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瑞豈會容他得逞。一個轉身,已將遺詔放入懷中收好。
一場混戰隨即拉開。
本來,敖包帶來的四海將士,法力都不及那些天兵天將們。只因剛才遺詔一出,瓦解了夜游大部分的士氣。因此雙方的力量就變得旗鼓相當起來。
夜游搶不到遺詔,將一腔怒火都潑在了敖包身上。他直撲敖包,咬牙切齒地要將這條老泥鰍剝皮抽筋。
兩人大戰三百回合。
敖瑞看見,自己一向沉著穩重,甚至有些發蔫的大哥,原來竟是深藏不露,功夫不錯嘛!他本想護著大哥,看來是不需要他費神了。
敖包一記老拳重重地砸在了夜游胸口。夜游站立不穩,踉蹌著后退數步倒地。幾名龍蝦將架著明晃晃的銀槍就要朝下刺。就在這時,飛身撲來一個人,令龍蝦將們急忙撤回了銀槍。
夜游睜眼一看,這飛來護住他的天使竟是斯珠。他喜出望外,忙道:“珠兒,我的親親小珠兒,你可要救我!”
斯珠雙臂張開,護住了夜游。
敖包怒不可遏,“混賬,還不閃開!”
斯珠哭道:“父王,你饒了他吧!”
敖包在心中暗罵女兒糊涂,強忍著氣,伸出手去,喚道:“珠兒過來!”
斯珠猶疑著。
誰知,趁敖包伸手要來拉女兒,不曾防備時,夜游竟突然出手,袖中一支暗鏢照著敖包心口打去。
北海龍王敖瑞看在眼里,驚出一身冷汗,待要來救,哪還來得及!就在這時,斯珠一個轉身。她本來是要告訴夜游,要他放下劍,她當求父王免他一死。這一轉身,正好擋住了敖包。那只鏢就順理成章地鉆進了斯珠的胸膛。斯珠哼都沒哼一聲,就倒在了地上,她最后看向夜游的那一眼,是那樣的幽怨!
“珠兒!”敖包慘呼一聲。
敖瑞已截住要跑的夜游,兩個人打在一處。不出數個回合,心慌意亂的夜游便被敖瑞一劍刺中,被擁上來的蝦兵蟹將們捆了個結實。
敖包抱住女兒的尸身,痛不欲生。
他親自趕走了斯戎,令他去救玉帥。他心中清楚,他最愛的兒子斯戎,可能再也回不來了。現在,他的女兒又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妻,還被關在死淵之中,由饕餮獸看守著,等待著被處以剝鱗之刑。
這一切的一切,令敖包心中慘不可言。妻離子散哪!
夜游的最后一支力量被消滅掉了。現在,天廷諸臣,就等著恭迎玉帥繼位了。
莘姮趁亂倉惶出走。
行至一個叫作“落鳳崖”的地方,忽見從那山石背后轉出兩個人來。
莘姮一見,不由心中發虛。
來的,正是西王母幽蘭和她的侍女妙蓮。
“東王母這般慌慌張張,是要到哪里去?”幽蘭嘲問一句。
“不用你管!”莘姮丟下這一句就要走。
一柄雪白的拂塵擋住了她的去路。原來是妙蓮。
“臭丫頭,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嗎?”莘姮怒道。
妙蓮面無表情,絲毫不為所動。
“怎么?是被敖包的大軍趕得無路可走了嗎?”幽蘭又嘲諷道。
見走不脫,莘姮只好心一橫,冷笑道:“你想怎樣?要與我一決生死嗎?”
“你這個毒婦!”幽蘭收回望向遠山的目光,咬牙切齒、一字一頓說道,“先帝待你不薄,你卻連他的尸骨都棄之不顧,你還有心嗎?”
莘姮想起來,殤觚在中了紅袖的焚心焰之后,最后是化為了一團火球,燒了個干干凈凈,哪里還有什么尸骨。只是——。她亦知道,可以用“收魂秘術”將殤觚的零碎收集在一起。這樣一想,她心中便有些慚愧,卻只是一閃而過。
“先帝被那妖女所害,已化為烏有,哪里還有尸骨?”莘姮狡辯。
“你難道不知道收魂之術?”
莘姮嘴唇動了動,不好再說。
“那么,現在,就是了結你我恩怨的時候了。”幽蘭幽幽地道,眼中殺機頓現。
莘姮不由后退一步。她還想擺她東王母的威風。她一指幽蘭道:“賤人,你敢犯上嗎?”
幽蘭突然仰頭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妙蓮亦朝著莘姮冷冷一笑。
“你這毒婦,明明自己已到了窮途末路,卻還在這里裝蒜!真真好笑至極。”
這話說完,幽蘭面色一沉,再不廢話,挺劍便朝莘姮刺去。
兩個結怨幾千年的女人,便在這落鳳崖前你死我活地打了起來。
本就受了傷的莘姮,哪里是幽蘭主仆的對手。不消一刻,已被幽蘭斬于劍下。
殺了莘姮,幽蘭的神情卻猛然落寞下來。她知道,在這世間,她已沒有任何可令她活下去的借口了。沒有愛人,沒有朋友,亦沒有仇人!活著,只是活著罷了!
