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覺得,自己暫時還不能回答斯戎這個問題。她得好好地想一想。
“小斯戎,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他。我只是覺得,我挺喜歡和他在一起相處的。對了,上回他還說,要我做他的皇后呢。不過,他母親反對這件事。”紅袖是心里有什么就說什么。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反正也是替斯戎解悶嘛。
斯戎于是語重心長。
“小紅袖,你可要聽我一句勸。你跟他是沒有結果的。”
“為什么?”
“因為你和他不是同類。明白嗎?你是狐,他是人。人和狐怎能在一起?這是有違天理的。”
“小斯戎,你怎么說話和元鳳一個樣?”
“元鳳是誰?”
“就是曾經救我的那個姑娘呀,不過現在她是秦離宮的母親,已是當朝的太后了。”
“哦。那她說的對呀。你該聽才是。莫要到了最后你又傷心。”
“你怎么盡說不好的話!”
“小紅袖呀,我不是嚇唬你。事情明擺著的嘛!你是狐,他是人。你能活一萬年,他只能活幾十年。你就是再喜歡他,有一天他死了,你豈不是又要傷心,就像不笑和尚一樣?再說了,你現在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狐貍了。你可是狐丘的無上尊!你知道你肩上的責任嗎?天下的狐貍可都看著你呢!你可是要為他們做表率的。難不成,讓他們都效仿你,和凡人處不清楚嗎?”
斯戎說了這些話,累得喘了口氣。
他的話產生了效果。果然,紅袖聽罷,托著腮坐在草地上,陷入了深思。
她覺得,斯戎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她是狐,可以長生不老。而秦離宮的生命,卻是轉瞬即逝。如果她與山林小童真有著扯不斷的緣份,那她這一生,還會傷心多少回呢?即便他托生為女身,就像侯錦錦。她還是會為她傷心難過,甚至痛不欲生的!
驀的,一個念頭出現在紅袖腦海里。
斯戎見她忽悲忽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問:“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說的話呀!”紅袖愉快地答。
“那你想出什么結果了沒有?”
“還沒有。”
斯戎于是再次語重心長。
“小紅袖呀,你本非人類。所以,你要是找一個如意郎君,就必得也找一個什么神仙呀,精怪呀,這才匹配嘛!”
“比如,你面前的我!”斯戎干脆說了。
“找你?”紅袖先是一愣,然后咯咯地笑了。
“你笑什么?找我怎么了?不行嗎?我配不上你嗎?”斯戎不由得心虛。
紅袖止了笑,道:“小斯戎呀,你可是我弟弟。你胡說八道什么呢!難不成,你還這么小就想找媳婦啦。也罷,等我在我們狐族給你尋一尋,尋個傾國傾城的美女,叫她做你的老婆,可好?”
斯戎不禁紅了臉。暗道:我要你給我找什么老婆!你就是我斯戎的老婆!
嘴上說道:“行啊,我就要找一個長得像你這樣的,你給我找一個!”
哪知紅袖卻當了真。“真的,行啊。我狐族美女萬千。必定有與我長得十分相似的。你等我細細地訪!”
斯戎無奈地翻了翻白眼。
終于挨到了七日。
鎏金說,可以從千毒圣水潭中出來了。
斯戎從潭中上來,抖了抖身上的水花。
紅袖和雪狐忙問,“感覺怎樣?”
斯戎自覺,身上果然輕快了許多。只是,全身還有點發癢,大概是在毒水中泡久了的緣故。
雪狐伸出手來,把了把斯戎的脈。紅袖和鎏金一臉緊張地看著他。
果見雪狐的臉上現出大喜過望的神情來。
“哎呀,想不到啊鎏金,這千毒圣水果真是絕妙。戎兒的逆鱗之毒當真已經消解了。”
斯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曾以為,自己沒救了。哪曾想,自己又可以活下去了。
紅袖亦大喜。卻見斯戎伸長了手臂,要去抓背上的癢癢。
紅袖突然抓過斯戎的手臂,驚道:“師父你看,這都是什么?”
只見斯戎的胳臂上密密麻麻全是小紅點兒。
鎏金道:“哎呀,不好,斯戎殿下果真又中了新毒!”
雪狐道:“你不是說有毒王嗎,快快去請!”
“好,我這就去。”說罷,鎏金化為一道清風不見了。
斯戎只覺得渾身奇癢無比起來,止不住地要去撓。雪狐令紅袖抓住他的一只手,自己則抓住另一只,道:“戎兒,這些毒瘡你可不能撓,若是撓破了,毒水流出來,可是流到哪兒就爛到哪兒。你且忍著些。”
斯戎沒有手去抓,只能身體不住地扭動。他痛苦地道:“雪叔,我覺得身上有一萬只蟲子正在爬,癢死了!”癢得他面孔都猙獰起來。
好在不一會兒,兩道光影閃過,鎏金和一個中年女道士出現在三人面前。
鎏金說:“這位就是毒王,人稱毒姑姑!”
