家再增加兩升半,并包了兩根老“土參”以酬謝意,張現強根本不問詳細,便滿口答應。
張現強變了,變得近乎霸道,變得對普通老百姓說一不二,變得當別人求自己時,就有一種滿足感,就有一種至高無上的狂妄,就能興奮地整夜睡不著覺。反之,若還有人用老眼光看他,他就會不加掩飾地報復,甚至像別人以前鄙視他一樣對待別人。
有人偷偷向區里反映過張現強的不是,牟大材也嚴厲批評過他,但牟大材認為,農村基層干部的革命熱情還是高的,工作難免會出現一些這樣那樣的問題,但要看本質、看主流。張現強也只是把牟大材的批評當成“長官訓斥下屬”,認為很正常,從沒有認真糾正過自己的不當行為。
張現強讓宋家再拿出兩升谷子,宋掌柜堅決不干,說:“本來是說好每年三升谷子的,我還多給了他半升,他再不滿意我只得再換人種了。”張現強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用手點著宋掌柜的腦門子說:“翻了天你姓宋的!你連政府的話也敢不聽?”張現強一只腳踏在板凳上,訓斥他說:“別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地主老財、日偽漢奸家屬、反革命敵對分子……”宋掌柜被連戴三頂帽子,有些招架不住了,但仍然不松口。
張現強命令身后兩個民兵:“把他帶到區里反省反省再說,我就不信他敢頑固到底!”宋掌柜向后掙扎著、大聲喊叫著:“殺人啦,殺人啦。”宋大山掂了把菜刀從灶房里沖出來,對著張現強就要砍,卻被張現強閃過,一腳把孩子踢倒在地,抓起身邊的板凳就要砸下……
苒青瘋了般地撲過來,用身子護著孩子,可憐巴巴地望著張現強哀求道:“你打我吧,你打我吧……孩子不懂事。”張現強第一次看到女人向他哀求的樣子,那眼里的恐懼和淚水交織在一起,似乎為了孩子,她寧愿讓對方把自己撕碎、吃掉。這讓張現強的自豪感再一次升級。
屋里正鬧得不可開交,武中合從大門外走了進來,跟在身后的“車把式”正要把手插進懷里摸槍,被武中合一把攔住。心平氣和地向張現強問完原因后,也不管宋掌柜是否同意,當即表態,完全愿意執行區領導的決定。并說,這點小事還讓張協理親自來過問,這是對宋家的高看,以后區里有什么需要鄙人盡力的,盡管指派,愿為抗日民族事業出一份薄力。
張現強走后,武中合把宋掌柜叫到一邊惡狠狠地說:“你別給我找麻煩,小心我把你這身老骨頭剁碎了喂狗。你不要以為你干的那些丑事我不知道,要不是看在這么多年宋家對孩子的照看,我早就把你給騸了。”此言一出,宋掌柜渾身冷汗一陣一陣地冒,暗想,這人真不是個“瓤”貨,急了他可真的什么事都能辦得出來。
宋掌柜和苒青在“屋里”的事沒有外人知道,雖然鎮里那些“吃飽撐來慌”的人無事閑嚼舌頭,但誰也說不出個曲曲彎彎來,再加上苒青來的時候已是身懷六甲,如果真的有點啥,這么多年來宋家的這個“遠房表侄女”,也再沒有過什么“異常”,便又有人猜測是宋家兩個女婿在外面闖下的“禍”,閨女怕丟面子,沒有辦法收拾才送回來養著的。也有人猜測:也說不定是哪個女婿續的“小”。宋掌柜倒撇了個干凈。可武中合一眼就看出他倆之間的非正常關系,當他問苒青宋家人對他和孩子的情況時,苒青只是吞吞吐吐不停地拭淚,武中合還發現,平時生活中,苒青從不正眼看宋掌柜,當宋掌柜有事叫她時,苒青也總是閃躲著把目光瞅向別處。
幾年前,也就是宋夫人去世后的第二年,當時孩子才一歲多,宋掌柜第一次來到苒青房間,苒青曾經反抗過,也借武中合威脅過他,還用剪刀對著自己的脖子以死相拒,但都不濟于事。女人總歸是女人,自從武中合把她打發到這里后,就沒有了半點音信,自己死了孩子怎么辦?想走又往哪里走?在這里舉目無親,宋掌柜又糾纏個不休,苒青像是只伴著惡狼的兔子,整天提心吊膽,屋里俏有點動靜,就把孩子緊抱在懷里,經常嚇得整晚不敢脫衣入睡。
有天晚飯后,苒青覺得頭暈糊糊的,就早早上床睡覺了。等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一絲不掛,孩子也在一邊哇哇大哭。她知道是宋掌柜在她飯里下了迷藥,大罵他是畜生,宋掌柜卻冷冷地說,你吃我的喝我的,還帶著個孩子,你不愿意你可以走,沒有人攔著你。就這樣,苒青在這里苦苦熬了十四個年頭,好不容易等到武中合出現了,結果他也不把她當個人。她哀求武中合把他送回大別山老家,情愿帶著孩子苦一輩子,武中合說:“回去干啥?上墳啊!你家里的人都死光了,要回你回,把孩子給我留下。”苒青知道自己在武中合眼里的地位,不敢要什么名分,為了孩子,寧愿給武中合當一輩子的傭人、奴隸,任他使喚,只要能讓她和孩子在一起。武中合不置可否,只是提醒她以后少說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