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小白,不是少年的真名。
少年也不是真的妖。
少年的真名叫穆遠。
他聽人說,這名字是取盼慕遠方之意。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在人生的前十年里,他從來不敢奢求遠方。
因為那個時候,活下去,便是遠方。
所以,在為數不多的機會下,他成為了一名暗子,抑或者可稱之為——臥底。
一個出賣人心,一失足便尸骨無存的職業。
他受雇于三流宗門,報酬低微,但他要刺探的,是霸據人族領地上千年的龐然大物——荒洲妖族的情報。
他化形為豬妖,打入了承稽山妖穴的內部。
他似乎沒有感情,他只是想要完整的活下去。
他還有點樂觀。
……
“公主,好久不見。”
少年眸子微動,看向凌姬,在別人看來,他的眼里全是平淡。
“啊——是呢,上次見你還是三百六十九天前呢。”
“都怪爹爹非要讓我去妖宮歷練,不然我早就找——”
凌姬突然紅起臉,低著頭卷著衣袖說道。
可話剛說到一半,卻被另一道威嚴的聲音打斷。
“人已經來了,快給大家跳一支舞吧,就跳上次你母親教你的那支忘相曲。”
穹婁催促道,聲音突然有些格外地威嚴。
“哦?!?
凌姬一愣,想說什么卻沒說,只匆匆看了一眼少年,此時,樂隊已經響起了忘相曲。
凌姬伸展玉臂,正要起舞。
卻突然感覺后肩一麻,一道難言的痛感席卷全身。
這痛感僅僅一瞬,可待她反應過來時,忽然聽得大殿響起一片喝彩,還有陣陣歇斯底里的尖叫。
“公主貌若天仙!不,仙也不配公主!”
“公主,我愿以萬年仙元芝作為定情信物,請嫁給我吧!”
“公主,我愿為你去死!”
她發現自己竟已現出了妖身原形。
九翼孔雀妖!
九個美輪美奐的翅膀仿若天仙之翼,綠色的羽毛間流轉七彩光暈,更有那隱隱仙氣繚繞的精致尾羽,她身上的每一寸都是那么神秘和美麗。
她突然有些無措地看向穆遠,因為她曾聽穆遠說過不怎么喜歡妖。
可穆遠似也看的癡了。
穹婁大手一揮,忘相曲正式開始。
凌姬有些茫然地起舞。
“這支曲子,乃是我初次見你們王后娘娘彈奏的,我那時剛剛一彈,小鳳就自然地跟著舞……當時我也算年輕啊,這一晃,可就幾百年了……”
穹婁放聲感嘆道,似乎感嘆時間飛逝。
“那是啊,妖王大人追王后娘娘時,我家老祖還沒出生呢!”
一個早就喝到不省妖事的鼠妖此時正好清醒,從桌子地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嘆著氣附和道。
“你再不去外面看看,或許就能趕上你老祖翹辮子啦?!?
突然,一道不和諧的聲音清晰傳了過來。
“誰?。糠潘?!我家老祖好好的在這里喝酒,你放什么烏煙瘴氣……”
鼠妖嘴一歪,有些口齒不清地說道。
“那不是你家老祖嗎?”
穆遠滿臉無辜地指了指外面,那被之前穹婁一聲給震飛的蒼老鼠妖,此時正趴在大殿門檻上蹬著腿。
看來是指望著有妖怪能救救他。
“啊呀,老祖呀,誰把你傷成這樣,我把它腿打斷,給您老續上,這個挨千刀的……”
鼠妖這話還沒說完,突然就被一道不知從哪射來的青光給擊飛出了大殿。
“放肆!”
一個身高近丈許,相貌威猛的巨狼妖站起身來,大聲喝道,他手上的青光還未消失,看樣子正是他所為。
“豬小白,你是不是來搗亂的!”
“妖王大人讓你尋找的九萬道完全不同的赤棱晶找齊了嗎?”
“沒找齊的話也敢來到這里,我現在就可以處決你!”
巨浪妖話鋒一轉,忽然針對起了穆遠。
而穹婁對這發生的一切似乎根本沒看到,只是望著大殿頂部的天花板,似還在回憶似水流年。
唯有正在起舞的凌姬,眼眸中投來幾絲關切。
說到這赤棱晶,穆遠眼神微瞇,嘴角卻是微微向上一勾。
“不勞巨狼兄掛念,小白我今日,正是要借此機會回稟圣命?!?
“這九萬枚完全不同的赤棱晶,我收集齊了!”
穆遠淡淡一笑,雙手不自覺地向后,變成了負手而立的姿勢。
整個人顯得十分自信。
“什么!?”
“赤棱晶這么稀少的東西,怎么可能集齊九萬枚!”
“傳聞赤棱晶只存在于萬峰之巔,你在這短短一年里,怎么可能找到這么多!”
