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道:“斯戎受了重傷,你最好去看看他。你可是他的療傷靈藥!”
紅袖吃驚道:“被誰打傷的?”
“被他的親爹。”
“敖包?為何?”
“具體是為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傷的挺重的,我們去看看再說。”
“好。”
于是,師徒二人徑直往漠漠谷龍池而去。
一走進龍池,果然,在溫煦的陽光下,一條銀光閃閃的巨龍正臥在草地上。
紅袖奔過去,大驚小怪道:“小斯戎,你爹怎的下這樣的狠手,把你打得都現出原形了!”
那條龍抬起頭來,晃了晃大腦袋。忽然平地里閃過一團銀光,巨龍不見了,一個容顏瘦削憔悴的年輕公子半躺在草地上。
斯戎有氣無力地道:“小紅袖,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雪狐檢查了一下斯戎的傷勢。
“那條老龍,居然下此狠手,身上都沒有一塊好肉了。”雪狐心中很是疼惜。
“你干什么把你爹給得罪了?”紅袖問。
斯戎咧著嘴笑笑,“因為我把妬螭狠狠揍了一頓,我爹要替他老婆報仇。”
“真的?”紅袖很是吃驚。她可是知道,斯戎一向都是很怕妬螭的。這次他是哪里來的勇氣?
“是不是她又欺負你了?”紅袖道。
斯戎便將他與妬螭之間爭斗的過程講了一遍。
原來,自從上一次斯戎與敖包吵了一架以后,斯戎就決定,自己悄悄地去調查逆鱗之毒的事。不再指望敖包了。他要自己救自己。
他先去了一趟北海,找他的小叔叔敖瑞。
這北海龍王敖瑞,年紀只有三十五六,自小就對斯戎甚是憐惜。只不過他從不公開說出來而已。斯戎對他也很是喜歡。
到了北海,見了敖瑞。斯戎說起自己中了逆鱗之毒的事。敖瑞大吃一驚。他想不明白,是誰會這么狠心,拿這樣狠烈的毒去害一個小孩子。
敖瑞問:“可知是何人要害你?”
斯戎搖搖頭。
“小叔叔可猜得出是何人?”
敖瑞也搖搖頭。
斯戎道:“逆鱗之毒只有四海龍王能制,那咱們要找的范圍其實很小。”頓了頓,又道:“咱們就從東海說起。小叔叔覺得,會不會是我父王?”
敖瑞“嗐”了一聲,道:“你萬不可這般想。你父王怎么會害你!”
“我父王從來都不喜歡我。”斯戎說道。
敖瑞拍著自己的胸脯道:“我可以做保,這事情不是你父王做的。”又語重心長地道:“你千萬不要那樣想你的父王!你父王雖說對你嚴苛些,但他其實是很疼你的。”
“他疼我?”斯戎一聲冷笑。“他疼我會將我趕到龍池嗎?他連我中了逆鱗之毒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到如今他也沒查出下毒的兇手。我看八成是他不想抓那個兇手!”
敖瑞笑道:“行了,小子,不要把自己說得這么苦兮兮的。你父王這個人,我最了解,他是身如雷霆怒,心似繞指柔,其實是最細心不過的人。我相信,他把你趕到龍池,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而且我也相信,你父王一定在暗中調查你中毒的事。”
斯戎道:“就算不是他做的,也自然不是小叔叔你做的。那么,就只剩下南海和西海了。”
敖瑞捋著他的三縷美髯,背著一只手,在室內踱來踱去,沉思著。
半晌,他停住腳步,斷然搖了搖頭。“也不可能是南海或者西海干的。”
“憑什么這么說?”
“因為,他們沒有害你的理由。”敖瑞看著斯戎,目光清明。
其實斯戎心里也清楚,四海龍王都沒有害自己的理由。他故意問敖瑞,不過是想把敖瑞的目光引向妬螭而已。
“如果說他們都不會害我,那也就是說,除了四海龍王,還有人會制逆鱗之毒。”斯戎目光冷冽。
敖瑞的雙眉緊緊鎖了起來。
室內一時陷入靜寂。
“小叔叔可知,這四海之內,何人最恨我?”斯戎干脆把話挑明了。
敖瑞又踱起步來。他自然知道東海的那些家庭故事。這四海之內的人也都知道。許多年前的蓓卿公主。柔弱無助的東海小殿下斯戎。那位表面溫柔可親、實則內心狠厲的妬螭王后。還有那一大群不甘寂寞的龍子龍女。總之,東海的故事一直都很熱鬧。
“戎兒,”敖瑞似乎下定了決心。“此事,你需悄悄地查探。有什么需要小叔叔幫忙的,只管找我。”
斯戎道:“現下就有一件事要請教小叔叔。”
“你說!”
“我想知道,配制逆鱗之毒都需要哪些藥材?”