紅袖暗道:原來毒王是個女的呀,還是個女道姑!
雪狐道:“就有勞毒姑姑了!”
毒王冷著一張臉,并不理睬雪狐,只是從紅袖手中接過斯戎的手臂,擼起他的衣袖,只見那條胳膊上滿是紅點。紅袖看得心驚肉跳。如此多的毒瘡,不癢才怪!
毒王將斯戎的另一只袖子也擼起來。又稍稍扒開他的領口看了看,還是面無表情地道:“這是蠱毒,是潭水中的蠱蟲鉆入體內所致。”
紅袖道:“姑姑,可有辦法治?”
毒王似乎覺得紅袖輕看了她,不滿地掃了她一眼。紅袖趕緊閉了嘴。
毒王從懷中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瓶來,拔掉塞子,從里邊倒出三粒乳白色的、黃豆大小的藥丸。遞給斯戎,道:“都吃進去!”
斯戎已經癢得要發瘋了。他接過藥丸,立刻放進嘴里,一仰脖,吞了下去。
毒王又對紅袖和雪狐道:“抓住他的手,別讓他亂撓!”
雪狐和紅袖依言抓住,心中卻是狐疑。
只見斯戎似乎平靜了些。不過,這平靜只持續了片刻,他的身體又劇烈地扭動起來。甚至比先前更猛烈了。顯然,毒王的藥丸沒起作用。
雪狐略帶些埋怨地道:“毒王,這是怎么一回事?”
卻見毒王又從懷里摸出個紫色的藥瓶來,說道:“我只知道他是被蠱蟲所傷,卻不知是哪一種蠱蟲。這潭水中的蠱蟲可是有千種。”說罷,又拔掉紫色小瓶的塞子,從里邊倒出三顆黑色的丸藥來。又令斯戎吃了進去。
斯戎痛苦不堪,口不能言。依言又將那三顆丸藥吃了下去。
依舊是片刻的平靜。依然是更猛烈的一陣痛苦襲來。
毒王又從懷中摸出個黃色的小瓷瓶來。
紅袖目瞪口呆。心道:這個毒王,今日是專程來拿斯戎試藥的么?她懷里還揣著多少個瓷瓶?千種蠱蟲,這要試到什么時候?也不知斯戎能不能撐到那時候?
她心里焦急萬分。
雪狐也是一樣。看向毒王的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
鎏金尷尬地杵在那里。毒王每換一個瓷瓶,他的臉便紅一層。
也不知試了多少次。斯戎已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總算,最后一個粉色瓷瓶里的三顆綠色丸藥吃下去后,斯戎居然平靜了好長時間。
紅袖緊張地抓著斯戎的手,不敢放開。
雪狐亦緊盯著斯戎,觀察著他的反應。
鎏金的一張臉,早已漲成了豬肝色。
只有毒姑姑,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臉上沒有半分表情。既沒有笑容,也沒有緊張。既沒有關切,也沒有期盼。
突然,紅袖發現,斯戎身上的紅點兒正在慢慢地褪色。由血紅,褪成了粉紅,又褪成了淡淡的淺紅。最后,竟神奇般地消失無蹤了。
雪狐一把扯開斯戎后背的領子,看他的脊背。果然,脊背上的紅點也消失了。
雪狐和紅袖同時舒了一口氣。
雪狐狠狠地瞪向毒王。要是她今日解不了斯戎的毒,他一定會將她碎尸萬段的。
鎏金也重重地喘了一口氣。臉上的紅暈慢慢地消褪。
毒王仍是一張冰臉。
紅袖急問斯戎,“小斯戎,你這會兒覺得怎么樣了?”
斯戎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他今日,算是將一輩子的汗都流完了。他活動了一下身體,只覺得身輕如燕。不由喜道:“這回真是不癢了,我好了!”
紅袖禁不住拍著手笑起來。
斯戎整整衣服,對著毒王和鎏金深深一躬,道:“鎏金大哥,毒姑姑,你們是我斯戎的恩人,請受我一拜!”
鎏金趕忙扶住,笑道:“殿下何需如此!不過區區小事而已。”
紅袖笑道:“鎏金大哥,這可不是小事。我們一直都以為,逆鱗之毒無藥可解,心里不知有多著急呢!”
雪狐心中一動,問毒王道:“毒姑姑,既然逆鱗之毒有藥可解,為什么這許多年來,四海都傳言此毒無藥可解呢?他們難道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嗎?”
毒王的臉波瀾不興。她將手中的拂塵一揚,說道:“這世間的萬物,無不生死相克,只要是毒,就會有解藥。這是不變的道理。”
“那他們為何要說沒有解藥?”
毒王的臉更冷了。“那是因為,他們都是些蠢人!一百個蠢人說著相同的蠢話,人們就會認為他們是聰明人!”
這話里似乎深藏著玄機,紅袖有些不解。
雪狐則贊許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