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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移民的文化
特定種族文化對群體經濟和社會命運的影響

全世界有1億左右的移民——其中1 900萬是難民,移民是一種重要的社會現象,幾千年來一直如此。盡管受制于現代造船和航海技術的發展,數百萬人越洋遷徙這種戲劇性事件直到過去的幾個世紀才發生,但在之前的很多個世紀里,發生在大陸內部或者橫跨較小水域的個體性遷徙和民族整體遷徙時有發生。正因如此,今天的英國裔不僅僅生活在英國,馬來裔不僅僅生活在馬來西亞,土耳其裔亦如此。移民和征戰將人們帶到他們當前所居之處。

征戰只是人類遷徙的方式之一。在征戰發生之前,或者在其萌芽時期,大量的難民會遷移以逃避通常伴隨著征戰而來的大屠殺或者其他暴行。其他一些人的遷徙并非源自他們的個人意愿,而是因為被迫奴役。不論是通過陸路還是海路,這些人都被當作商品輸送到需要他們的地方。跨越歐洲的斯拉夫人和跨越大西洋的非洲人都在此列,當然還有很多其他人也因此被迫遷徙。自由民族也曾經被迫進行大規模遷徙,可能是因為遭受驅逐或者強制遷移,例如奧斯曼帝國曾經用政治上可靠的人群來填充被征服地區,抑或進行“種族清洗”,20世紀最后10年發生在巴爾干地區的一系列事件就是一個很好的案例。這類大規模遷移還包括20世紀70年代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被驅逐出東非,20世紀80年代尼日利亞將其他非洲人驅逐出境。這類規律同樣能夠在中歐的歷史中被找到。“驅逐、疏散、流放和強制遣送、強制遷移和驚慌失措的流竄都是中歐歷史的重要部分。”我們想象中的遷徙是和平的、自愿的,然而這只是數個世紀以來人類在世界上改變分布格局的一種方式。

種族和區域之間的差別是遷移的核心。遷移人群通常要付出很多很沉重的代價。這些代價超出單純的交通費用,也超出尋找新的工作和新的居住地的費用。最沉重的代價之一就是切斷熟悉環境里的個人牽絆,人們需要面對陌生土地上新的經濟不確定性和社會不確定性。而旅途本身經常伴隨著巨大的危險。這些危險可能是大西洋那讓無數木質船只沉沒的風暴和海浪,也可能是在20世紀晚期東南亞大規模逃逸中乘船外逃的難民所遭遇的風險。這些難民在絕望中出逃并在公海遭遇悲慘的命運。海盜和不適于遠距離航海的船只造成了大批難民的死亡。這類風險與人們所處的位置和他們想去的地方息息相關。

遷徙的故事不僅對遷徙的人來說非常重要,對他們所到達的土地和他們對這些土地造成的影響也至關重要。為了理解遷徙的影響,首要的任務就是理解這些移民帶來的他們原來國家的文化。有時候,這些文化是一些非常具體的重要技能,比如胡格諾派在16世紀遷往日內瓦和17世紀遷往倫敦的時候帶去了制作鐘表的技術,這些技術讓這兩座城市在歷史上第一次成為鐘表制作的中心。同樣,德國人在光學、鋼琴制作和啤酒釀造方面的技能使得德國裔成了世界上很多國家一個或多個工業的主導力量,在美國更是幾乎壟斷了這三個行業。

有的時候,起作用的并不是特定的技能,而是一些對工作和冒險的態度。這些態度會讓一些移民在他們遷徙前本沒有接觸過的領域里大放異彩。比如華人和日本人在很多國家都有這樣的經歷。他們最開始是種植園的勞工,進而開始經營一些自己的小生意,而后,通常是幾代人之后,他們往往崛起成為工程、醫藥或者其他相關行業的杰出人才。文化轉移不總是牽扯技術和成就的簡單轉移,更不局限于財富的轉移。一貧如洗的移民在新的國家里發展壯大起來,并讓這個新的國家變得更加繁榮富強。這類故事可以說司空見慣,華人在東南亞各國做到了這些,黎巴嫩人在西非做到了這些,而無數其他群體在世界的很多地方都做到了這些。

接下來的幾章,我們會討論特定移民群體的歷史。但是在此之前,讓我們以這些移民的經歷為背景,尋找一些移民的大概規律。我們同樣將看到這些規律會怎么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生變化。這些規律包括移民群體本身的差異,比如他們來自什么環境和他們的生活是怎樣演變的。

移民群體的不同

移民群體的不同不僅僅表現為其發源地的不同和移居地的不同,也表現在其攜帶技術的不同。這些移民群體有著不同的移民原因和人口統計學特點,比如年齡分布和性別比例的差異。一些群體能夠快速融入新世界的文化,而另一些群體在很多代甚至很多個世紀里,都會保持他們古老的處世方式。這些不同我們并不總是能夠按照“民族特點”來追蹤,因為在很多群體里,這些特征會比“民族特點”的差異范圍小。雖然偶爾也會有特殊情況。打個比方,來自印度不同區域的群體在海外的文化相似點不可能比他們在印度時的文化相似點多。甚至在不列顛群島這些小的范圍內,蘇格蘭移民和威爾士移民也不會從事相同的職業。他們在海外的經歷的相似之處,也不會比他們在不列顛群島的時候多。另一方面,一些文化規律超越了國界。我們可以從德國境內和境外的日耳曼民族的歷史中發現這個特點。拿19世紀來說,德國境內的文盲率不僅比同時代的斯拉夫國家低,在俄羅斯帝國里生活的德國人的識字率也比生活在俄羅斯帝國的斯拉夫人高。在1900年的奧地利帝國,德國裔的文盲率是6%,而塞爾維亞-克羅地亞裔的文盲率是75%。反過來講,生活在普魯士的普魯士人的文盲率也比同時代生活在那里的德國人高。另外,一些文化規律不僅僅局限于一個種族或民族,而是屬于所有生活在類似地理環境中的人。換言之,可能全世界范圍內生活在類似地理環境中的人都有一些類似的文化規律。

人類的遷移既包括季節性遷移,也包括永久性遷移。早在現代的跨海遷移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牧羊人的季節性遷移和游牧民族的永久性遷徙就已存在。移民之間的差異首先體現在停留的時間上,從暫時寄居到永久定居。這種差異同樣體現在移民在新的社會所從事的行業上。而且暫時旅居者扮演的經濟角色也各有不同,一些旅居者是農業勞工,負責為其他國家收割莊稼;而另外一些旅居者是技術人員和工程師,負責在另外一個國家創造一些新的行業。旅居者所能扮演的最重要的角色就是世界各國的少數中間人。我們在本章和本書接下來的章節中將討論這些不同。其中包括移民的起源與移居地的不同、移民輸出地及其文化起源發展的地理環境的不同,以及一些旅居者或者少數中間人所扮演的角色的不同。

起源與移居地

不論是從技術和理想的角度講,還是從起源與移居地的角度講,移民都是有選擇性的而不是隨機的。從一個國家遷徙到另外一個國家的人群往往在自己原本居住的國家也是非典型性人群。這種非典型性可能體現在地域方面,也可能體現在社會起源方面。以19世紀晚期瑞典人大規模向外遷移為例,這些移民很少來自適宜居住的平原或森林區域。而大部分遷移出國的瑞典人原本在瑞典的生活區域都缺乏優良的生存條件。同樣,意大利南部向外遷移的人群也開始于農業最落后的偏遠山區。二戰前遷徙到澳大利亞的意大利人多數來自一些特定的地區,這些地區的總人口只占意大利總人口的10%。在1979年,從印度遷移到中東國家的人口一半以上來自同一個州——喀拉拉邦,這個州的人口只占印度總人口的不到3%。

移民通常和他們起始國的主要人群存在著不同。不僅如此,這種選擇性遷移在每個國家的選擇性上也存在差異。以19世紀末希臘和西班牙到美國的移民與同時期意大利到美國的移民為例,前者的文盲率比后者低很多,但是從國家的角度講,當時希臘和西班牙普通人群的文盲率要比意大利普通人群的文盲率高。同樣,移居地也不是隨機的,特定的移居地通常會關聯特定的起源地。

來自黎巴嫩一些特定城鎮的移民通常聚居于哥倫比亞一些特定的城鎮。黎巴嫩人遷移到非洲西海岸國家塞拉利昂和科特迪瓦的過程也存在同樣的規律。來自黎巴嫩特定地區的人會集中在新國家的特定區域里。然而這個規律不僅僅存在于黎巴嫩人之中。來自意大利卡拉布里亞區的移民定居在澳大利亞的卡拉布里亞農場社區。澳大利亞的弗里曼特爾港的漁民大部分都是來自墨西拿北部和莫爾費塔的意大利漁民。來自斯特龍博利的意大利移民在新西蘭創造了一個他們占多數的意大利村莊。來自達爾馬提亞南部一個區域的巴爾干移民在加利福尼亞州的圣克魯斯的一個區域聚居在一起。同樣的聚居規律也發生在北達科他州的瑞典移民、多倫多的馬其頓移民以及菲律賓的日本移民中。伴隨著移民在某個地區的聚集通常也會存在行業的聚集,比如移居澳大利亞的希臘人,來自錫米島的佐澤卡尼斯的移民半數以上都成了漁民,而來自伊薩卡島的移民大多成了酒席承辦人。同樣的情況發生在20世紀晚期印度尼西亞的中國移民身上,閩南人大多倒賣橡膠、咖啡、胡椒和煙草這些產品,但是廣東人和客家人大多經營碾米作坊、木材加工作坊、設備工廠和工廠。

輸出國特定區域的移民聚居在移居地國家特定區域的現象有時會延伸到鄰里層面。以紐約的猶太人為例,來自波蘭的猶太移民聚居在下東區,離俄國、匈牙利和羅馬尼亞猶太移民聚居街區不遠,但是德國的猶太移民就住得離下東區的東歐猶太移民很遠。來自意大利不同地區的意大利移民分布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多倫多、紐約和其他城市的不同街區。和前代的愛爾蘭移民不同,最近移居澳大利亞悉尼的愛爾蘭移民通常居住在都市比較貧困的區域。在孟買,一些街區完全被來自印度特定區域甚至特定村莊的移民占領了。直到20世紀80年代晚期,來自東歐和南歐的移民及其后代在美國的地理分布特點仍舊和整個人口的分布特點不同。同樣,亞裔美國人也存在特有的區域分布特點。

這種移民分布特點,體現了最早的個人、家庭或者家庭團體在決定到海外碰運氣的時候在新的土地上形成新社區的方式。新的社區一旦成立,這些移民就成了他們所在村莊、城市和地區的信息來源。這些先驅為他們的村莊、城市和地區提供了關于這個新的國家非常局部化的信息,并且為其他人的遷移和定居提供了有形的幫助,尤其是當其他要遷移的人是他們的家人時。在19世紀40年代的愛爾蘭大饑荒中,多數從愛爾蘭移居美國的人的船票,都是先前移民美國的家庭成員為他們買的。多數在此期間移居阿根廷的人的旅費,都是以前的移民或者他們未來的雇主為他們提供的。西非的黎巴嫩商人和東非的印度商人曾經普遍地為想要追隨他們到新國家定居的年輕家庭成員提供工作。中國商人在東南亞也做過類似的事情。