當時,她正專心煉化靈珠子,猛然聽到了那宣告玉帝駕崩的號角之音。她急忙趕到出事地點,卻已是人散山空。她用收魂秘術將殤觚的點滴碎片收攏在一起,得到了小小一捧。
她雖然恨殤觚薄情,卻到底還依戀著他。所以,她對著那一小捧物什痛哭了一場。然后帶著妙蓮與眾侍從回到海蜃宮,擇了一塊上吉之地,將這一小捧物什埋了。
妙蓮問幽蘭,是否去找紅袖報仇?幽蘭搖了搖頭。她心中清楚,殤觚倒行逆施,這是他遲早會有的下場。
哭完了殤觚,幽蘭心中對一個人的仇恨又冉冉升了起來。正是那個毒婦,讓她在天廷無立足之地,只得委屈回到昆侖山;也正是那個毒婦,陷害了荷花娘娘,使自己幾千年來一直受著良心的譴責。現在,殤觚已死,她再無顧忌,該是她報仇血恨的時候了。
幽蘭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莘姮,猛然抬起一腳,將莘姮的尸身踢下了山崖。她呼出一口氣,輕聲說道:“回宮吧。”
紅袖發現,玉帥本來慘白一片的臉,漸漸變得紅潤起來。
而他身后的斯戎,則剛好相反。那還帶著稚氣的臉上,顯得毫無血色,連嘴唇都是白的。他的額頭上滲出了密密的、如針尖一樣的汗粒。
雪狐急得拿拳頭砸自己的手心。他想進去攔下斯戎,但亦知道,如果他強行這樣做,不僅救不了斯戎,還會導致這兩人前功盡棄,一同殞命。
紅袖撫住雪狐的胳膊,小聲地安慰,“師父,您別急。我們要相信斯戎。”
紅袖看看南極仙翁。只見仙翁一改平日的無所謂之態,面色嚴肅凝重。
紅袖心中忐忑起來。
時光真是難熬啊!紅袖覺得,她已在這兒站了億萬年之久。
鎏金腳步輕輕地走過來了。他身后跟著一人。大家一看,原來是敖包到了。
雪狐一見敖包,就氣不打一處來。他低聲怒道:“蓓卿可只有這么一個孩子,你竟要讓他送命!”
紅袖發現,敖包似乎一下子老了許多。他臉上的皮膚松弛,神情十分憔悴。聽了雪狐的話,他并不做聲,只是疲憊地望向室中的斯戎。
雪狐還要說,卻見玉帥突然睜開了眼。他的一頭黑發忽地往后吹去,高高飄揚起來,似乎是室內猛地起了一陣狂風。接著,他雙臂一展,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又雙掌交疊于丹田之處,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他的黑色寬袍也鼓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坐在他身后的斯戎卻如一棵迅速枯萎、失去水分的樹苗,頭沉沉地垂了下去。他撫住玉帥脊背的兩只手軟軟地耷拉了下來,雙目緊閉,嘴唇竟是雪白的。
紅袖諸人沖了進去。
玉帥已是神清氣爽,不僅恢復如初,且目光灼灼,精力較先前更為旺盛充沛。他轉過身去,詫異地看著身后的斯戎。然后,他什么都明白了。
玉帥一把抱住斯戎,喚道:“斯戎,斯戎!”
紅袖亦喚道:“小斯戎,你怎么了?”
敖包痛聲道:“戎兒!……”已是老淚縱橫。
雪狐呆呆地看著斯戎,緊抿的雙唇在微微顫抖。
南極仙翁輕輕嘆了口氣。
斯戎在大家的懷抱中,漸漸地變得輕起來。他的身體在慢慢地虛化,無數的光點正往上升,那是斯戎的精魂,他就要離開這個世間了。
紅袖哭了起來。
玉帥抬起頭,神情堅定地對敖包道:“斯戎救了我,我亦該成全他。從今以后,就讓他與我朝夕相處吧。”
敖包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繼而退后一步,雙手抱拳,深深地彎下腰去,向玉帥鞠了一躬。
南極仙翁拈著雪白的胡須,微微地點頭笑了。
雪狐也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緩和了許多。
紅袖與鎏金卻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見玉帥盤腿坐好,將正在虛化的斯戎亦扶其坐好。接著,他運起功來。
但見那些升騰而上的精魂,紛紛地轉了向,都朝玉帥涌來。玉帥雙臂大開大合,漸漸將那些散漫的精魂聚攏一處,然后將其送入自己體內。
紅袖看得呆了。
如此一來,斯戎的精魂全都進入了玉帥體內。以后,玉帥和斯戎,便合二為一,成為一個人了。
紅袖明白了玉帥的用意,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漸漸的,斯戎的身體完全虛化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消失了。然而,在今后的漫長歲月里,他將永遠與玉帥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