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妖者覺得這個新任守備翟徠比張厄要大方多了,一出手就是一萬兩,不嘰嘰歪歪,不討價還價。他得了銀子,心中爽快,便答應得也干脆。告訴來人:你們就放心罷!上次是有人從中作梗,這次,定然叫漠漠谷中從此再無紅狐!
他夸下了海口。特地擇了個吉日,拜了太上老君,又包好了一包丹爐香灰。帶了兩個徒弟,往漠漠谷而來。
行至黛山腳下,天色已晚。釣妖者決定在山腳的一家客棧里住一晚再走。
這黛山腳下的客棧,生意較為清淡。客人不多。店中的酒菜食物因此也準備得很平常。釣妖者的兩個徒弟,年紀輕輕,覺得難得跟師父出來一回,不吃些好的,喝些妙的,玩些有趣的,真是對不住自己出門一趟呀。
于是晚飯后,兩個徒弟陪著師父進了房間,服侍師父洗了腳,上床打坐。他們對釣妖者謊稱也要去睡覺,卻悄悄出了客棧,往那人煙稠密之處,尋歡作樂去也。
他們到得街市之中,先是在路邊吃食鋪子里坐下來,要了兩盤子魚肉,兩壺好酒,補了補在客棧中沒有吃好喝好的虧欠。兩人吃喝得順心暢意。離了吃食鋪子便不肯就回客棧去。
一個說:“我們耍耍再回去?”
另一個說:“好??!”
平日里,釣妖者對他們師兄弟比較苛刻,銀錢給得少,管束還嚴。因此他們一旦得了放縱的機會,便不肯辜負了這好時光。
兩人往前走著。那腳步不由得都朝同一個方向去了。
走到那樓前,兩個你推推我,我搡搡你,相視一壞笑,便上了樓。
此樓,乃煙花之樓也!
老鴇子見來了兩位生客,又見客人兩眼放光,直往那些姑娘們身上瞅,便知道送銀子的苕貨來了。
老鴇子一招手,只見從房中涌出來五、六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她們一齊圍上來,將兩個徒弟圍在了中心。這個拉拉他的手,那個摸摸他的臉蛋,更有那香粉味直往鼻子里面鉆,那些甜膩膩的話語像一只只軟乎乎的小嫩手直往他們心里撓。兩個徒弟哪里還分得清東西南北,暈暈乎乎間便被女子們擁上樓去了。
兩人被分開,各自帶進了一間房。
徒弟趙廝被一個姑娘一把推進了房中,順手便將房門關了個嚴嚴實實。脫離了眾女的包圍,趙廝這才看清面前這女子的模樣。臉上的脂粉涂得可真叫厚?。∧欠墼贾蓖聯潴氐?。那眉毛畫得過于濃過于黑了,反而有了男子的一種兇狠之氣,而失了女子的柔媚之風。那張嘴涂得血紅,一笑可就成了血盆大口了。
趙廝有些失望。這個女子可不怎么美!
女子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拋了一個媚眼,便偎上身來。她身上也不知抹了多少香粉,那香味兒多少讓趙廝的心里舒服了一些。
那就將就將就吧!趙廝心想。
這女子的勁兒竟是十分的大。三把兩把便把趙廝脫了個精光。趙廝抱住兩只胳膊咯咯地笑,“小娘子可真是熱情似火呀!”
那女子不發一言,猛虎撲食般撲了上來。張嘴就往趙廝的頸間親去。
趙廝只覺頸間一涼。他到底是跟著釣妖者學過幾招的,頓時覺出了異樣。他猛然伸出手去,要推開這女子。卻哪里推得開?這女子竟如一座泰山壓在了他的身上。
趙廝大驚,知道不好,拼命掙扎起來。
沒等他叫出聲來,只覺喉間又一涼。他張了張嘴,眼前昏花起來。那女子的身影漸漸模糊,終于看不見了。
且說另一個徒弟焦興,快活了一番之后,依依難舍地離了那煙花女,來尋趙廝回去。
誰知他敲門半天,屋里邊也沒有反應。焦興暗笑,難不成還摟著煙花女睡得正香么!遂用力捶著門大聲道:“趙廝!趙廝!你還不走么!小心師父醒了找我們!”
里邊卻是死一般沉寂。
焦興變了臉色,暗覺不對勁。他大聲道:“那我進來了??!”說著腳上用力,一腳踢開了那門。
眼前的情景駭得焦興驚叫一聲。趙廝赤條條躺在床上,床上被褥凌亂不堪,濺灑著斑斑血跡。最可怕的是,趙廝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具骷髏架子,那慘白的皮膚儼然成了一張薄紙。他的頸間豁開著一個大口子,黑色的血跡已經凝固。很顯然,趙廝是被什么東西吸干了血而亡。
焦興渾身顫抖不止。他跌跌撞撞地去找老鴇子。他一把抓住老鴇子的衣領,嘶啞著聲音吼道:“好你個老東西,敢在妓院里養怪物!你賠我師弟的命來!”說著便把老鴇往房間里拖。
老鴇叫嚷著到了趙廝所在的房間里,一見那景況,嚇得是吱哇亂叫。這事驚動了妓院里的眾人,他們紛紛前來圍觀,見此情景,無不唬得變顏變色。
老鴇子邊哭邊辯解,“怎么會出這種事?我們這院里從來沒有出過這種事!為什么今天你們倆來了,就有事了呢?”