敖瑞疑惑地看著斯戎,“這可是龍族的秘密!”
“請小叔叔告訴我吧,如此,我才有一點查找的方向。”
敖瑞笑道:“將來,你若繼承了東海之位,你自然會知道逆鱗之毒的配制方法。也罷,我就提前告訴你一點。”
“小叔叔,將來東海之位必不是我的。”斯戎也笑道。
敖瑞搖搖頭,頗有深意地看著斯戎。“戎兒,世事難料啊!”
斯戎心道:世事再難料,有些事情卻是可以一眼洞穿的。東海那個位子,他壓根兒就沒想過。
敖瑞道:“這逆鱗之毒雖然極其狠辣,其實它的配方十分簡單。不過是難得巧了二字。”
“怎么說?”
敖瑞卻是不著急。他悠閑地端起一杯茶來,慢慢地啜了一口。放下杯子,這才說道:“比如,其中有一味藥叫作煙籠雪。你可識得這種花?”
斯戎心中一動,道:“怎么不識?不就是那種淡粉色的大花朵嗎?”
“正是。此花在秋季開放。而做藥引子,需在中秋之夜月亮最圓的時刻所開的煙籠雪方可做得。”
“這卻是難得。”
“可不是。煙籠雪花期甚長,但恰恰在月圓之夜開放的,可就不多了。而獨獨在月亮最圓的時刻開放的,那更是萬里尋一。所以,此花雖是常見,實則十分難得。”
斯戎的心里,漫過了一片煙籠雪的花海。
告辭了北海龍王敖瑞,斯戎悄悄地潛入了東海。
在龍宮的西側,有一處別院,名為荼靡院。這里是東海王后妬螭念經、打坐、修行的靜院。
院子里種了一些花兒,各色都有。其中最多的,正是煙籠雪。
每到開花季節,那煙籠雪如煙如霧的一片粉色,甚是好看。
斯戎悄悄靠近荼靡院。院子里邊靜悄悄的,好像一個人也沒有。
四下里看了看,他極快地溜了進去。
他還是在很小的時候,來過一次這里。那時候他多大?反正只有幾歲。
只記得,那時他溜進了別院,對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東摸摸,西看看,后來就看見了那一片煙籠雪。
那些花兒開得既清冷又熱烈。花海上空籠著一層薄薄的、淡粉色的煙霧。
花園里還有其它的一些花。小斯戎很喜歡這些花兒,看著看著,不覺忘了形。
后來,他聽到身后有一些響動,便轉過身來。當時他嚇了一大跳。身后站著的這個女人,面孔陰郁,雙眼正盯著他出神。
小斯戎趕緊跪了下來。看見這個女人,小斯戎就像是看見了閻羅王。他小小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沒錯,來的正是妬螭,小斯戎喚作母后的女人!
妬螭的臉變得笑瞇瞇的了。她說:“戎兒,你是不是很喜歡這里的花?”
小斯戎點點頭。
妬螭的眼睛看向了那片煙籠雪。
斯戎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螭娘娘突然大笑了起來,好像十分開心的樣子。她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而且,斯戎還記得,那一次,螭娘娘破天荒的沒有打他。不過,螭娘娘笑罷了,又變得惡狠狠地對斯戎說:“下次再敢到別院來,就打斷你的腿!”
現在,斯戎又看到了那片煙籠雪。它們比以前更多更繁盛了。一大片,像海一樣。
斯戎蹲了下來,手指伸向一片花瓣。花瓣若絲綢,順滑可愛。
斯戎的心痛了一下。這么可愛的花卻被制成了毒藥!也許就在那次自己進園時,妬螭就已經起了要暗害自己的心思吧。
妬螭的笑聲又在斯戎耳邊響了起來。現在斯戎懂了,那笑聲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
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斯戎回過頭看。一名侍女正急匆匆奔過來。
“你不能在這里,快快離開!”語氣甚是不客氣。
斯戎緩緩站了起來。
“你可認得我?”
侍女這才不情愿地拱手施了一禮,語氣卻仍是冷硬。“殿下,你不該到這里來的。”
“我為何不能來?”
“這里是娘娘的別院。娘娘有規定,不經允許,不得進來。”
“這里是東海,我乃堂堂東海龍子。只要是東海的地方,我都去得。”斯戎傲然而言。
“東海的地方任你去,我這里卻不準你來!”隨著話音,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走了進來。正是妬螭。
侍女一見,默默施了禮退出。園中只剩下了斯戎和妬螭。
斯戎覺得心跳得有點快。他還是本能地怕她。他暗暗地告誡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她可是害你的人。你應該恨她才是!
妬螭靜靜地看著斯戎。她也在審視著他。她感覺到,面前這個小子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也許是因為長大了。他可能在想擺脫掉她!
妬螭的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
平地里陡然地起了一陣風,風中夾雜著寒意,撲向對面站著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