一波接一波來自一個特定家庭或社區的移民潮曾經被稱作“連鎖性遷移”。在半個多世紀里,澳大利亞90%以上的移民都是通過這種方式遷移的。在澳大利亞和美國,送回家鄉的信件成了追隨者決定要不要跟隨前代移民的腳步的關鍵因素。雖然多數南歐移民都按照種族群體的方式聚居在澳大利亞,但是這些種族群體的多數也并非完全封閉,只容納來自一個特定城鎮或村莊的移民。在20世紀末期,紐約的印度人群體也存在同樣的現象。一大群印度移民居住在幾棟大樓里,但是這幾棟大樓分布在包含其他群體的社區里。在這些例子和其他例子里,并不是說一個特定的群體可以排除來自其他國家的移民,或者排除原本就居住在這個國家的公民。恰恰相反,他們只是在可能的情況下聚居在一起。然而,移民還是會在不同程度上被同化。移民首先會被來自輸出國不同地區的同胞同化,之后會被現在所生活的國家的社會成員同化。

有時候,這種規律會更加復雜。波蘭人和來自歷史上早就被德國占領的波蘭地區的斯拉夫人往往追隨德國移民的腳步,因為他們習慣于德國移民的語言和生活習慣。所以有大量德國移民的美國城市后來吸引了很多來自普魯士的波蘭移民,如密爾沃基、芝加哥、克利夫蘭和底特律。而這些波蘭移民往往定居在城市中德國人聚居的區域。同樣,來自東歐的猶太人往往聚居在波蘭猶太人中間或者相鄰的區域。來自加利西亞的猶太人挨著來自加利西亞的波蘭人,來自盧布林的猶太人挨著來自盧布林的波蘭人,來自其他地區的移民同樣如此。這種聚居方式并不一定代表猶太人和波蘭人之間的友誼。恰恰相反,芝加哥的猶太人和波蘭人的不友好廣為人知。但是他們又在商業上離不開彼此,常常互為商人和客戶,因為他們熟悉彼此的經營方式和語言。

有時候,這種規律在另一個層面上會變得很復雜。一個家庭的一些成員在一塊新的土地上穩定下來以后,他們就會召喚散落各地的親屬來此聚居。比如,居住在悉尼和墨爾本的希臘家庭會鼓勵他們居住在希臘、土耳其和埃及的親屬來澳大利亞與他們會合。雖然這些追隨者的移民路徑并不集中,但是從人類相互關系的角度講,這些遷移又不是隨機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移民的起源與移居地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17世紀到19世紀中期,多數黎巴嫩移民的移居地都是埃及和歐洲的城市,如里窩那、馬賽和曼徹斯特。因為這些城市和中東存在貿易關系。但是從19世紀下半葉到20世紀初,黎巴嫩移民的移居地變成了西半球。之后,他們開始移民西非。這種變化是受多重因素影響的,但是并不是隨機的。即便移民都來自同一個國家,也不代表他們在文化上是相同的。到19世紀中期,遷移到埃及的敘利亞-黎巴嫩人通常是來自大馬士革和貝魯特等大城市的天主教徒或猶太人,而接下來遷移到西半球的通常都是來自山村的天主教徒,遷移到西非的主要是來自黎巴嫩南部的什葉派穆斯林。雖然他們移居地國家的人通常將所有這些人統稱為“黎巴嫩人”或“敘利亞人”,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們也是這么看待自己的。當然,當這些人以奧斯曼帝國的身份移民阿根廷的時候,他們也會被統稱為“土耳其人”。將人們按照輸出國劃分的敵對主義者,在移民定居海外新的國家之后還是會進行這樣的劃分,悉尼、巴黎、倫敦、紐約、達喀爾或圣保羅都存在這樣的人。

很容易理解為什么來自冰冷的斯堪的納維亞的具有農業背景的移民會定居于冰冷的明尼蘇達州或威斯康星州的農業社區,或者為什么印度的齊智種姓放貸人會變成緬甸或馬來半島的放貸人。比較讓人難以理解的是,為什么來自中國南部沒有特定技術的工人最終會變成遍布東南亞、加勒比海地區和北美的私營店主,而且他們的后代會在這些國家變成工程師、數學家和物理學家。

如果不承認存在宿命論,我們就可以在移民自身文化發源的地理環境以及歷史的影響方面找到線索。

地理環境

地中海世界的地理環境和東南亞的地理環境有很大的不同。這不僅僅體現在土壤、礦產等顯而易見的層面上,也體現在河流、山川、氣候、疾病等其他方面,這些因素通過不同的方式影響著不同的人群。泰國諺語說,“就像魚兒生活在水中,大米生長在土地上”。這種可依賴的充足感在地中海世界并不常見。地中海世界荒蕪的山嶺、匱乏的雨水和貧瘠的土壤讓人們的生活變得非常艱辛,這個地區的人們也因此以節儉著稱。更重要的是,地理環境并不像我們在地圖或地球儀上看到的那樣是二維的。某個特定的文化往往在一個地區占據主導地位,就像伊斯蘭文化在中東和北非占據的地位一樣。盡管如此,生活在這個地區的山區的人們還是會保留一種與低海拔地區非常不同的宗教和文化,如亞美尼亞人和阿比西尼亞人。

在平原的摩洛哥人成為穆斯林的幾個世紀之后,伊斯蘭教才成為摩洛哥里夫山區的宗教。同樣,在英語成了蘇格蘭平原的主要語言之后,蓋爾語仍舊在高地被幾代人使用。與此相同,在希臘語成為低海拔地區的主要語言之后,瓦拉幾語仍舊在希臘品都斯山脈地區存在了很長時間。山區和高地確實讓人們從文化和經濟上產生了隔絕,如蘇格蘭高地和錫蘭(斯里蘭卡)殖民地的高地。這兩個地區還有一個相同點,就是在低海拔地區被另一種文化占領融合了很多年之后,它們還保持著自己的獨立性。即便山區被納入一個更大的國家或者受一個帝國的管控,這種管控也往往無法一直有效,如奧斯曼帝國管轄下的黑山山區、摩洛哥蘇丹管轄下的里夫山區和莫臥兒王朝統治者管轄下的印度高地。與世隔絕是政治自制和文化隔離的關鍵,在很多貧窮的山地都是如此。1860年,意大利南部亞平寧山脈的123個路加尼亞村莊有91個完全沒有任何道路。即使到了20世紀,希臘的品都斯山脈地區也有些地方完全不通車,當地人只能靠騾子和步行進出,其中一個村莊直到1956年才通電。在20世紀晚期的摩洛哥里夫山區,冬天積雪會完全堵塞道路。

山地社區的文化隔絕因暫時性的遷徙而稍稍得到緩解。男人會到低海拔地區尋找工作,當他們回來的時候或多或少會帶回一些對另一種生活方式的看法,而留在家里的女人甚至連這些看法都沒有。而且,外面的人偶爾也會來這些山村生活,從而為山村帶來一些新的看問題的視角。通常,大部分婚姻里的男性和女性不但來自同一座山,而且來自同一個村子。最終,很多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會因為貧窮而讓他們的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工作。其代價就是這些孩子的教育,由此也切斷了另一個與外面的世界接觸的源泉。

世界不同地方的山區還存在著另外一種規律,那就是那里的人會利用冬季漫長的時間制作豐富多彩的家用手工藝品,至少在最近的幾個世紀里是這樣的。比如,瑞士木雕不但在家門口的挪威找到了對手,而且在世界另一邊的克什米爾找到了對手。從編織品到金屬器具,各種各樣數不勝數的家庭手工藝品從山區被運送到全世界的市場上。物品雖然很小但是價值往往很高,足以支付從山區運出來所花費的高額費用。

在貧瘠落后的山區生活的艱辛培養出了舉世聞名的斗士,這些斗士可能來自世界的各個地方,包括蘇格蘭高地人、印度廓爾喀人、阿爾巴尼亞人、摩洛哥瑞非人、越南山地居民、瑞士人。這些人不但在自己的祖國令人畏懼,作為其他國家的雇傭軍也如此。英國軍隊著名的蘇格蘭高地軍團和廓爾喀部隊曾經和為奧斯曼軍隊服務的阿爾巴尼亞人和瑞非人并稱。與他們齊名的還有20世紀30年代西班牙內戰期間為佛朗哥作戰的5萬到6萬名瑞非戰士。據估計,在15世紀到18世紀,大概有100萬瑞士士兵作為雇傭軍死于對外戰爭。

山地人的戰斗能力也常常體現在發生在自己國家的搶劫和血仇上。在幾個世紀里,高地的掠奪者靠劫掠低海拔地區更加富饒的地區為生。庫爾德人襲擊亞美尼亞村莊,蘇格蘭高地的人襲擊蘇格蘭平原的人,在意大利、西班牙、巴爾干、印度和中國西藏都存在類似的事件。世仇也是山地人鍛煉戰斗技能的出口。美國塔格佛克河地區聲名狼藉的“哈特菲爾德與麥考伊宿怨”作為一個案例,反映了這些南方移民來源的英國地區的民風。而這樣的部落世仇和家族世仇在其他山區同樣存在,如摩洛哥的里夫山區、黑山的巴爾干山區、高加索山區和中國臺灣的山區。

一些山區發現的礦藏為礦業和與礦業相關的技能提供了契機。因此,哈茨山的德國人成了著名的礦工。波希米亞、挪威、西班牙、巴爾干和墨西哥等國的礦藏都產生了對德國工人的需求。德國人通過這種方式遷徙到上述各個國家的事實也說明,雖然地理環境為居住其間的人提供了機會,但是并不能保證這些人會抓住這些機會。否則,這些國家的所有有礦藏的山區和平原地區都應該培養出土生土長的礦工,也就不會有進口德國礦工的需求了。

從地理的角度講,山脈和高地的重要性不僅僅因為它們是重要的地理障礙,而且這些地形會對環境的其他部分產生積極和消極的影響。河流和小溪能夠穩定地流淌是因為山川上積雪的融化,在熱帶非洲這樣沒有山脈的地區,河流水量會變化非常大且極不規律,因為支持這些水流的只有雨水。西班牙的內華達山脈和土耳其的托羅斯山脈都能提供充足的雪水,供山下的平原發展灌溉農業,而單靠雨水是做不到這一點的。當溪流發源于高海拔的高原、山脈或山麓丘陵時,高地對河流有一個消極的影響。因為河流必須通過湍流或瀑布的方式急流而下,坡度大的河流通常很難或者根本就不可能被引導。山脈同樣對于降雨模式有重大的影響。當潮濕的空氣飄向山脈時,潮濕空氣形成的一側的降雨量通常是被稱為“雨影”的山脈另一側的好幾倍。因為潮濕空氣在翻越山頂的時候會丟失大部分水汽,結果就是居住在同一個山脈或者山麓丘陵兩側的人擁有不同的農業機會。意大利南部亞平寧山脈西側的一些地方年降水量達到2 000毫米,而東側只有300~500毫米。同樣,美國太平洋西北部喀斯喀特山西側的平均降水量是東側哥倫比亞高原的10倍。

通常,山脈的兩側不但雨量不同,坡度也不相同。這個事實曾經有重要的軍事意義,因為在坡度較緩一側的人可以輕松地爬上緩坡,然后從天而降襲擊他們的鄰居。山口的位置和形狀同樣具有重要的軍事和文化意義。羅馬士兵很輕易地就能通過山谷到達高盧,但是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能通過通往德國的山口,因此羅馬文化首先到達高盧,其后才以二手的形式到達德國殖民地。

沿海居民同樣具有鮮明的文化特色。與內陸地區的居民相比,他們和外面的世界接觸得更多,因此往往更加有文化,更加懂技術,也更加會社交。與其他和地理相關的文化特征類似,這些特點并不是種族性的而是地域性的。有時候,沿海居民在種族和民族上是不同的,如歷史上德國人曾經處于俄國的沿海邊緣地帶。但是內陸人和沿海人的不同仍然存在,哪怕他們屬于同一個種族。因此,中世紀身處亞得里亞海港口城市杜布羅夫尼克的斯拉夫人,在文學、建筑、繪畫等文化領域和現代商業領域比內陸地區的斯拉夫人要進步得多。同樣,熱帶非洲的沿海居民與外界的接觸更多,在科技和社會組織能力上進步更多,從而成了奴隸主奴役內陸地區的非洲人。沿海地區作為文化十字路口一個重要的表現形式,就是世界上的很多通用語言都起源于這些地區,不論是在黎凡特、非洲的斯瓦希里海岸,還是在中國和東南亞的港口。