眾妖哄然,還算清醒的紛紛質疑起來。
“拿出來,再說。”
巨狼妖眼神犀利,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就是凌姬不理你么,你也不至于針對我啊,你要不要先反省一下自己。
穆遠不禁腹誹,他完全知道這巨狼妖針對自己所為何事。
不過又是一個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呆子罷了。
可憐啊,明智的男人怎么會去碰愛情這酸臭的東西呢,明明是沾之必脫層皮的毒藥呀。
穆遠以一種十分憐憫地眼神關切地看了看巨狼妖,讓后者陷入一陣不知為何的凌亂。
“那你還不快上呈給妖王大人?!本蘩茄藓薜卣f道。
而穹婁也慢慢將目光對準了穆遠。
這是自穆遠進入大殿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與穹婁對視。
“有機會我一定要痛扁此獠一頓!”
“這小子還是那副欠揍的樣子!”
兩人心里同時想著。
“妖王大人,請看?!蹦逻h右手虛抬,一片赤棱晶緩緩而現。
兩端尖銳,中間微鼓,通體赤色流轉,內里紋絡清晰,靈氣充盈。
正是一枚上好的赤棱晶。
凌姬看著這赤棱晶,一顆心快要提到了嗓子眼。
要說穹婁下令讓穆遠去收集九萬枚不一樣的赤棱晶,這根本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其目的就是單純為了刁難穆遠,當然這一切的原因還是因為她。
穆遠,也就是她眼里的豬小白,四年前在荒洲的雪原上兩人第一次相遇。
那時,穆遠還只是一只快要被凍死的可憐小豬。
被心地善良的她救下來后,卻發現穆遠竟然出人意料地溫柔可愛又博學多識,好像什么都懂一點,就算是開玩笑似的變成人形,竟也那么帥氣迷人。
所以她苦苦哀求父親讓穆遠做她的識字老師,而穹婁沒怎么考慮就答應了。
兩人在一起愉快地度過了三年。
那一定是最美好的時光了,無論對于她,還是穆遠。
似是兩相無猜,每日都是新鮮有趣。
直到第四年,穹婁發現兩人的關系有點太親密了,甚至比他這個父親還要親密。
而她知道,在父親穹婁的眼里,穆遠只不過是個巧舌如簧的低等妖怪。
這樣的妖怪,每天穹婁都不知道會踩死多少。
而且,父親穹婁一直不喜歡穆遠,只感覺穆遠怪怪的,這種感覺很不好,像是天生的敵人。
所以,一年前,她被父親送到了承天妖宮總壇,而穆遠,則被安排了一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九萬枚赤棱晶,還是完全不一樣的,不要說赤棱晶本身每一枚都十分稀有,就算是不稀有,九萬枚也根本不是以穆遠當前的修為所能辦到的。
“這只是一枚?!本蘩茄_口道。
“別急,你看。”
穆遠心中冷笑,左手紅色光芒閃動,一道玄奧法訣打出,霎那間,原來右手中的那塊赤棱晶光芒流轉,竟是直接發生了變化。
其內的脈絡紋理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種樣子。
“這是第二枚!”
穆遠環視一周,不緊不慢地說道。
“啊……這?”
大部分妖怪其實都醉的不輕,此時紛紛有點摸不著頭腦。
巨狼妖卻沒怎么醉,很快反應過來。
只見他一拍桌子,倉啷啷一聲直接抽出了佩刀,正待要罵,穹婁已經先他一步。
“放肆!你當我是傻子不成!”
“您說的九萬枚完全不同的赤棱晶,可沒說不能使用變化之術。”
穆遠早料到會這樣,仍舊面不改色。
做暗子的步步都是險棋,就算山崩于面前,也應不動聲色。
“你——”
“爹,我倒覺得小白沒什么問題,您當時確實也沒規定不能使用變化之術呀?!绷杓г缇腿滩蛔×?,趕緊到穹婁面前求情。
同時還偷偷以贊許的眼光看向穆遠,兩人默契很深,穆遠也會意的一點頭。
“這還叫沒問題?”
“就像您娶蜘蛛精時跟母上大人說的,只是尋找個靈魂伴侶,不能算得上是納妾?!?
“這哪里能相提并論!”穹婁怒道。
“都是在睜眼說瞎話??!”
“……”
凌姬一雙撲閃著的大眼睛給穹婁看的有些不知所措。
事實上,在穹婁心里穆遠倒從沒做過什么出格的事,還把女兒教的充滿文化,口齒犀利——雖然不像什么好事,但確實也沒錯。
可在他心里,妖獸間等級如同鴻溝,下等妖就是下等,怎配與上等妖相提并論!
況且他那與生俱來的直覺,屬于上等異獸穹驚的直覺,也并不覺得穆遠是個好人。
此子,斷不可留。
“乖女兒都說話了,為父怎敢不聽啊。”
穹婁突然寵溺地摸了摸凌姬,讓后者微微一愣。
“我看豬小白聰明伶俐,倒真是個難得的人才!”
他這么一說,巨狼妖可坐不住了,馬上就想反辨。
可巨狼妖剛要有所動作,卻被穹婁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制止了。
“這幾日,荒妖森林偶現異象,我請示過宮主大人,他正令我派人前去查探?!?
“正好,豬小白,你便隨巨狼前去妖森,務必弄清異象原因,明日就動身。”
“遵命!”巨狼妖抱拳一拜。
“遵命?!蹦逻h也一抱拳,心下雖有些不安,但卻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拒絕。
……
“今日就這樣吧,巨狼,你到后殿等我。”
“丫頭,今晚隨我去見見你的母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