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痛徹心扉。侯錦錦可是為了紅狐族而死的。她又欠了自己的恩人一份厚重的情義!雖然紅妝沒有說侯錦錦在危難之時曾召喚過自己,但紅袖知道,侯錦錦一定拿出過紅羽,一定大聲地向她求救過!
紅妝見小妹如此難過,便道:“紅袖,你且別只顧著悲傷。侯錦錦還有事情等著你去為她做呢!”
紅袖看著紅妝,“姐姐,是什么事,你說!”
紅妝道:“如今,張悼鎂已經死了。但是張厄還活著。侯家的血仇可是要記在他們父子二人的身上。”
紅袖的拳頭不由得捏緊。
“我這就去找他!”
紅妝點點頭,又囑咐道:“別弄得動靜太大,不要擾民,也不要傷及無辜。”
“嗯,我知道了。”紅袖點頭答應。一陣紅光閃過,已不見她的身影。
夜色深沉,樹影在窗戶紙上婆娑。
守備府中,張厄正摟著一個煙花女子喝酒。那日去侯府拿人,卻沒料到釀成了一場震驚全城的血案。侯員外一家慘死當場,自己的兒子也被人卸去一只胳膊,活活疼死。據說張悼鎂是被一只紅狐所殺。
張厄死了兒子,自然暴跳如雷。他想去漠漠谷報復,可是釣妖者不在,他自己又不敢獨自前去。他本想將自己兒子以及侯家三口之死都算在狐妖身上,好激起民憤。卻不料坊間的傳聞像長了翅膀似的,早就傳得全城皆知。人們都在私下里議論。那狐妖與侯府的小姐本是朋友。張悼鎂殺了侯家人,狐妖便把張悼鎂給殺了,替侯小姐報了仇。
人們口中的狐妖是一只重情重義的義狐,與張厄派人宣傳的完全相反。于是張厄令人抓了幾個正談論此事的人。本想堵住悠悠眾口,不料卻火上燒油。壬鎮人皆認為張守備是做賊心虛了!張厄無奈,只好放了那幾人,且將此事壓下不提。
兒子死了。卻不只有一個兒子。兒子的死并不會影響到張厄吃酒玩女人的好心情。
卻聽懷中的女子發出一聲驚恐的輕叫。她手指著窗戶,結巴道:“大……大人,你看!”
張厄看向窗戶。乳白色的窗紙上映出了一個人影。
“何人在窗外?”張厄一個激靈,一把推開女子吼道。
一名男仆進了屋。“大人,窗外并沒有人。”
張厄再看那窗紙。果然,除了些微的樹影之外,哪里有人的影子?張厄親自走到室外查看。不但窗戶底下沒人,就連整個小庭院里也是安安靜靜,連只貓也不曾有。
張厄心下疑惑:難道是看錯了?可明明見到。再說了,女子也說看到了。
張厄吩咐:“好生看守,不得讓生人進來!”
男仆答應著。
回到房中,張厄興致全無,便讓那女子離開。那煙花女子也是聽過狐仙的傳聞的,知道狐仙和這守備府有仇。一聽說讓她離開,正是求之不得,趕緊溜之大吉。
張厄寬衣睡覺。他時不時瞄一眼那扇窗戶。除了樹影,什么也沒有。一切正常。剛剛只怕真是眼花了也是有的!張厄安慰著自己。那棵庭院里的樹甚是討厭,明日便叫人斷了它的根!張厄惡狠狠地想著,慢慢地進入了睡鄉。
半夢半醒之間,張厄感覺有人在拉他。他勉力睜開眼來,頓時“啊”的一聲坐了起來。他驚恐得雙目要掙脫眼眶而去,全身冷汗如注,瞬間浸透衣衫。
他那死鬼兒子張悼鎂,正渾身血污地坐在他的床邊。
張厄想喊,喉嚨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不出聲音來。只暗啞著“啊啊”地往后退。只是,哪有地方可退?
就聽張悼鎂說道:“爹啊,都怪你,要去圍剿漠漠谷。你若不傷狐仙,狐仙怎么會殺了孩兒?爹啊,以后你可要對狐仙恭敬有加啊!”
張厄渾身如篩糠,哪里說得成話?只得拼命點頭。
那張悼鎂又說道:“狐仙還說,明日你要到侯錦錦一家人的墳上,給他們磕頭去。還要敲鑼打鼓地去,好讓壬鎮的百姓們都看見。你可聽到了?”
張厄又拼命點頭。
張悼鎂咧嘴一笑。張厄魂飛魄散。好在,這死鬼站了起來,離了床邊,往那窗戶跟前走去。一直走入墻里去了。
張厄已嚇得半死。盯著那面墻直看了半日。再無動靜了,才顫聲叫人進來。
男仆見張厄渾身衣服濕透,就像剛從水池子里爬起來的一樣。那臉色更是可怕至極。男仆問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剛才——”張厄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居然能說話了。“你,剛剛可曾聽到有人說話?”