當然,土壤對可能進行的農業類型具有重要的影響,對可能的社會類型也有重要的影響。在土地富饒的地區,同一個家族世代以耕作為生是可能的,但是在土壤貧瘠的地區就不太可能了。因為在這些地區,一塊土地幾年之后地力就會枯竭,人們不得不放棄這塊土地,尋找新的耕地,同時讓原來的土地自我恢復。一塊土地如果不能長時間供養一個社會,這個社會就必須不停地遷移,這就意味著這個社會不會存在城市以及與城市相關的文化。在熱帶非洲和亞洲的一些地區,移動的刀耕火種的農業形式很常見。這些文化沒有建立起自己的偉大城市,而其土生土長的居民長期以來常常被其他更加城市化的社會或國家征服和奴役。中世紀早期的歐洲同樣如此,中東歐的斯拉夫人長期實踐刀耕火種的農業形式,從而出現了很多不同的社會組織形式。犁具出現之后,人類才形成定居的社會。就像農業的自然屬性影響城市生活的可能性一樣,與城市相關的經濟和技術的進步程度反過來也會影響農業。因此,16世紀威尼斯、米蘭和熱那亞這些繁華城市的內陸地區引入了很多重要的農業方法。

北非、中東和亞洲中部的沙漠和草原往往會出現游牧社會。這些游牧民族出現了很多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征服者。一波又一波來自中亞和高加索的征服者在幾個世紀里將其他民族驅逐到東歐和南歐,在烏克蘭、波蘭、匈牙利平原和巴爾干地區形成了征服的連鎖反應。那些被驅逐的民族轉而驅逐其他民族。另外一種不那么戲劇性也不那么極端的遷徙方式,是發生在一些地區的季節性遷徙。一年不同的時間,羊群和其他動物需要在不同的地方放養以免造成地力枯竭。有一些民族婦女和孩子會留在一個固定的定居點,而男人和羊群會季節性地遷徙,巴爾干地區就是如此。

當我們把山脈、河流、氣候、土壤等地理因素放在一起考慮的時候,它們的重要性比單獨考慮的時候更大。比如,降水對農業的影響不僅僅取決于降雨量的多少,還取決于土壤保存水分的能力。中國北部的黃土保水能力非常好,中等程度的降水量就足以保證農業的繁榮了。而在巴爾干地區石灰巖土壤的條件下,雨水一降到地面就會流入地下。同樣,河道可調整性的經濟價值也和附近的土地密切相關。如果河流流經的土地工業或農業并不需要其資源,就算河道可以通航,那么它的經濟價值也微乎其微,亞馬孫河流域就是這種情況。在其他資源豐富的地區,河道的可通航性對經濟和文化的發展至關重要。俄羅斯也是如此,河流和國家的其他自然資源相隔甚遠,且河流彼此不連通,與流經主要的農業和工業生產區域且彼此連通最終流向大海的河流相比,這種河流的經濟作用非常小。與此相反,有些港口雖然不及其他港口深,不及其他港口寬廣,也不及其他港口遮蔽性好,但是如果這些港口是附近生產區域內唯一的出口,那么它們還是能夠成為繁忙的港口的。意大利西北部的熱那亞和東非的蒙巴薩島就是這樣的例子。達爾馬提亞海岸上的杜布羅夫尼克港口也是如此,這個港口戰略性地處于中世紀的國際貿易路線上,因此得以發展繁榮,雖然港口本身并不是特別引人注目。

有時候,某些地區存在著最優的地理環境,比如歐洲的西北部。另外一些地方幾乎所有的有利要素都不具備,比如熱帶非洲的一些地區。還有一些地區具備某些有利要素而不具備另外一些有利要素。這種分布情況造成的結果一方面是經濟發展的差別,另一方面是人口或人力資源在技能和經驗上的差別,而后者往往是更基本的。鑒于地理要素的組合方式千差萬別,地球上不同區域的人發展特定技術和經驗的機會也各不相同,而全球化的移民將這些具有不同技能、天分和外觀的人聚集在一起,讓他們在另外一片土地上相互競爭,因而這些人很少有相同的經濟和社會命運。

地理影響能夠將一種文化與另外一種文化區分開來,哪怕這兩種文化的地理位置非常接近。而類似的地理影響和類似的社會規則可能存在于世界上相隔遙遠的兩個地方,山地人的劫掠和世仇就是這樣的例子。也就是說,這種規律并非“民族特征”或“種族特性”,而是世界范圍內的地理起源。這些規律也不是種族特征,哪怕我們只將種族特征定義為一個民族與另一個民族的非基因的不同。特定的文化體系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和特定的種族是協同擴展的,日本文化就是這樣的例子。但是事實并不總是如此,或者并非天然如此。簡而言之,地理影響穿過國家的邊界和種族的界限,在不同國家產生類似的效應,在同一個國家的不同地區產生不同的效應,或者在同一個種族具有不同文化的成員中產生不同的效應。這并不是說民族文化影響是不存在的,顯然,這些影響是存在的。語言、宗教和政治傳統是將一個民族不同人群統一在一起的文化價值,但是這些不同的人群還會受到不同的其他因素的影響。我在這里想說的是,由地理、歷史或其他因素造成的不同的文化規律與單純的“民族特征”或“種族特征”并不一樣。這些因素可能相互重疊,甚至在某些情況下是完全一致的,但是它們也會變得非常不同。

地球上的大陸和地區從地理上講并非都是獨一無二的,其內部也不是均質的。一個地區地理影響的總和可能和另外一個地區地理影響的總和大不相同。這些不同不僅影響了原本的這個區域,也影響了從這個區域出發遷徙到世界各地的人群所固有的文化。

從地理的角度講,世界上最幸福的區域之一就是北歐和西歐,那里有發展現代工業經濟所需的所有資源。鐵礦石和煤炭儲備是鋼鐵工業和基于鋼鐵工業的重工業所需的關鍵要素,而這些資源都集中在魯爾谷、威爾士、瑞典和阿爾薩斯-洛林地區。而法國和德國曾經在阿爾薩斯-洛林地區進行過艱苦的戰斗。北歐廣袤的沿海平原為生活在那里的人提供了優良的農業資源。其間交錯著很多可以被疏導的河流,它們將大片的土地從經濟和文化上交織起來。歐洲有很多半島、島嶼和數不勝數的港口,這幫助歐洲很輕易就獲得了航海的途徑。墨西哥灣暖流溫暖了西歐國家,給了它們相對西半球或亞洲同緯度地區更加溫暖的冬季。倫敦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比美國大陸48個州都要靠北,但是它的冬季要比紐約溫暖得多,更不用說與明尼蘇達州和威斯康星州的城市相比了。

東歐、中歐和地中海地區并沒有相同的優勢。墨西哥灣暖流對大西洋沿岸歐洲國家氣候的影響隨著距離的增加而減弱,它對歐洲大陸東部和中部國家的影響已經非常小了。在這些地方,河流凍住的時間更長,冬天更長,而且冷得讓人難以忍受。現代社會所需的自然資源也不那么充沛,比如在中歐和東歐的一些地區就沒有這些資源。在巴爾干地區找不到北歐那些廣闊的沿海平原,那里的山川直接伸展到海邊,而岸邊的港口也不能通過河流和內陸連接起來。西班牙地區也缺乏能夠導引的河流,而西西里既缺乏河流也缺乏降水。

這些地理優勢方面的巨大差距不僅體現在歐洲不同國家的財富差距上,也體現在生活其間的人民的技能、工業經驗和生活方式上。比如,當地中海人移居美國或澳大利亞時,他們沒有像德國或英國移民那樣帶去工業化所需的技能以及現代化的生活方式。他們帶去的只有在貧瘠的土地上和地中海的海水中艱難掙扎了幾個世紀所積累的節儉,以及同樣的生存環境所鑄就的頑強和耐受力。意大利移民往往能夠忍受貧窮和窘困的生活環境,并且會從他們微薄的工資里節省出錢來。這些品質在歐洲國家、西半球和澳大利亞都廣受認可。而意大利人能夠擁有這些品質的根源就是他們的地理條件和歷史傳承。同樣的特點也烙印在很多其他地中海民族身上。但是意大利人是一個特別有趣的研究對象,因為他們不僅包括南部地中海人,也包括北部波河河谷的工業社會人群。波河河谷在地理、經濟和文化特點方面和北歐及西歐非常相似。

歐洲不同地區的人擁有的不同技術和經驗造成的結果可以通過一個事實加以驗證。在20世紀初期的美國,南歐和東歐移民的平均收入和英國、蘇格蘭、荷蘭以及挪威移民最低收入的15%相當。在學校里,他們的孩子往往被本土生的美國孩子以及北歐和西歐移民的孩子落在后面。他們孩子的智商往往和美國黑人孩子相當,甚至更低。這些特點不僅僅體現在美國。在二戰前的澳大利亞,來自意大利南部、達爾馬提亞、馬其頓和希臘鄉下的移民通常都是文盲,而且他們的第一語言往往是本地方言而不是原本所在國家的官方語言。

這些來自南歐國家的澳大利亞移民3/4都來自崎嶇的丘陵和山區,或者是這些地區陡峭的海岸和島嶼,很少來自城市或平原。雖然這些偏遠地區最終進入了現代社會,但是這些人具有的技能還是遠遠落后于來自其他有著更發達的工業社會的歐洲國家的人所具有的技能。這種差異也體現在這些移民在澳大利亞和美國的收入上。直到20世紀70年代,來自希臘、意大利或南斯拉夫的澳大利亞移民收入的中位數仍低于來自聯邦德國或英語國家移民收入的中位數。在專業和技術職業中,來自南歐的澳大利亞移民的占比仍舊非常低。幾乎一半的意大利移民、絕大多數希臘移民和絕大多數南斯拉夫移民都是沒有技術的勞工。

同樣,亞洲也存在這樣顯著的地域文化差異,而這些差異很大程度上來自地理環境。世界上最高的山脈——喜馬拉雅山,將亞洲的兩大古文明分隔開。一個是中國文明,另外一個是印度文明。這兩大文明分別發展起來,其差異遠遠大于任何兩個歐洲或中東的文明。特別是中國,其文明自成體系,而且在幾個世紀里一直處于世界領先地位。中國文明領先的一個例子就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歐洲對中國產品有著很大的需求,但是歐洲除了金銀就沒有能夠用以交換的貨物了。在阿拉伯人將指南針介紹到歐洲之前的幾十年里,中國人就在船舶貿易中使用指南針了。在歐洲第一次用印刷術印刷谷登堡《圣經》的幾個世紀之前,中國就已經開始印刷書籍了。中國的絲綢和瓷器在亞洲、歐洲和非洲都有很大的需求量。中國文化對韓國和日本文化產生了重大影響,也對波斯和俄羅斯這些遙遠的國家產生了人們可以感受到的影響。從8世紀到13世紀,外部因素對中國產生的影響很小。但是中國文化的影響很少是通過移民傳播的,至少不能和歐洲文化向西半球的大規模擴散相比。歐洲文化的傳播方式不僅僅是通過上百萬歐洲人的遷徙實現的,也是通過西半球世居民族的歐洲化和被帶到新世界的上百萬非洲人的后裔實現的。

