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為何不想辦法逃出去？天大地大，總會有您的容身之處！”紅袖說道。她目光灼灼，神情堅定。

玉帥那憂傷而又無所謂的神情，慢慢變成了嚴肅。好像他從來都沒有認真地想過這個問題。

“他不會讓我有機會逃的！他要關我一輩子！”玉帥眼里剛剛燃起的一小團希望之火，瞬間就滅了。

紅袖心里卻是燃起了熊熊的希望。她決心幫助這個不幸的人！

“我們一起努力，一起逃出去，好不好？”她說。

玉帥定定地看著紅袖，神情古怪。他突然一仰頭，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震得地牢之中一陣嗡嗡的回響。

“您別把獄卒招來了！”紅袖急道。

玉帥的眼里居然笑出了淚花。“別怕，他們不會來的。”

“紅袖，你知道嗎？”玉帥止住了笑，用一種很輕松的，但聽來卻無比悲涼的聲氣說道，“我已經武功盡失了！”

紅袖又是心中一緊。

“他還廢了您的武功？”

“沒錯。”

這個狠毒的玉帝！紅袖在心中暗暗罵道。

完了。沒希望了。紅袖想。自己武功又弱，玉帥武功盡失，兩人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這冰雪死牢的！

兩人相顧無言，沉默了一會兒。

只聽玉帥幽幽地說道：“我是逃不出去了。不過，你倒是可以出去！”

“我？我怎么逃得出去？”紅袖壓根兒不相信。

“我說你能，你就能。”玉帥說得很是肯定。

“如何逃？”紅袖壓低了聲音。

“你還記得咬你的那些毒蟲子嗎？”玉帥問。

紅袖往四壁看了看。自從用上了玉帥教她的口訣，那些毒蟲們就再也不敢來騷擾她了。

“毒蟲怎么了？”

玉帥詭異地笑著，“你說，它們都去了哪里？”

紅袖這才驚覺。她再次審視一番牢房。那冰雪的四壁光溜滑順，根本看不到什么洞口。是啊，蟲子們個頭都不小，它們都跑到哪里去了？居然能把自己隱藏得這樣好！

“既然我看不到它們，那它們一定是鉆進了冰層里。只是，這冰壁看似十分嚴實緊密，也不知它們都鉆到了何處。”紅袖道。

玉帥看看牢外，再次壓低了聲音。“這冰湖之下，亦有山川峰巒，與地面上是一樣的。它既高低不平，因此，冰雪之中就會形成無數的孔洞，和我們在山里看到的那些洞穴一樣。”

他說到這里，紅袖心中一個激靈。她突然想到了仙山雪宮中那些如迷宮般奇幻無比的洞穴。

但她又立刻想到了一個問題。“可是，那些洞穴可能并不與地面相連。我就是逃進去了，也還是不能出去呀！”

玉帥調皮地朝紅袖眨眨眼。“別急！”他在懷中摸索了一陣，竟摸出一把小小的、金光閃閃的鑰匙來。

“這是什么？”紅袖問。

“它是帶你走出冰湖的寶貝。你只要跟著它走，它就會一路帶著你，去到一個叫‘天之涯’的地方。”紅袖覺得，玉帥的神情頗為神秘。

“那是一個什么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啦！那可是這世上最好的地方。你去了，一定要記得多在里邊轉一轉。”玉帥越說越神秘了。“但是，你一定要記住，那個地方不得告訴任何人。”玉帥又囑咐。

紅袖點點頭。

玉帥將那把小小的金鑰匙交到紅袖手里，“你可要把它收好了！”

紅袖將金鑰匙放在懷中貼身的地方，又輕輕拍了拍。這才說：“可是，我又不是毒蟲子，我怎么知道孔洞在哪里？”

玉帥笑了笑，起身叫紅袖，“來！”

兩人走到冰壁前。玉帥彎起兩根手指頭，輕輕敲了敲冰壁。

紅袖恍然。如果冰壁內有孔隙，那孔隙處就會發出“咚咚”的空響。于是她也走到壁前，敲了起來。

果然，兩人試探一番，真的發現了好幾處空洞之處。

一番比較，玉帥指著一處道：“你就從這兒走！”

紅袖看了看那個地方，苦笑道：“我們一無鍬，二無鎬，如何砸破這冰壁？”

玉帥笑道：“你只需張張嘴，就能打開這個洞穴。還要什么鍬和鎬！”

紅袖不解地看著他。

玉帥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你不是會焚心焰嗎？”

紅袖大吃一驚。自己的這項秘能，從未在玉帥面前展示過。而且，她并不能隨心所欲地控制焚心焰。也就是說，她就是想用它，也有可能使不出來。上一次使用焚心焰，還是黃鼠狼精要殺不笑，她情不自禁地使用過一次。

玉帥是如何知道的？

“您如何知道我有這項秘能？”

玉帥嘿嘿一笑。“那日你剛進來，被毒蟲咬得幾欲昏迷。我見你昏沉之中周身發出淡淡的火焰來，便知道你身負這樣秘能。”

