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雪狐看到了敖包那完全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誰說他冷酷無情?他心里裝著如東海一般深沉的情意。誰說他執(zhí)拗糊涂?他明明把天上人間的事都當(dāng)成了自己肩上的責(zé)任。這是個如山一樣闊大、海一樣深沉的男人。
雪狐心中生出愧意來。不僅是為了以往冤枉了敖包,也為自己對蓓卿公主的那份情義之淺薄。
看來,以后可以常到東海來找敖包喝杯酒了!雪狐心想。
“你準(zhǔn)備怎樣處置涇河龍族?”待敖包絮叨完之后,雪狐問。
敖包沉默半晌,然后咬著牙說:“絕不姑息!”
“那妬螭呢?”雪狐又問。
敖包露出了一個輕蔑的冷笑,看著雪狐道:“當(dāng)年她是怎樣折磨卿兒的,我要她一件件、一樁樁親口告訴我。我還要帶她來卿兒墓前懺悔。之后,與涇河龍族同受剝鱗之刑!”
一股寒意朝著雪狐撲來。到此刻,雪狐才明白,敖包對他的發(fā)妻那刻骨之恨。是啊,那個毒婦逼死了他最愛的女人,下毒暗害他最親的兒子,他怎么可能饒過她?
雪狐點點頭道:“正該如此。她造的孽太多,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好啦,我得去找我那死心眼兒的徒弟了!咱們就此別過。改回,我請你到仙山雪宮喝酒!”雪狐笑道。
“我一定去。”敖包亦笑道,“我倒是很欣賞你那徒弟。”
目送佛祖遠(yuǎn)去后,紅袖悵然回返。
她走到荷花娘娘面前,對著娘娘深施一禮,再次感謝在天之涯時的救命之恩。
荷花娘娘笑顏如花,忙伸手示意紅袖不必如此。娘娘說道:“姑娘數(shù)次救我兒于危難之中,我當(dāng)重謝才是!”
玉帥打趣道:“不知母親打算如何謝她?”
“這天上地下,四海八荒,但凡我能辦到的,無不應(yīng)允。”荷花娘娘含笑道。
紅袖腦中靈光一閃,忙道:“娘娘可有辦法讓靈珠子重回人間?”
玉帥和荷花娘娘都愣住了。
玉帥低著頭,也不看紅袖,替他母親回答道:“此事無法可想。”
荷花娘娘看了看兒子,笑向紅袖道:“你真的很喜歡那個靈珠子嗎?”
紅袖點點頭。
荷花娘娘又瞄瞄低頭不語的兒子,沉默半晌道:“靈珠子歷劫完成,本來,你們的緣分已經(jīng)盡了。不過,你若真的喜歡他,不能舍棄,我倒是可以去求佛祖,讓他能時常與你見面。”
紅袖真是要感激涕零了。她對著荷花娘娘深深一躬,完全不顧及身邊的玉帥,那悵然若失的難過神情。
紅袖離開后,荷花娘娘看著玉帥,道:“這個女孩兒心志堅定,既然他與靈珠子有過數(shù)百年的情緣,她又豈會一朝忘懷?你若真的喜歡她,就要舍得花時間等待,用你的真心去換取她的心。”
“我愿意等待,可是,她會把心給我嗎?”
荷花娘娘輕輕撫了撫兒子的肩膀,笑道:“這么說,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喜歡她,就要相信她。對不對?”
玉帥恍然而悟。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
紅袖睡不著,干脆輕輕地走出無上宮。她想到宮后的飛來峰上,獨自靜靜地看會兒月亮。
離飛來峰尚有一箭之地時,紅袖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喃喃低語,又像是風(fēng)穿過樹林的聲音……
紅袖心中奇怪,便緊走幾步,要看個究竟。
聲音好像是從飛來峰上傳過來的。
紅袖抬頭向峰頂看去。
她一下子怔住了。
那數(shù)十丈高的峰頂上,明明坐著一個白衣人!月光將他的白衣照得透亮,輕風(fēng)拂動著他的衣袖……
紅袖又驚又喜,幾個縱步,已到峰下。又展開雙臂飛了起來,然后輕輕地落在了峰頂之上。
靈珠子還是那副空空和尚的模樣,一襲雪白的僧衣,頭頂光光。手上拿著一卷經(jīng)書,正在讀經(jīng)呢。聲音還是那么清朗,明澈。
只是,他籠罩在一層淡淡的光暈里……
看到紅袖輕輕地落下來,他停止了讀經(jīng),抬起眼來看她。那雙眼,依然清澈得讓人驚心動魄。
紅袖半倚著一塊石頭,慢慢坐了下來。
她看著他。
他看著她。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回歸本身以后,空空和尚將前塵往事一概想起。他每日在洗欲池中一邊浸泡,一邊回憶往昔。紅袖的笑顏便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然而,他與紅袖,注定是不能長相廝守的!
他天生就是一顆佛子,伴隨佛祖就是他的宿命!
他聽在洗欲池值勤的小沙彌說,當(dāng)今玉帝的生母荷花娘娘來見佛祖了,好像是為了他的事。
后來,佛祖召見了他,對他說,“每逢月圓之夜,汝可下界一趟。”
佛祖沒有說,讓他下界去干什么?
他當(dāng)然,要來找紅袖。
紅袖慢慢地伸出手去,想撫摸一下空空和尚的臂膀。
她的手穿過那雪白的僧衣,摸到了虛空。
從此,每逢月圓之夜,狐丘的飛來峰,或者漠漠谷的龍池,或者昆侖山空空寺后的巨巖……,人們會看到,一個身穿潔白僧衣的和尚,正手捧經(jīng)卷,神情肅穆地讀著佛經(jīng)。他的身旁,總會有一名著紅衣的美麗女子,或立或坐,或倚著山石,托著香腮,靜靜地、專注地聽著。月光籠罩著他們倆,那畫面是如此的美好。潔凈、自然、優(yōu)美、和諧,讓疲憊于旅途的人頓時精神抖擻,讓心中愁悶者煩惱煙消云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