日本作為一個例子時刻提醒著我們,自然資源匱乏本身并不足以阻礙工業的發展,雖然自然資源的匱乏會阻礙這種發展在特定社會結構下自然地產生。日本的工業化是對歐洲——尤其是英格蘭和蘇格蘭——以及美國經驗的移植。這來自日本政府的刻意選擇,其目的是舉全國之力追上西方國家。為什么這件事發生在日本,卻沒有發生在印度、阿比西尼亞或巴爾干?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但是它幾乎沒有答案。甚至沒有得到系統化的研究。許多個世紀以前,日本也曾經非常熱衷于來自中國的文化和技術。那時中國的文化和技術代表著世界的最高水平。簡言之,地理是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但是并非決定性因素。否則,日本和瑞士這樣的國家早就成了世界上最窮困的國家。但是事實上,它們位列世界最發達國家的行列。

雖然大量的中國人、日本人和印度人移民世界的其他國家,但是他們帶去的文化只影響了他們自己所代表的小圈子,對于外面的世界影響甚微。或多或少,這些亞洲移民會吸收新環境中西方社會的生活方式,同時保留那些能讓他們在這些新國家發展起來的固有的工作方式和規則。

亞洲的西南部也被稱為中東。中東同樣有很多到其他國家生活的移民,這些移民的文化特點也反映了他們的社會發展其間的地理環境。他們所生存的環境既缺乏熱帶環境常有的充沛的食物資源,也缺乏北歐具備的現代工業社會發展所需的自然資源。中東人自古以來就需要艱難地維持生計,不論是在沙漠中過著游牧生活的貝都因人,還是過著灌溉農業生活的其他人。也許從這個地區發源然后擴散到全世界的作為異鄉的少數中間人的貿易生活才是最艱難的。中東作為經濟重地,在幾個世紀里一直是歐洲和亞洲的貿易中轉地,因而產生了很多貿易港口和很多擅長貿易的民族,其中猶太人、亞美尼亞人和黎巴嫩人最為知名,不但在中東,在有人居住的每個大陸上的其他國家都是如此。從這個地區走出來的少數中間人的技能和天賦與從中國南部同樣環境中走出來的中國移民有著驚人的相似性。中國的這些地區沒有發展工業所需的地理條件,但是有重要的商業港口。因此,經商成了生活在那里的人們的生存技能。

遷移本身并不總是永久性的。其長度從幾個月、幾年到幾代人不等。從古至今,牧羊人一直和他們的羊群一起遷徙,從夏季的牧場到秋季的歸家收割,再到冬季的避寒之所。農業勞工同樣隨著季節遷徙。這種遷徙可能發生在自己國家內部或鄰國,也可能發生在北半球到南半球之間。他們利用兩個半球的季節逆轉,在一年中尋找兩次種植周期。來自法國阿爾卑斯山和中央山脈,以及瑞士和奧地利山區的山地人冬天常常離開家鄉到城市里工作,借以補貼微薄的家庭收入。在法國奧弗涅的高地有一種說法,“一半人的生計依賴于另外一半人的季節性遷移”。

同樣,意大利北部的人常常在春天出發到其他國家工作,然后在秋天返鄉。倫巴第人會去瑞士,威尼斯人會去奧地利,皮耶迪蒙特人會去法國。這些歐洲內部的區域性遷徙并不是偶然的。直到19世紀末,在歐洲內部遷徙的意大利人仍舊多于渡過大西洋遷移到美國的意大利人。在中歐和東歐也存在這種長久以來的季節性遷徙,比如波蘭的女人和孩子會遷移到德國東部的糖用甜菜農場工作。很多窮人因為巴爾干地區地形和技術上的落后而無法加入國際化移民浪潮。直到19世紀晚期,鐵路才通到這些地區。到達塞爾維亞的第一條鐵路建成于1878年,然而東歐和中歐的季節性移民比鐵路的建成要久遠得多,因為人們可以通過馬車或步行穿過那里的平原,這與巴爾干人面臨的崎嶇地形不同。

旅居者并不僅限于這種季節性遷徙。從事商業和工業的人沒有理由將他們留在外面的時間和季節聯系起來,因此他們往往留在國外很多年直到完成自己的任務。移民中的旅居者與定居者不同,他們包括技術工人、工程師和商人。正是這些人在19世紀將現代工業知識和技術從英國帶到日本,又在沙皇俄國和蘇聯時期將這些知識和技術從西歐和美國帶到俄國,并從英國、法國和德國帶到阿根廷。其他的旅居者包括來自中國和黎巴嫩的商人和其他少數中間人,他們已經習慣了一種生活規律,就是在國外工作一生,等到年紀大了歸國養老。這種狀況持續到他們的祖國因為壓迫或暴力變成越來越少人愿意回去的地方。

從理論上講,永久遷移者和旅居者無論存在多么大的差別,實際上使用這種歸類方式都存在很大的困難。因為外部條件和移民者自己的觀念變化總是會影響他們選擇寄居還是定居的決定。當黎巴嫩人發現自己的祖國變成了他們不愿意回去的地方之后,他們往往滯留海外,不情愿地變成定居者。他們定居的地點可能是他們最初遷移的地點,也可能是之后搬到的另外一個國家。比如,塞拉利昂的黎巴嫩移民中的馬龍派基督徒往往會在退休后到愛爾蘭養老,因為他們與在塞拉利昂做傳教士的愛爾蘭牧師聯系非常緊密。反過來講也一樣,很多原本準備定居的移民,一旦發現這個國家讓他們失望了,他們就可能回到自己的祖國,或者遷居另外一個國家。然而,也有一些人在遷移之初就很明顯是會回去的,比如那些將妻子和孩子留在國內的男性,和像西西里人那樣將很大比例的收入都存起來的人。

旅居者和歸家者往往會對他們的祖國產生重大的經濟影響。巴基斯坦1981年的國民生產總值的9%來自海外勞工的匯款,而這些匯款填補了該國86%的貿易赤字。1980年在中東工作的亞洲移民一共向他們的祖國匯回70億美元。這些移民多數人都是留妻子和孩子在國內的年輕男性。很顯然,這些人都是旅居者。在這種情況下,這些旅居者同樣對他們寄居的國家產生了重大影響,他們構成了科威特、卡塔爾和阿聯酋80%~90%的勞動力。在很多其他國家也是如此,國外匯款構成了它們財務表上的重要科目。以1979年為例,葡萄牙的海外匯款相當于出口總額的70%,土耳其的海外匯款相當于出口總額的80%,埃及的海外匯款相當于出口總額的93%,而約旦的海外匯款比出口總額多出26%。一項關于這種現象的調查指出,“很難想象能有一種機制將這么大規模的資金轉移到這么多(這么窮)的國家讓這么多的國民受益”。更重要的是,這些匯款者多數都是沒有技術或技術水平不高的工人,所以他們匯回去的錢幫助的通常都是工薪階層的家庭而不是精英階層。外國援助通常也是這種形式,20世紀80年代晚期,全球范圍內的海外匯款總額超過了全球所有政府機構提供的跨國援助的總和。

返回的人帶回去的不僅僅是金錢,還有新的技術和改變了的觀念。意大利移居者回到家以后總是“像大人物一樣”。這樣的故事在各國的移民中都有流傳,比如,回到印度古吉拉特邦的耆那教徒過上了讓很多其他耆那教徒看不慣的高高在上的富足生活,就像意大利返鄉者被其他意大利人看不慣一樣。有時候返鄉者會和其他返鄉者一起生活在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小圈子里,不論是在意大利還是在印度,都是如此。這在某種程度上說明,除了觀念上的轉變,他們的生活也得到相應的改善。比如,雖然意大利南部人對正規教育并不十分看重,但是很多意大利移民返鄉之后很樂于讓他們的子女接受正規教育。一項在20世紀下半葉進行的意大利移民研究給出這樣的描述:

在今天的意大利南部,幾乎每個村莊都有很大一部分土地所有者甚至大部分土地所有者都是從美國歸來的。

更讓人震驚的是,成千上萬的意大利移民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尋找一切機會把他們的孩子送到意大利的高等學府接受教育。我在意大利南部村莊的研究表明,移民帶來的最令人吃驚的結果之一就是創造出成群結隊的教師、律師、醫生和其他行業的從業者。這些人的培訓費用都是由他們移民美國的父親通過長期勞作攢下來的。這些移民為意大利社會貢獻了越來越多的中產階層。

不論是對意大利人還是其他民族來說,不是每個人都能獲得這樣的進步。有些人經歷了很多失敗之后返回家鄉,也有一些人返回家鄉之后就恢復了原來的生活方式。鑒于往往是更加窮困和沒有技能的人才會移民,顯而易見他們中的許多人會在國外從事低技術水平的工作,而且回國時他們也沒有獲得更高的技能。更重要的是,無論是作為永久定居者還是作為旅居者生活在國外,那些出門時就已經決定返鄉的人基本上都沒有什么理由主動適應外面的社會,雖然他們有足夠的動機和雄心努力工作存下錢來改善家庭生活。移居工業發達的西北歐的希臘人的處境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移民們愿意從事任何報酬不錯的工作,并不考慮晉升的空間或職業培訓。何況多數移民的教育水平都很低,因而無法充分利用所在國家的教育和職業培訓機會。而且這些移民都樂于長時間加班加點,因此無法剩下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提升自我。有些移民在專業化程度高的工業流程中學習了一些技術,但是這些技術在希臘本土的需求量非常低,因為希臘的大部分工業還是低技術水平的工業。很多返鄉者不愿意在希臘的手工業行業工作,因為他們在這里掙的工資只有在國外掙的工資的一半左右……返鄉者通常愿意從事個體經營,或者他們能夠稍稍用上自己在外學到的技能的職業。同樣,還有一個非常值得注意的現象,那就是這些返鄉者常常很輕易就恢復本土勞動力所習慣的輕松的工作方式。

這些返鄉圖景之間的差異并不矛盾,也沒必要拿來證明意大利人和希臘人之間的差異。毫無疑問,你在很多國家能同時看到這兩種場景。但是很少發生返鄉者比離開之前過得更差的情況。那些除了積蓄什么也沒有帶回來的返鄉者,即便一回來就恢復了以往的生活方式,至少現在他們也能夠負擔得起之前負擔不起的消費品。而且通過浮光掠影地觀察外面的生活方式,他們多多少少會有一些自己的見解。在希臘的旅居者中,大多數人具有希臘的農業背景,但是很少有人在返鄉之后仍舊從事農業。在國外的生活除了讓這些返鄉者更加城市化,希臘返鄉者往往還表現出改變了的對家庭生活、宗教和政治觀點的態度。對于想要擺脫貧困的人來說,更好的房子和更高的生活標準這種輕微的改變并不是小事。一項研究發現,巴基斯坦返鄉移民存款的22%用在了購買或建造房子上,而在泰國返鄉移民中這個比例是60%。孟加拉國移民將6%的存款用于啟動一個小生意。斯里蘭卡移民花在這件事上的錢占到了他們總存款的23%。

我們必須把誠摯的返鄉者和那些因某種情況只是從形式上返回他們的祖先一度生活的地方的人區分開來。在幾個世紀里,很多德國人移居歐洲東部和東南部。二戰以后,出于對納粹軍隊戰爭期間占領暴行的反抗,這些地方對上百萬德國人進行了驅逐。因此,數量巨大的德國人“回到”了他們從來沒有生活過的國家。同樣,東非在戰后初期的民族獨立運動中曾經大規模驅逐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從政治上講,這是把這些人送“回”他們的祖國,而事實上,很多人就生在他們所處的國家,他們從來沒有回過他們祖先的祖國。很多人并沒有回到印度次大陸而是定居在英國。19世紀早期,美國曾經計劃將奴隸們“送回非洲”。這種嘗試一樣是把人們“送回”他們沒有見過甚至他們的父母祖父母也沒有見過的地方。雖然這項回到非洲的計劃從來沒有像計劃的那樣大規模實施過,但是確實有一些來自美國的自由黑人定居在了利比里亞。利比里亞用一種慘痛的方式證明他們確實是外國人,因為他們對非洲的疾病沒有生物抵抗力,所以他們的死亡率非常高。