男仆心想:老爺今夜是怎么了?這般疑神疑鬼!先前說看見人影,這時候又說聽見人說話?便回答道:“老爺,小的沒聽到有人說話。”
“你沒聽到大公子說話的聲音嗎?”張厄疑疑惑惑著問。
男仆嚇了一跳,臉色大變,慌忙朝四周看看。
“沒有,老爺。”男仆快要哭了。
張厄更加疑惑了。難道又是自己的幻覺?或者,這時我是在做夢?
“你掐我一下!”張厄伸出一只胳膊對男仆道。
男仆哪里敢呀!“老爺,這——不能啊!”
“我讓你掐你就掐!”張厄小眼睛血紅,模樣駭人。
男仆只好顫抖著伸出手去,在張厄的胳膊上輕輕一掐。
“你用力!”張厄吼道。
男仆眼一閉,死命地掐住一塊肉一擰。
張厄“哎喲”一聲叫了起來。
男仆嚇得趕緊跪在地上。“老爺,可是您讓我掐的!”
張厄道:“你起來。”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被掐的地方都變紅了。這疼痛是真真切切的啊。看來自己沒有做夢。也就是說,剛才看到了死鬼兒子,也是真的啰。
張厄的冷汗又下來了。
這一夜,張厄哪里還能安睡?他直睜著兩眼,一直挨到了天明。
到得天亮,丫鬟們進來服侍他梳洗穿衣。守備夫人前來問安。一見張厄的面,不由嚇了一跳。不過一夜工夫,張厄已是形銷骨立。
張厄強打精神,派出幾名得力手下,命他們立刻啟程,赴雪州將釣妖者接來。
自然,他是不會去侯家墳上的。若按張悼鎂所說,敲鑼打鼓地去侯家墳上磕頭,那他張厄還有臉在壬鎮混嗎?
派走赴雪州的人之后。張厄立刻召集全府捕快,令他們嚴密把守守備府各個角落,連一只蒼蠅也不得放進來。
又命人立刻將小庭院中的那棵大樹砍去。
守備府從今日起,徹夜點燈,不得擅自熄滅。
忙亂了一日。至晚間,整個守備府的人都知道了,守備大人昨日晚間被狐妖來尋仇了。
到了晚間,張厄再不敢一個人睡。便和許久未同過床的守備夫人同宿一屋。
睡至半夜。張夫人突然被驚醒。扭頭一看,見張厄正翻動著雙唇嘀嘀咕咕地說夢話呢。張夫人便側耳細聽,要聽他說些什么。卻是時斷時續,也聽不大清楚。仿佛是向人告饒之類。于是失了興趣。正要躺下去繼續睡,卻見張厄猛然坐了起來,伸手一指窗戶,口中道:“在那里,你不要進來。”說著便在枕頭底下亂翻,要尋刀劍。他忘了此刻并不是在他自己的房中,哪里來的刀劍!
張夫人被他弄得毛骨悚然,往窗戶望去,卻又什么也沒看見。便惱怒道:“你神神叨叨地做什么!哪里來的人?”
張厄喘著氣,大著膽又往窗戶看去。果然是一片清明,什么也沒有。
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頹然倒下。這一夜,他可又不曾好睡。又是睜著一雙眼,直至天明。
張厄覺得,再這么下去,自己就要瘋了。去接釣妖者的人還沒有回來。張厄已經等不及了。他派人趕緊去請空空寺的一眾和尚來府中誦經驅邪。
不久,和尚們來到。守備府中立刻布壇掛幡,燃起香燭。不一會兒,隨著一陣鑼鈸木魚聲響,僧人們的誦經聲也響了起來。這些熱鬧的聲響讓張厄的心里略微放松了一點。
看看天又黑了。張厄命僧人們分作兩班,輪番誦經,徹夜不得停歇。
于是,壬鎮守備府可真是變得熱鬧極了。整座府邸燈火輝煌,亮如白晝。僧人們疲憊不堪的誦經聲隱隱約約地傳到了府外。
這一夜,張厄令四名武功最強的捕快手執利刃就守在自己房中。
如此大的陣勢和響動,卻又令張厄難以入眠了。
好在他已連續兩晚遭受驚嚇,不得睡覺,人已是困倦之極。不知不覺間,他便昏睡了過去。
張厄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十分陌生的地方。這里的天空烏云滾滾,烏云之下是一片荒原。原上長著些稀疏矮小的雜草灌木,卻不是鮮亮的綠色,而是和那烏云一般的灰黑色。張厄舉目四顧,沒有看到一戶人家。他拼命地想了想,想起自己應該是在守備府的床上的。怎么會到了這里。難道,又是被那狐妖攝來的嗎?
如此一想,張厄又出了一身的冷汗。這種渾身冰涼的難受勁,他倒是感覺得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