“原來如此！”紅袖疑惑著點點頭。

“其實——，”玉帥欲言又止。

“什么？”

“我上次教你的，那驅毒蟲的口訣，其實是我瞎編的。并沒有這樣一種口訣！”

紅袖又是一陣驚訝。

“那為何我一念口訣，毒蟲們就不敢再來了？”

“其實那是你的焚心焰在發揮作用，我教你周身運行真氣，就是在讓你調動焚心焰，使你全身發出火焰來。那些毒蟲們就不敢靠近你啦！只不過你自己看不到那火焰罷了。那口訣嘛，也就是讓你念著玩玩的！”

紅袖有些哭笑不得。

“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吐出焚心焰來？”紅袖有些擔心。

“只怕不能。”玉帥道。

這個玉帥！紅袖真是很無奈。他總是叫人的心忽起忽落，仿佛這樣他就會很開心。

“那我如何破出一個洞來？”

“不是還有我嘛！”

紅袖明白了。玉帥會助她一臂之力，使她吐出焚心焰來。玉帥雖說武功盡失，但他數千年的修為也是不可小覷的。看他進出紅袖的牢房，來去自如，行蹤莫測，就可知一二。

玉帥道：“咱們把飯吃了，你就走！”

紅袖聽了，心中既好笑，又傷心。自己一走，玉帥的食物就又少了一點，他會更加饑餓。

想到這里，紅袖道：“玉帥，我若能逃出去，必定回來救你！”

紅袖看見，玉帥黑亮的眼睛里，又燃起了兩朵小火苗。卻依然是轉瞬即逝。

“你先逃出去再說吧！”玉帥道，神情又變得淡淡的。

“您相信我！”紅袖堅定地道。

這時，傳來獄卒的腳步聲。紅袖眼前身影一晃，隨即一片漆黑。玉帥已如一股風一樣迅速刮跑了。

這一次，紅袖一口沒吃，將一滿盤的食物都給了玉帥。

只聞玉帥那邊沉默了一下，繼而傳出大嚼的聲音。

吃罷牢飯，待整個死牢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后，玉帥鬼影般溜了過來。

夜明珠又亮了起來。

兩人盤腿坐于那隱藏的洞穴之前。紅袖在前，玉帥在后，運起神功來。

紅袖只覺體內一陣燒灼得難受，禁不住嘴一張，便吐出了一縷火苗。那火苗雖小，落到那冰壁上，卻如一輪金太陽一般，登時將冰壁融出了一個小洞。只聽得洞里一陣急速地窸窣之聲，想必是那些毒蟲們正慌得四處逃竄。

紅袖大喜。她此種心念一動，第二團火苗即出，比第一團更大，更熾熱。冰壁上很快就融出了一個半人高的大洞。

只聽身后玉帥說道：“可以了。你別弄得太大。你走了，我還得替你掩上呢。”

于是，二人收了功。

紅袖對玉帥道：“玉帥，我們一起走吧！”

玉帥道：“說傻話！我們都走了，誰來填這個洞。那不是告訴別人我們怎么逃的嗎？快走吧，別磨蹭！”

紅袖忍住了口邊的話，又堅定地道：“玉帥，您一定要保重。我一定會回來救您的！”

“走吧！”玉帥催促。

紅袖一咬牙，彎腰從那個洞里鉆了進去。

只聽玉帥又道：“等等。”

從身后，一顆光燦燦的夜明珠被遞了過來。“帶上這個！”

紅袖接了夜明珠，忍住將要落下來的淚，也不回頭，道聲“走了！”擎著夜明珠徑直往前躬身走去。

過了一會兒，紅袖的身后，傳來扒拉冰塊的聲音。

世界重新靜了下來。而且，這種靜，更勝過地牢里。連毒蟲的窸窣聲也沒有了。紅袖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仿佛雷鳴般巨響。

幸而有這顆夜明珠。否則，紅袖如何經過這些陌生的、幽靈一樣的洞穴？

這種寂靜，可以使最堅強的人也心生恐懼。

仿佛整個世界，所有的生物都死亡了，只剩下了紅袖一人。

明明地洞里寒冷至極，紅袖的身上卻沁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走了片刻，眼前便無路可走了。

紅袖從懷中摸出那枚小小的金鑰匙，放在掌心里。說也奇怪，金鑰匙自己慢慢地飄了起來，往前緩緩飛去。

玉帥說過，這枚金鑰匙可以帶著她去那“天之涯”。那兒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地方，紅袖想象不出來。眼下，她也顧不得去想。只一心提防著腳下，緊緊跟著這枚鑰匙走就罷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

紅袖覺得實在太安靜了。靜得讓她難以忍受。她自思，冰湖守衛們是絕對不會追到這兒來的。于是，她干脆背誦起玉帥教她的那首童謠來。

一只兩只三只蟲，

莫在這里嚶嚶嗡。

趕緊滾遠要匆匆，

不然小命被炮轟。

她一遍一遍地背誦著，一會兒笑幾聲，一會兒卻又哽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