移民并不是一件一勞永逸的事情,甚至對于那些永遠離開自己的家鄉沒有計劃返回的人也是如此。他們可能會從一個國家遷徙到另外一個國家,直到定居下來。舉個例子,大部分遷移到美國的波蘭人在到達美國之前都在波蘭之外居住過。很多南歐人也在自己的祖國之外居住了很長時間才定居在澳大利亞。移民的故事經常包含再次移民的經歷。這些重復遷居的故事也通過不同的場景測試著一種文化的頑強性。比如,猶太人在幾個世紀的大規模遷徙中并沒有損壞他們文化的傳承性,也沒有損壞他們的凝聚性,雖然這兩個特征在整個遷徙過程中都發生了變化。

征服者、難民、奴隸和旅居者這類遷移模式,超越了決定定居國外的遷移模式。即便在150年前的跨海大遷移時代,也有大量的人會返鄉。據估計,19世紀30年代中期到20世紀30年代晚期,大約有3 000萬人離開了印度次大陸,其中2 400萬人回到原來的國家。雖然這些印度移民散落在從南太平洋到加勒比海地區到東非上千英里1英里≈1.61千米。——編者注的海岸線上。在這個圖譜的另一端,難民很少返鄉。不論他們躲避的是饑餓還是暴力迫害。前者如19世紀40年代的愛爾蘭難民,后者如從19世紀80年代開始的來自東歐的猶太難民。19世紀20年代初期,美國不到10%的愛爾蘭移民和猶太移民回到原來的國家。相比之下,同一時期大約60%的意大利南部移民、克羅地亞移民和斯洛文尼亞移民回到了自己的祖國。

移民各種各樣的遷徙原因也體現在不同的移民規律上。難民對他們原本的社會群體來說更有代表性,不論是從年齡、性別還是從其他人口統計學特征上來說都是如此。而旅居者通常都是男性,而且通常都是年輕人。中國人、日本人和意大利人大規模遷出的時候,男性移民的數量往往是女性的好幾倍。不論這些移民的移居地是美國、拉丁美洲、亞洲,還是澳大利亞。

當移民從寄居變為定居的時候,性別比例通常就會發生變化,變得男女比例更加均衡。有的時候這種變化很急劇。前面的男性為主的移民群體常常跟隨著一個女性為主的移民群體,當然出生在新世界的移民后代通常性別比例是均衡的。有時性別比例均衡的方式是,一些男性仍舊遵循寄居的模式返回故鄉,而女性會留下來。通常女性都是決定留下的男性的妻子。不論這些男性是不是一開始就決定定居,一旦做出這種決定,他們就會捎信讓家人來和他們會合。在那些父母安排婚姻仍舊很盛行的地區,女性移民通常是去投奔他們的未婚夫的,她們常常會一到達就結婚。這在加拿大和美國的日本移民中曾經非常常見,在澳大利亞的意大利移民中也不少見,特別是那些無法負擔一趟回家選新娘的旅費的意大利人。

從原則上講,難民雖然與旅居者或其他類型的移民不同,但是這種差異常常很難被區分,在20世紀晚期尤其如此。那個時候為難民設計的到別國避難的國家政策和國際政策常常會被一些人利用,這些人宣稱自己是受迫害的難民以規避移民法。一些專業的非法移民中介在其服務中包含了幫助移民編造故事的項目,以幫助這些移民博取庇護。而且非法移民者也了解到將自己偽裝成難民能夠增加被允許停留的可能性。申請失敗的人也包括真正的合法移民和難民,這些人的移民路徑因那些濫用輸入國的慷慨和信任的非法移民活動而受到限制。

少數中間人

一類特殊的移民就是少數中間人,這些人包括商販和放貸人。前者既包括推車小販,也包括國際商貿人士,而當鋪老板、小額貸款大亨、國際金融家則屬于后者。通常,在這些職業中,處于上層職位的人很少,多數從業者處在收入、技術、經驗水平都不足的初級階段。然而,即便是中等富足的少數中間人,也會比真正富足的貴族或匠人等其他群體受到更多的仇視。只不過,那些獲得巨大財富的極少數少數中間人往往被視作這個群體的代表人物,而不是特例。

從某種程度上講,少數中間人加速了產品從生產者到消費者的轉移。但是他們自己并不會生產任何產品。不論是在一個民族小圈子里還是在一個國家里,少數中間人在從事這些活動的時候面對的都是人口中的大多數。為了讓這些活動成為一種可行且持久的工作,這些少數中間人和他們的客戶必定存在一些文化上的差異。除此之外,每個社區或國家都會有自己的少數中間人。但是不論少數中間人在歷史上和其他社會角色的種族和文化差異有多大,少數中間人都不代表一種特定的種族和文化。

一些少數中間人是非洲人,比如尼日利亞的伊博人;一些是中東人,比如黎巴嫩人和亞美尼亞人;一些是不同種族的亞洲人,比如海外華人和海外印度人;最廣為人知的少數中間人是猶太人,包括歐洲人和中東人。從文化角度講,這些人在語言、飲食、音樂和社會習俗方面各不相同。僅僅在文化被狹義地定義為工作技能、工作習慣,以及從事少數中間人這個行業所需的堅毅的時候,這些不同的人群才會顯示出共同點。他們共同擁有的是一種特定的“人工成本”,這種特性被經濟學家稱為經濟活動中的經驗和知識。

在群體關系中常常出現的摩擦如果發生在少數中間人身上,就會變成極端的敵意。“大屠殺”這個詞常常被用來指代在歷史的不同階段針對歐洲的猶太人進行的群眾暴動和暴行。然而,同樣的報復性恐怖事件也發生在世界其他國家的少數中間人身上。尼日利亞的伊博人、奧斯曼帝國的亞美尼亞人、斯里蘭卡的泰米爾人和東南亞的華人都曾經遭受這樣非人的折磨。舉一個令人震驚的當代例子,在斯里蘭卡大街上一個被隨意選中的泰米爾人被從公交車上拖拽下來,澆上汽油,被一個僧伽羅暴徒點著。當她痛苦地死去時,人們卻圍著現場跳舞拍手。在1966年尼日利亞的種族沖突中,數以萬計的伊博人被暴徒不分良莠地殺害。回到1895年,土耳其暴徒屠殺了大量亞美尼亞人。其間3 000多男人、女人和兒童逃到一個大教堂里避難,而暴徒用30桶汽油點燃了教堂,將所有人活活燒死在教堂里。

所有這些無辜受難者的共同點就是,他們代表了這些國家的少數中間人。這些人并不都親自從事少數中間人的職業,只是周圍的人群通常會遇見他們民族的人從事這個職業。哪怕多數的泰米爾人、伊博人或亞美尼亞人都在其他行業從事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工作。

少數中間人到底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引起了這樣惡毒的敵意?其他的少數種族和少數民族也曾面臨不同程度的敵意,比如移民、奴隸的后代或本政府地區的世居居民。但是并沒有哪個少數群體曾經那么多次面臨那樣大規模的致命的暴力行為。數以萬計的伊博人被他們的尼日利亞同胞屠殺。而在奧斯曼帝國,被屠殺的亞美尼亞人超過100萬。在幾個世紀里,歐洲的猶太人一次又一次遭受喪心病狂的暴徒的屠殺。而這些都發生在政府控制的有600萬受害者的納粹大屠殺之前。而且,少數中間人自己很少是掀起仇恨的暴力之徒。

雖然造成仇恨甚至被暴力對待,但是各種各樣的少數中間人還是遍布世界各地,并且在歷史進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這些并不能解釋為什么這些少數中間人會受到這樣特殊而嚴重的仇恨和暴力。也許讓人們對他們產生強烈情緒的事實是,他們所發揮的經濟作用在歷史上一直被誤解和譴責,而誰在發揮這些職能反而不那么重要了。更重要的是,少數中間人的社會孤立性讓人們很容易想象他們最壞的一面。“抱團排外”是一個經常用來形容他們這種孤立性的詞。在這種情況下,熟練的煽動者就能利用這種形象,煽動公眾對他們產生瘋狂的仇恨。

雖然中間人是按照他們的經濟職能定義的,但是少數中間人經常存在于本地人不能提供自己的中間人的地方。這些地方不能產生本地中間人的原因千差萬別,可能僅僅是這種職業不能吸引本地人,然而更多是因為本地人無法長期和從事這種職業的人進行競爭。以阿根廷為例,本地阿根廷店主發現,自己的生意在與猶太移民的競爭中每況愈下。因為這些猶太移民提供更低的價格,而且讓原來只能付現金的客人使用信用賒賬。照搬這些猶太人的做法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在微薄的利潤空間下,這種經營需要精打細算,還需要忍受在艱難的生活水平下生存,直到有足夠的客戶資源能用數量來彌補單價上的損失。允許信用賒賬同樣需要精明的判斷,比如賒給誰、什么時候賒、賒多少、賒賬的條件是什么。在這里,經驗是不可替代的。同樣不可替代的還有根據觀察和交往得來的對當地每個人的了解。在這個對技術要求非常高的領域里,有著幾代人甚至幾個世紀經驗的少數中間人很明顯有很多優勢。在這個行業里,精明的理解、辛勤的工作、加班加點和不可避免的風險都是常態。對于那些漫不經心的人來說,破產并不遙遠。

猶太人是最著名的少數中間人,他們甚至成為這種職業的代名詞。比如,海外華人被稱作“東南亞的猶太人”,黎巴嫩人被稱作“西非的猶太人”,帕西人被稱作“印度的猶太人”,等等。事實上,猶太人并非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少數中間人,而且少數中間人也不是現在各國猶太人最主要的職業。從歷史上講,猶太人確實不成比例地集中在中間人這個行業里。他們從事這個行業的歷史可以追溯到羅馬軍團時代,一些猶太小商販跟隨羅馬軍團的腳步將商品兜售給被占領地區的人。在最近幾個世紀更加開放的社會里,猶太人和其他少數中間人在通過商業經營保證自己的家庭生活的同時,往往會將自己的子女送去接受職業教育。但是甚至在那個階段之前,少數中間人就已經同時掌握很多其他技能了,比如鞋業、紡織和服裝制造業、寶石雕琢、金匠銀匠等技能。

這些職業并不是中間人的職能,雖然它們是一些中間人分化出來的職能。在這里猶太人是最典型的例子,但是并不是唯一的或規模最大的例子。印度的帕西人和馬爾瓦爾人作為少數中間人也在本國的紡織行業歷史上占據著重要地位。而黎巴嫩人曾經以英國的曼徹斯特為中心,建立了一個世界性的紡織品經銷商網絡。在18世紀的俄國,阿斯特拉罕地區的250家服裝制造廠有209家是屬于亞美尼亞人的。

同樣的規律能夠在生活在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泰國和其他東南亞國家的海外華人身上被觀察到。這些海外華人和遠在加勒比海地區的人們遵循著同樣的職業路徑。他們不但從事零售商和當鋪老板等傳統的中間人行當,還經銷工廠主生產的產品,小到服裝大到電腦。海外華人是最大的少數中間人群體,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海外華人有3 600萬,是猶太人總人口的兩倍還多。在本書的第5章中我們將會看到,海外華人在東南亞和其他地區的商業起步上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可以說,他們在那些地區發揮的經濟作用比猶太人在歐洲和西半球的經濟中發揮的作用要大得多。

海外華人在泰國、馬來西亞、越南、印度尼西亞等東南亞地區的人口中所占的比例只有10%左右,但是在歷史上,這些占少數的海外華人擁有和經營這些國家大部分商業的情況并不少見。這些企業的多數都是中等規模,而且是家庭經營的。海外華人壟斷大企業的情況也不少見,甚至有些跨國巨頭也是家族經營的。