旁邊有嫖客說:“還不快去報官!”
一句話提醒了老鴇。她忙命人,“快去,快去!”
紛亂之中,焦興想,我在這里,師弟也是醒不過來了。還是回去找師父吧!他立刻離了這煙花樓,奔回客棧去了。
釣妖者正睡得香,被徒弟推醒了。
焦興結結巴巴把趙廝的事給說了一遍。
釣妖者先劈頭給了焦興一巴掌,罵道:“叫你們去作死!”又罵道:“好啊,這是給我個下馬威呀!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罵完了,釣妖者跟著焦興到了那煙花之地。進屋時,守備府的衙役們正在屋中勘查尸首,詢問目擊者做筆錄呢。
釣妖者進了屋。衙役們往外轟他,“去,一邊兒去,干什么的?”
釣妖者心道:你們老爺都求著我抓妖呢,你們居然敢如此對我!便道:“這死的人是我徒弟,我可是——”他話未說完,一名衙役道:“你是師父又怎么了?要哭也等我們把事情辦完了再來!”一邊像趕一只狗一樣地往外轟釣妖者。
釣妖者怒極,一甩袖子。平地里突然起了一股旋風,登時吹得那幾名衙役睜不開眼睛。
一名衙役叫道:“妖怪!他是妖怪!”
說時遲,那時快,幾名衙役一哄而上,七手八腳地將釣妖者及徒弟焦興綁了起來。
釣妖者怒不可遏。“你們這幫蠢貨!敢抓我!我可是你們老爺請來捉妖的人!”
一名衙役照著釣妖者的屁股就是一腳,笑道:“請你捉妖?我看你就是個妖怪!”
周圍看熱鬧的人哈哈笑了起來。
釣妖者氣得牙根癢?!澳闳グ训詮平衼恚 ?
“啪”一聲脆響,釣妖者的臉上又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袄辖谢ㄗ樱壹依蠣數拿忠彩悄憬械玫模俊?
釣妖者肺都幾乎氣炸,卻是被打乖了。于是不再做聲,暗思日后再收拾你們!
焦興真為師父難過。師父出門前不是擇了好日子的嗎?怎么又死徒弟又被打,出師不利?。?
衙役們忙活了一陣,臨走時對釣妖者說:“行了,你們收尸去吧?!闭f罷竟揚長而去。
釣妖者氣得大喊:“給我松綁??!”
沒人理他。
一個好心的煙花女拿了一把刀來,將他倆的繩子割斷了。
釣妖者這才來探看趙廝的尸首。
焦興道:“師父,可是狐貍精干的?”
釣妖者鎖著眉,心中有些疑惑??催@吸血的行為,及這傷口的位置,倒不像是狐貍所為。嘴上卻道:“放心,你師弟不會白死的。”
次日,釣妖者帶著剩下的一個徒弟焦興到了守備府。
翟徠很是熱情。他見釣妖者滿臉的不痛快之色,便問:“道長可是有什么煩心之事?”
釣妖者便將昨晚在煙花樓里的遭遇說了一遍。說完笑道:“看來,大人府上的衙役們,個個都長著一雙勢利眼哪!”
翟徠忙賠罪,“衙役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道長。我定然教訓他們!”如此說著,卻是沒有什么行動。
釣妖者本打算今日借翟守備之手,好好出一口胸中的惡氣。沒想到翟守備話說得漂亮,笑容也可掬,卻沒說把那幾名得罪了他的衙役押上堂來。哪怕是當面訓斥一頓也好??!
釣妖者心中更不痛快了。
翟徠問:“道長,何日去剿滅漠漠谷的紅狐啊?”
釣妖者因心中不痛快,便臨時改了主意。道:“昨日我徒弟死得凄慘,死得冤枉。實不相瞞,以我這些年跟狐貍精打交道的經驗來看,昨日不像是狐貍精下的手。”
翟徠一驚,“哎呀,道長的意思是,這壬鎮除了狐貍精還有別的妖怪?”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那,道長打算如何做?”
“我想,這吸血之妖必定嗜血成性。他吸了一次人血后,過幾天定然還要來吸。請問守備大人,這段時間以來,壬鎮是不是經常有人失蹤?或者遭遇到我徒弟一樣的境況?”
翟徠道:“是啊,近兩個月來,衙門里接到類似的報案已經有好幾起了。道長的意思是,都是這吸血妖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