其他的少數中間人也曾經壟斷世界上一個特定地區的商業,比如東非的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奧斯曼帝國的希臘人和亞美尼亞人、尼日利亞的伊博人、美國黑人區的韓國人和很多國家的黎巴嫩人。在某些情況下,這種壟斷性一直持續到今天。在另外一些情況下,這些歷史規律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消失了,而且很多人被集體驅逐了。在歐洲、亞洲和非洲的很多國家,少數中間人都會遇上這種命運,因為他們遭遇的仇恨往往和他們的成功一樣廣泛而令人詫異。這些少數中間人往往從謙卑的起點開始,有些人至少實現了中等的富足,另外一些人會變得真正富有。

在20世紀晚期,泰國和印度尼西亞一共有5個億萬富翁,這5個人都是海外華人。但是很少有少數中間人是帶著自己的財富來到另外一個社區或國家開始自己的職業生涯的。他們幾乎無一例外都為自己和自己身處的社會創造了財富。通常他們創造的不僅僅是特定的生意,還有之前并不存在的一個行業或職能。這些白手起家的少數中間人在歷史上往往都是從沿街叫賣者或小商販開始的。比如,19世紀美國和阿根廷的猶太人還有南澳大利亞、西非和西半球很多地方的黎巴嫩人都是如此。布魯明戴爾、哈革爾寬松長褲和李維斯這些企業都是從這樣謙遜的開端發展起來的。當然,大部分商販都沒能達到這樣的商業高度,但是還是有很多人最終擁有了自己的店鋪甚至連鎖店鋪。

少數中間人通常都是城里人,即便在農業社會里也是如此。有時,一個國家的少數中間人的絕大多數會聚集在同一座城市里。所以20世紀80年代的一些研究表明,法國的黎巴嫩人大多生活在巴黎,象牙海岸的大部分黎巴嫩人生活在阿比讓,而澳大利亞的黎巴嫩人3/4生活在悉尼。印度的帕西人絕大多數生活在孟買。19世紀移居美國的猶太人大多定居在紐約。在19世紀初期的澳大利亞,移民南威爾士殖民地的猶太人2/3生活在悉尼。在阿根廷,他們大部分生活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生活在秘魯的華人大多居住在利馬,而生活在阿根廷的華人大多居住在布宜諾斯艾利斯。

少數中間人的職業可以解釋為什么他們如此城市化,但是他們高度集中在一個國家的少數幾座城市的事實說明,至少在最初的幾代人里,他們需要與自己的同胞生活在一起。隨著時間的流逝,隨后的幾代人會越來越快地融入所在社會的文化,這種集中度就會慢慢降低。同樣,隨著后幾代人越來越多地轉移到其他的技術職業上,他們在中間人職業上的集中度也會降低。

在農業為主的社會里,少數中間人往往會出錢資助農民種植莊稼。就像印度的齊智種姓曾經在緬甸采用的做法那樣,海外華人也曾經在泰國和馬來西亞采用同樣的做法。東非的肯尼亞、烏干達和坦桑尼亞等地土生土長的農民被來自印度次大陸的人帶入世界市場。這些人借給他們錢并收購和售賣他們種出來的莊稼。現代交通也是通過這些擁有和駕駛小貨車的印度人進入這些東非地區的。

雖然少數中間人為他們所在的社會做出了這樣或那樣的貢獻,但是他們通常還是會被當作對經濟沒有作用的寄生蟲。亞洲和非洲的歐洲殖民者、知識分子和愚昧無知的人,以及宗教和世俗都把中間人的無用性當作一個主題。根據哈耶克的說法,僅僅將物理上不變的產品從生產者那里轉移到消費者那里并且獲得利潤的做法是“骯臟的巫術”。發源于中東的基督教、猶太教和伊斯蘭教全都譴責放貸人通過收取利息獲利的行為。然而,即便在中間人和消費者之間并不存在種族和宗教差異的情況下,針對非正式中間人的仇恨也在二戰戰俘營出現過。這讓戰俘中的經濟學家非常沮喪。

很明顯,如果中間人做的僅僅是將自己簡單地插在生產方和最終的消費者之間,那么這些中間人能夠很容易被規避。生產者可以自己開零售店,或者消費者可以直接從工廠購物。中間人存在的原因就是這些做法帶來的成本和風險超過了使用中間人的成本。中間人的成本和風險更低,就在于他們在管理庫存、處理客戶和其他技能上擁有專業性和經驗。中間人還能很好地管理低收入顧客的信用賒欠,因為他們了解每個客戶,并且能夠比生產者或政府更近距離地和這些客戶接觸。簡而言之,中間人減少了相關的經濟交易成本。否則,顧客或生產者將不得不采取其他的方式進行交易。

在世界不同地區不同歷史時期,人們曾經經驗性地想要驗證中間人是沒有用的寄生蟲。政府曾經大規模驅逐一些少數中間人,這些舉動帶來的往往是價格和利息率的升高。有的時候,該國的經濟甚至會完全崩潰。這些事實明顯地證明了少數中間人的作用。然而,這些慘痛的經濟教訓并不總是能引起人們在政治上的反思,更別說在政策上的改變了。雖然有時這些被驅逐的少數中間人確實會被邀請回來,但是政策逆轉帶來的政治尷尬常常會阻礙這種政治逆轉的發生。俄國的葉卡捷琳娜二世曾經禁止猶太人進入俄國,為了規避她自己發布的禁令,她秘密地告訴自己在里加的官員,為了引進“一些商人”,可以在不提及這些人的民族或宗教的情況下給予這些人通行證。為了避免里加的官員錯誤領會她的暗示,她還用德語加上一條附言,“你如果沒看懂我的意思,就不怪我了”。在這次秘密交流之后,猶太人開始被招募到俄國。

少數中間人通常并不僅僅是純經濟領域的中間人,他們還是社會和政治領域的中間人。有的時候,統治階層或統治種族想要從貧窮階層征集錢財,但是又不愿意直接和這些貧窮階層接觸,這時少數中間人就會協助土地所有者收集租金或協助政府征稅。所有這些角色都會讓他們更加不受歡迎。即便在現代資本主義經濟條件下,帝國主義國家往往也希望有一個第三方幫助其處理其他民族的事宜。其原因可能是它們不熟悉其他民族的語言和習慣,也可能是它們覺得其他民族沒有品位,或者它們覺得不值得花費時間和精力來了解其他民族。所以英國的東印度公司以帕西人為中介,和孟買人打交道、收稅和營銷。大的歐洲商務公司在西非經常雇用黎巴嫩人作為中介和當地人接觸,而它們在東非經常雇用印度人作為中介。從更世俗的角度講,少數中間人還發揮了文化中介的作用。他們協助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完成經濟交易,而這些人往往由于文化障礙無法獨立安排這些交易。一個發生在19世紀東歐的例子很有代表性,有人問一個魯塞尼亞人讓他鋪一個屋頂需要多少錢,但是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他為接受這樣一個合同感到沮喪,拒絕做出估算。然后一個猶太人接受了這個任務,他走到這個魯塞尼亞人面前報了一個材料和工時的總價,魯塞尼亞人接受了。當然,這個猶太人也獲得了自己的利潤。

在這里,這個猶太中間人做的事情和全世界少數中間人做的事非常類似。他作為中介把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辦成。而原本雙方因為文化障礙沒有辦法獨立完成同樣的交易。這種中間人通常被斥責為“剝削者”,但是更根本的問題在于,交易的雙方處于兩種完全不同的文化宇宙里,根本無法交流。

少數中間人的故事不僅僅是一個經濟學故事,也是一個社會學和政治學故事。世界各地的少數中間人存在種族、宗教、語言和其他方面的差異。這些差異讓他們在與周圍人的關系的總的社會和政治規律中顯得格外突出。少數中間人遭受的仇恨有著超越種族和文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推動一個社區或社會的經濟發展的人被那些被動的受益者憤恨的事實,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人類總體非理性的一面。更重要的是,這也說明人們容易受到技藝高超的煽動者的蠱惑。

不論對少數中間人的攻擊多么惡毒,這些攻擊都很少是自發的。這些少數中間人往往在好幾代甚至好幾個世紀里都能和他們周圍的社會和平相處,直到發生一些事件或一些運動使他們成為靶子。這些非常態的煽動者往往是生意競爭對手,雖然有時煽動者僅僅是希望獲得政治前景的挑撥者。這些政治挑撥者可能是微觀上的“社區領袖”,他們在黑人社區煽動黑人對抗韓國或越南店主。當然,他們也可能是國家層面的獨裁者,比如烏干達的伊迪·阿明或納粹德國的希特勒。

規律的變化

移民不論是跨越陸地還是穿越水域進行的,由于輸出國與輸入國不同,移民開始的國家往往都不同。后一種差異往往體現在另外一種移民規律上。只有非常少的法國人進行了移民,即便在世界范圍內的大規模移民時期也是如此。相比之下,1891年出生在愛爾蘭的人2/5生活在愛爾蘭之外。移民者內部的差異非常大,這種差異的存在非常重要。

雖然有時不同的移民群體在到達不同的移居地時經濟窘迫情況相當,但是他們往往有不同的生存技能、工作習慣、存儲習慣和變成酗酒者、暴力者或犯罪者的可能性。因此在幾個世紀里,人們對有些國家的移民需求往往比對另外一些國家的移民需求大,甚至有的時候比對本土人的需求還大。

在中世紀的歐洲,西歐的土地變得非常擁擠。但是那里的農民往往能夠在大陸東部或愛爾蘭找到價格更便宜、數量更多的土地,他們面臨的領地限制和責任也非常少。東歐的土地所有者非常歡迎這些農民,因為這些農民擁有一些本地農民不具備的技能,比如弗萊明人的排水技術和德國人的不同耕種技術。東歐的土地所有者和統治者給予這些西歐農民很多優惠政策,包括更有利的經濟條款,更多的人身自由,甚至允許他們遵守自己原本所在區域的法律而不是新的移居地區不熟悉的法律。不僅是現有的統治者會盡力吸引這些農業移民,可能的征服者也會通過這種方式招募支持者,他們在向東歐或愛爾蘭采取軍事行動之前會給出類似的承諾。

通過移民進行的技術轉移在城市社區中表現得更加顯著。在中世紀,東歐和巴爾干的城市基本上都是由具有不同城市技術的外國人建立的,而本地人大多生活在鄉村。阿爾巴尼亞的城市大多由希臘人建立,而東歐和東南歐很多地方的城市都是由德國人建立的。馬來西亞發生過類似的情形,新加坡的華人數量超過了馬來人。后來新加坡變成一個獨立的城邦,因為馬來西亞獨立之后如果繼續將新加坡納入自己的領土,就會威脅馬來人試圖建立的國家霸權。

有時候,移民來自更發達但是更擁擠的國家,比如西歐國家。但是有時候人們也會從更加貧窮的國家遷移到更加繁榮的國家。即便在后一種情況下,移民也往往不是窮人中最窮的那些。不論在愛爾蘭、意大利還是其他國家,都是如此。稍稍富裕一點兒的人更容易積攢起足夠的路費,在某種程度上這是因為他們有更多的動機、技術或經驗。真正富裕的貴族往往沒有理由忍受旅途的艱辛和搬家的麻煩。但是也很少有特別窮困的人愿意付出昂貴的旅行費用,到海外謀求更好的生活。

20世紀晚期移民更發達國家的人,通常比原來國家的普通人群具有更高的教育水平、更高的技能和較好的工作經驗,不論他們原來的國家在歐洲、亞洲、非洲還是大洋洲。在1989財務年從這四個地區移民美國的人1/5從事專業或技術工作,另外10%以上從事執行管理工作。從印度移民美國的人絕大多數都從事這種高水平職業。從20世紀70年代早期到80年代中期,有超過1.5萬名工程師和超過1.5萬名醫生從印度移民美國。然而,在拉丁美洲人中,往往是那些具有較低技術水平的才會移民美國。來自不同地區的移民在技術水平上的差異可能和這些地區與北美的距離以及旅行費用有關。亞洲人也有很多是低技術水平的移民,但是他們的移居地往往非常不同。比如來自印度次大陸的合同勞工往往都去了中東。

然而大體上說,移民都是從更貧窮的國家到更繁榮的國家。美國的工程師和醫生不會大規模地移民印度。在歐洲國家里,移民的規律同樣是從貧窮的國家到富有的國家。以1990年為例,出生在西班牙而居住在法國的人大約是出生在法國而居住在西班牙的人的兩倍。聯邦德國作為這塊大陸上的工業巨頭,在民主德國和聯邦德國統一之前,其境內的移民數量是最多的,超過500萬。換個說法,居住在歐洲的外國人1/3在聯邦德國。反過來講,歐洲最大規模的移民來自貧窮國家,超過100萬來自摩洛哥,大約150萬來自伊朗,超過150萬來自意大利,超過200萬來自土耳其。就像全世界的其他移民一樣,這些移民并沒有隨機地分布在這塊大陸上,也沒有平均分布在不同的輸入國里。意大利人占到生活在比利時的外國人的1/4以上,占到生活在瑞士的外國人的1/3,但是只占到生活在聯邦德國的外國人的1/10。土耳其人則占到生活在聯邦德國但出生在德國之外的人群的1/3。雖然在歐洲意大利移民的數量遠遠超過摩洛哥移民,但是生活在荷蘭的摩洛哥移民與意大利移民的比例幾乎是10∶1。

移民不僅和他們輸出國的普羅大眾存在不同,和移居地國家的普通人群也存在差別,而且他們和來自其他國家的移民也不同。移民的選擇性本性決定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移民剛剛在一個新地方安頓下來的時候,他們的收入往往低于和他們具有相同國籍、民族和種族背景但是出生在這個地方的人。但是在10年或15年之后,他們的收入水平往往超過這些同胞。在美國的黑人、白人和華人移民中,我們都能發現這種規律,而且同樣的規律也出現在加拿大和英國。

最后,隨著時間的推移,移民的條件、移民的規模、輸出國和輸入國也會發生非常大的變化。我們將會在本書的剩余部分依次討論這些時代和人群的變化。我們的目的不僅是評估這些移民者的命運,還要論述他們的移民行為對世界歷史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因為移民不僅僅意味著移民者身體的物理轉移,還從根本上意味著技能、經驗和其他“人力成本”在地球上的重新分配。正是這種文化的變遷影響了民族和大陸的變化。

交通的變化

今天的人們對于橫跨大洋的旅行已經司空見慣,但事實上,這種旅行方式在人類歷史上存在的時間并不長,而且在出現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它都是一種非常冒險的行為。哥倫布和比他早80多年出生的鄭和都是無畏的冒險家,他們在海洋上航行了幾千英里。在利夫·埃里克遜的帶領下到達格陵蘭島的維京人也是如此。但是這些都只是少數人的偉業,而不是大規模的移民。在哥倫布之前,大規模的移民行為往往是橫跨陸路進行的,而且通常和戰爭有關。也有橫跨平靜的地中海或其他內海的情況,但是這些水域都不能和大西洋或太平洋相提并論。甚至在導航系統和造船工藝讓橫跨大洋的大規模移民成為可能之后的幾個世紀里,這些行為仍舊是非常危險的。

帆船時代橫跨大西洋的航行就是將移民裝在衛生極差的船艙里,這些移民往往會感染水痘、紅斑等疾病,且常常被虱子困擾。這些移民所待的船艙在夜里或在海上的風暴中往往都會充斥著恐怖的哭聲。有的時候,天花、黃熱病、斑疹傷寒或痢疾會暴發,并在擁擠的船艙里蔓延。1738年到達費城的15艘船里,只有2艘船的大部分乘客下船的時候身體保持著健康狀態。據估計,1749年大約2 000名德國移民死在海上。1745年在一艘船上,400名乘客只有50名活著到達。1752年的數據是200人有19人活著到達。1847年到1851年,40艘英國移民船在大西洋上沉沒,死亡人數超過1 000。更多的時候,雖然船只安全抵達,但是船上的很多人都沒有在艱辛的航行中生存下來。19世紀中期,在通往美洲的擁擠的移民船上,17%的人死在途中或者死在剛剛到達的時候,這些都是典型的災難性后果。零散的數據顯示,18世紀旅途中移民的平均死亡率是4%~6%。19世紀60年代這個數字降到了小于1%,因為蒸汽船替代帆船明顯降低了船只沉沒的概率和疾病帶來的死亡率。

蒸汽船的意義非常重大,它不但讓航行變得更快更便宜,而且讓旅程到達時間變得更加準確。在船只還依賴于不穩定的風的時候,離開和到達的時間從來都不能被準確安排。移民必須聚集在港口城市等待帆船的到達。這些人不但要將微薄的積蓄耗費在等待期間的食宿上,而且冒著感染疾病的風險。在此期間,他們身邊都是本地的陌生人和來自不同國家不同地區的移民,這些人來自不同的疾病環境,對于彼此攜帶的疾病的抵抗力是不相同的,因此疾病的發生概率要比一般情況下更高。這不僅限于他們在港口期間,在擁擠不堪、衛生條件極差的船上進行長時間航行的時候,食物和水的缺乏還會造成航行者抵抗力低下。一項18世紀針對德國移民的研究顯示,2 800個移民在港口等待多時之后,進行了長時間的航行到達美洲,整個航程死亡率高達16%。

蒸汽船改變了一切。帆船橫跨大西洋所需時間從一個月到三個月不等,但是蒸汽船完成這個旅程可以預測就是10天左右。現在移民能夠按照預定出發時間到達港口,省下了在碼頭長時間等待所花費的金錢,也避免了這期間的健康損害和相關的犯罪行為。旅行時間的縮短和船體的增大同樣節省了成本,并且降低了海上的風險。這些風險既包括食物和水缺乏的情況下造成的抵抗力低下,也包括旅行帶來的疲乏。19世紀60年代,旅行工具從帆船變成了蒸汽船。隨之而來的是移民群體數量的增大,移民的輸出國也變得各不相同。現在跨海旅行在世界上更多的地方成為可能,旅費也低了很多。

在蒸汽船出現之后,東歐和南歐的窮人逐漸成了跨越大西洋移民的主體,而跨越太平洋的移民也越來越多。在蒸汽船出現之前,越洋移民通常指的是從歐洲尤其是北歐和西歐出發跨越大西洋向美國移民。如果說乘坐帆船跨越大西洋是一個嚴峻考驗,那么乘坐這樣的船只穿越更大的太平洋則是一個更加嚴峻的考驗。從中國或日本到達夏威夷比從倫敦到達紐約更遠,而到達北美大陸還要再走2 000英里。蒸汽船的出現讓更多的中國移民和日本移民能夠加入蒸汽移民的行列到達西半球,而且蒸汽船讓更多的移民從亞洲大陸到達南太平洋島嶼斐濟和廣闊的東非海岸。來自印度次大陸的人往往作為旅居者或定居者到達這些地區。雖然斐濟離印度有7 000英里,但是印度血統的人群最終占到這個國家人口的半數。

蒸汽船還在另一個方面改變了移民的規律。在帆船時代,貧窮的移民往往搭乘貨船。那個時候,美國通常會運送大量的農作物到歐洲以交換產成品,這些產成品占用的空間比同等價值的農作物占用的空間要小得多,因此從歐洲出發向西往美國走的船只往往有余下來的空間。如果不順帶運送一些移民,這些多出來的空間就要空著,或者裝上壓艙物。運送這些人的成本非常低,所以船費往往非常低,很多相對窮困的人也能付得起,只要這些人能夠到達有去往美國的貿易船只的港口。這就意味著,生活在和美國有著頻繁貿易往來的北歐和西歐等地區的人更具優勢,他們更易獲得跨越大西洋的可負擔的旅行機會。在蒸汽時代到來之前,移居地局限在現有的貿易航線上,因為移民只能在貨船到達的地方登陸。蒸汽船的普及讓航行變得更加經濟,因此有的船只可以專門從事客運。這讓地中海的人們和大西洋沿岸的人們都能夠使用這種交通方式,而他們的移居地也可以是西半球新世界的很多地方。

簡而言之,蒸汽船使得新的國際移民模式成為可能。在美國歷史的第一個百年里,來自北歐和西歐的移民占人口的大多數。但是19世紀80年代之后,事情就不是如此了。19世紀90年代,來自南歐和東歐的移民占到移民總數的一半。在20世紀的第一個10年里,這個比例達到2/3。隨著蒸汽革命的發生,移民輸出國逐漸增多,移民總數逐漸增加。19世紀50年代,從世界各地到達美國的移民總數是260萬。19世紀80年代,這個數字漲到520萬。20世紀的第一個10年,從世界各地到美國的移民達到頂峰,人數是880萬。蒸汽船同樣讓從歐洲到西半球的季節性移民成為可能,因而出現了意大利農業工人季節性到阿根廷工作的現象。這些人也得到一個外號,即“候鳥”。后來航空交通的革命再一次改變了國際移民的模式。

即便在大規模且越來越大規模的越洋移民的時代里,更多的歐洲移民也是通過陸路進行的。一些移民是從鄉下遷徙到城市,或者在同一國家的不同區域遷徙。而另外一些移民是從歐洲的一個國家到達另外一個國家。就像跨越大陸板塊的移民一樣,這些歐洲內部的移民也不是隨機的。通常,這些移民從比較窮困的地區遷移到較為繁榮的地區,不論后者是一個新的城市、地區還是國家。荒蕪的山地、土地貧瘠的農業地區或大陸上技術落后的區域,這些地理上處于劣勢的地區通常是移民的輸出地區,這些地方的人會到其他地方尋找更好的生活。所以波西米亞的山區、喀爾巴阡山脈、比利牛斯山脈、法國的中央高原地區和阿爾卑斯山脈地區的人會大量地向外流動。

有的移民是永久性遷移,有的移民是男性季節性地離開山里的村莊。在19世紀的德國,東部不太發達的省份被稱作這個國家西部工業地區的“勞動力大本營”。不是所有人都屬于德意志民族,一些人是來自普魯士的波蘭人。據估計,有25萬波蘭人在德國西部的魯爾谷工作。法國也接收了大量來自其他歐洲國家的移民,上千外國人在法國的煤礦工作,其中大多數是意大利人。1900年,在法國境內工作的外國人數量大約是40萬。

在那個時代的歐洲,并非所有的移民都是從更貧窮的國家到更富有的國家。接下來世界的其他地方也會發生同樣的情形。那個時代的基本模式是,某人從個人生產力比較低的地方遷移到個人生產力比較高的地方。因此很多具有高級技能的人會遷移到缺乏這些技能的地區,從而獲得比較高的收入。德國和弗萊明的農民遷移到東歐和中歐并不是孤例。中世紀很多阿爾巴尼亞城鎮的主要人口都是希臘人,而內陸地區更多的是斯拉夫人。中歐、東歐和東南歐的很多采礦城鎮的主要人口都是德國人,這反映了德國人在采礦方面的高超技能。

與蒸汽船在海運方面帶來的變革一樣,火車在陸路運輸方面也起到革命性的作用。事實上,鐵路也極大地推進了越洋貿易與越洋移民。比如,很多國家通過鐵路將農產品更容易且更便宜地運送到港口,或者從港口運送到各地,因而創造出一個國際化市場,將美國的稻谷運送到歐洲。這種市場格局的形成取代了歐洲農民的作用,因此這些農民中的很多人移民美國。同樣,鐵路將阿根廷的農業內陸地區和港口連接起來,相當于這些地區和世界的港口城市都有了聯系,阿根廷的潘帕斯平原因而成為世界上小麥的供應中心。巴西的鐵路將大量咖啡作物運送到港口,進而運送到北美和歐洲的港口。不僅如此,鐵路將原本鎖定在土地上的人解放出來,他們能夠到達港口進行越洋移民。

陸路移民具有歷史重要性,也發生在西半球內部。大量美國人從原本的東海岸定居地越過廣闊的平原來到太平洋海岸,這一舉動不但擴大了國家的疆域,而且塑造了一個民族。20世紀,很多黑人從南部來到東北部和中西部廣大的城市區域。這個事件的歷史意義能夠與前一個世紀處于高峰期的跨越大西洋從愛爾蘭或德國移民美國的事件相提并論。即便在20世紀晚期,美國國內從一個地區到另一個地區的移民也比從其他國家到美國的移民數量多。

二戰后,航空旅行的價格相對降了下來,這創造出新的國際移民模式。對于中等富裕程度的加勒比海地區的移民來說,他們不但能夠到達美國,而且能夠選擇在美國境內的移居地。在二戰后最初的一些年里,他們的移居地通常是紐約或周邊地區。換言之,航空旅行讓他們避開了美國南部地區。這些地區在民權運動開展之前曾有很多種族歧視的法律和行為,對于移民來說不是那么吸引人。更重要的是,航空旅行讓西半球進入很多亞洲移民的可及范圍。雖然在美國的移民史上亞洲人所占的比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20世紀80年代亞洲人成為到美國的最主要的移民群體,越南移民和菲律賓移民加起來超過了歐洲移民的總數。在這個歷史性的變革中,產生影響的不僅僅是交通這一件事,法律和政策的變化也將這個國家的大門向非歐洲國家的移民敞開了。

移民政策

很少有哪個國家會長期保持一貫的移民政策,在歷史上,只有日本從未改變過其拒收移民的政策。1991年,日本本土有1.24億人口,另外有120萬合法居住的外國人,這個數字不足其本國人口的1%。更重要的是,在這些外國人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是來自巴西或其他國家的日本裔移民。另外,還有大概10萬非法移民在日本工作和生活。很少或者幾乎沒有哪個現代化工業國家會像日本那樣拒絕移民,并保持自己民族的一貫性。即便澳大利亞的歷史上出現過“白澳政策”,但是在這個政策之前和之后,澳大利亞都引入很多非白人移民,并且在這個政策實施期間也引入各種各樣的非英國歐洲移民。20世紀晚期,澳大利亞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仍保持相對開放的移民政策的國家。相對于現有人口來說,澳大利亞接收移民的比例是歐洲接收移民的比例的兩到三倍。

多數國家都有不同的政策來定義它們想要接收什么樣的移民,一些國家還有不同的政策來定義它們在什么情況下允許什么樣的人離開。中國和日本都曾經在幾個世紀里以死亡為代價禁止任何移民行為。英國曾經試圖阻止攜帶工業革命技術的移民到可能成為對手的國家去。在中世紀的歐洲,那些試圖離開自己在法律規定的土地上的農奴將會受到懲罰。有時這種懲罰可能會是殘忍的折磨或肉刑。準備開戰的國家禁止服役年齡的男性移民其他國家。然而,更多的禁令還是針對試圖入境的移民的。有一些禁令簡直令人揪心,比如剛剛逃離死亡風險的難民在國界或碼頭被另一個國家拒絕,承載著從納粹殘害中逃離出來的歐洲猶太難民的船只在一個又一個港口被拒絕。

我們這里并不想在政治或道德上評價這些移民政策,我們只想看看這些政策在歷史上是怎樣變化的,而這些變化的起因和結果又是什么。19世紀很多國家曾經積極招募移民,甚至對移民的旅行和定居進行補貼。而在20世紀,很多歷史上曾經這樣做的國家開始收緊移民政策,有的國家收緊的幅度還非常大,這就是19世紀到20世紀的重要變化之一。而西半球的一些新興國家曾經補貼移民的定居,借此促進其國內廣闊的未使用土地和自然資源的開發,比如加拿大、阿根廷和巴西。美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移民輸入國并不需要做這些,但是美國的宅地法鼓勵所有要在土地上定居的人,不論是移民還是本地人。

然而,歡迎移民的政策不僅限于邊緣國家。東歐中世紀的統治者通常都很歡迎德國農民,因為這些農民的生產力能夠為他們帶來益處。一方面他們可以通過直接征稅得益,另一方面他們也希望這些農民的農業生產技能擴散到其他區域的其他農民那里。18世紀中期,俄國的葉卡捷琳娜二世基于同樣的目的將德國農民引入俄羅斯。奧斯曼帝國為1492年被西班牙驅逐的猶太人提供避難所并不是出于人道主義精神,而是希望這些猶太人能夠從經濟上為帝國做出貢獻,并且在軍事上為帝國帶來先進的技術。事實證明,這兩個預期都是正確的。

并不是所有的移民政策都基于這種對國家利益的理性計算,有些政策僅僅是應對當前公共情緒的政治上的權宜之計。很多對有生產力的群體的驅逐都是這種滿足公共情緒但是損害經濟利益的行為。比如,中世紀的歐洲對猶太人的驅逐,緬甸對印度齊智種姓的驅逐,西班牙對摩里斯科人的驅逐,以及烏干達對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的驅逐。

20世紀,西半球國家對于移民的管控越來越嚴格,這體現了幾個因素的影響。沿海已經完全得到開發,新的土地已經住滿人,繼續沒有限制地移民就會帶來一些問題和危險。因此美國和加拿大開始限定移民的數量和輸出國,拉丁美洲的其他國家也漸漸加入這個陣營。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時期的廣泛失業讓大家不再歡迎更多的來尋找工作的人。

二戰后,對移民的輸出國或民族進行限定的做法陷入了廣泛的爭議。反對者將這些政策與希特勒和納粹德國的種族主義教條相提并論。白澳政策和美國對亞洲移民的嚴格限定都遭到這種批評。澳大利亞在二戰中意識到人口少的劣勢會讓它無法抵御侵略,所以在戰后積極鼓勵來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并且對一些移民進行資助。1965年美國通過一個新的移民法,取消了對亞洲移民的限制。所以亞洲成了美國移民的主要輸出地,而拉丁美洲緊隨其后。20世紀80年代,亞洲移民和拉丁美洲移民構成了這個10年里到達美國的移民總數的3/4。

移民的同化

除了要了解各種移民原來的文化演化背景,我們也有必要了解這些文化在其中發揮作用的新環境,兩者以不同的方式相互作用。特定種族和民族的歷史以及特定國家和文明的歷史,都會影響移民的文化表現。比如,他們在多大程度上堅持原來的文化模式,現在生活在他們周圍的人又對他們產生了多大的影響。換言之,他們的命運在多大程度上被這個社會的其他人決定。這類問題的答案意義重大,不僅對于文化研究意義重大,對于世界各國的政策制定同樣意義重大。統計學上的不同往往和精神上的不平等相一致,因此,以一個人群在不同國家里對自己文化的堅持作為一個經驗性的證據,不僅能夠回答經驗性的問題,而且能夠回答精神上和政治上的問題。當我們研究在俄羅斯、巴拉圭、澳大利亞和其他國家生活的德國人的歷史時,我們在這些不同的社會里是不是發現了類似的職業規律、生活方式規律或其他規律?這些規律在不同的政治區域內得以保存,它們也能在不同的代際得到保存嗎?如果存在這種情況,我們怎么解釋這個事實與我們通常的假設的矛盾呢?這個假設就是一個特定國家內部的統計學上的差異反映了這個國家的影響。

雖然我們不應過于極端,將移民的命運歸咎于他們在“社會”上受到的對待,但是我們也不應該完全忽略兩者的關系。我們如果想了解在一個特定的歷史時期和歷史環境里,到底是內在的文化模式起作用還是外部的社會和自然環境起作用,就必須對這個歷史時期和歷史環境進行研究。不論是移民文化還是社會甚至自然環境,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來自不同國家的移民會在不同程度上被新的社會文化同化。德國文化相比之下非常頑強,但是蘇格蘭文化很快就會融入美國和澳大利亞的英語文化。而且,即便是一個給定的移民群體,它們要用多長時間才能融入新的群體也取決于它們被周圍文化吸引的程度。

比如19世紀美國的愛爾蘭天主教堂,它們一方面努力同化新的愛爾蘭移民,另一方面努力與來自阿根廷的愛爾蘭移民區分開。移民自有文化模式的頑強性既取決于移民群體自身,也取決于他們所生活的社會。在德國移民遷居俄國、阿根廷或澳大利亞一個世紀之后,德語仍舊是這些移民和他們的子孫的主要溝通語言和教育語言,這種案例并不少見。而德國人在美國的同化程度遠遠大于他們在其他國家的同化程度,原因就是他們認為其他文化不那么有吸引力。同樣,海外華人更樂于融入美國文化而不是馬來西亞殖民地或后殖民地時代的馬來西亞文化。生活在斐濟的印度人和他們的后裔也并不努力融入斐濟人的生活,哪怕他們的文化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偏離了印度文化。相比之下,19世紀晚期來到美國的印度移民非常快就融入了美國社會,以至人們根本不會意識到他們是不同的族群。雖然到1980年,生活在美國的印度人口已經超過生活在美國的韓國或越南人口。

短時間內發生巨大的文化變化的例子要數遷移到美國的東歐和南歐人以及他們的后裔了。在大規模移民的時代,這些人因為受教育程度低和文盲率高而臭名昭著,而且他們不愿意讓自己的孩子受教育。但是到了1980年,東歐和南歐移民受教育程度達到其他美國人的水平,在需要相當教育水平的專業崗位、技術崗位和管理崗位上,他們工作的比例也達到相當的水平。這說明,這些人在代際教育水平、職業領域和語言上都存在巨大的差異。這些族群的年輕成員有很多人具有不同民族的祖先,這說明不同民族之間通婚的事情很常見。而不同民族的通婚正是民族同化的一個重要指示劑。但是通婚數據不一定就是同化的證據,比如,二戰后有很多愛爾蘭移民娶了澳大利亞公民為妻,但是這些“通婚”數據通常包括很多愛爾蘭人和愛爾蘭裔澳大利亞公民的婚姻。

移民相關的文化交流也不總是單向的。包圍著這些移民的大的社會環境往往會影響這些移民自身的文化,同樣,移民的自身文化常常對他們生活其中的社會產生影響。比如,阿根廷的西班牙語夾雜了很多意大利詞語,這些詞語就是意大利移民帶來的。而美國文化中的幼兒園、圣誕節和漢堡包都來自德國移民。移民對其他人群的文化影響不僅包括直接影響,還包括間接影響。中世紀的馬札爾人入侵者大規模遷移到匈牙利平原,將斯拉夫人生活的廣闊的東歐地區分為兩半。在斯拉夫人分成兩群人之后,他們的文化發展方向也發生了不同的變化。一個重要的例子就是,不同地區的斯拉夫人說著不同的斯拉夫語。

本書接下來的幾章所講的移民群體并不能代表世界上所有的文化模式。但是,它們之間的不同足以為我們提供一些重要的見解,幫助我們理解文化對群體經濟和社會命運的作用。這些人可能生活在自己的祖國,也可能生活在他們移居的不同國家。這些人通常會定居在海外的相同國家,所以他們在這些國家的歷史中的巨大差異會為我們帶來另外一個思考維度,幫助我們理解文化在歷史中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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