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見證二嫂有膽有識接小姑回家
2010年4月末,上午十點左右,我在救助管理科察看最近救助人員情況時,聽說一位名叫“葉素琴”的女性受助人員說自己是貴州遵義縣的。我看看那位“葉素琴”,問她:“你是遵義的嗎?”
她馬上回答我:“我是貴州遵義的?!?/p>
“遵義什么地方的?”
“大塘浦?!?/p>
“家里都有誰?”
“還有兩個哥哥和我父親?!?/p>
一旁的管理科負責人問:“那你媽媽呢?”
“媽媽死了,就我爸爸還在?!蔽艺妓髦鴦偛诺膸拙湓挘终f了:“你們幫我介紹個對象,我還沒結過婚,我想留在上海?!?/p>
其他工作人員跟她開玩笑:“只要說出你的家庭地址,我們就給你介紹對象,好不好?”
“好的,我不要老家的,太窮。你們幫我介紹上海的吧?!贝蠹衣犃怂┖駥嵲诘囊?,善意地笑了。
這位流浪受助人員對答如流,她的話對甄別顯然很有價值。我讓小劉把問到的點滴線索記錄下來,交班下去。
之后,我們便圍繞“遵義、大塘浦”等地名順藤摸瓜,先后找到貴州遵義縣公安局、牛大場鎮學校等單位。通過與牛大場鎮政府一干部的溝通,我們很快證實,十余年前,在一個叫“大塘浦”的村子里,一家李姓人家走失了一個女孩子,當時大約十多歲,如今應該三十多歲。但是,這家有三個男孩子,而且父母雙全。
由于“大塘浦”隸屬施秉縣,地處山區,當我們把照片發給對方后,已是下午四點多,“葉素琴”家人不便趕到鎮政府了。于是,大家期盼次日聽到“葉素琴”家人辨認照片后的情況。
“葉素琴”的家人次日一早,迫不及待地趕到了鎮政府。工作人員一上班,其家人就沖到電腦邊等著打開電腦仔細辨認了起來。
兩天后,我們接到遵義市牛大場鎮政府那位熱心干部打來的電話:“經過李家人辨認,認定你們發過來的照片上的人,就是他們家多年前走失的女兒‘李玉先’”。
由于還有幾條信息和線索不能完全對得起來,二站在安慰對方的同時,要求再做進一步核實。
當時,對方提出要與“葉素琴”通電話。當“葉素琴”接過電話時,激動得叫喊道:“二哥,你趕快來接我回家,二哥,來接我回家吧,我太想念你們了!”電話那邊,她的二哥激動萬分,連連說:“好的,好的,我一定來接你?!?/p>
“葉素琴”的二哥問:你還記得媽媽的名字沒?“葉素琴”立刻就回答道:“叫梁紅英。”這下,她二哥更加肯定地說,她肯定是我的妹妹!因為我媽媽的名字她說得完全正確。后來,“葉素琴”的父親和三嫂以及其他家人都搶著和她通話后,“葉素琴”是這家李姓人家人的可能性已經沒有更多的懸念了。
這是上海市救助管理二站獨立行使業務以后,第一名被尋找到家的流浪受助人員,她已經在外流浪生活了近十多年。大家對此都非常高興,我作為分管業務的站領導更是興奮不已。
“葉素琴”與其家人通過電話后,人的精神面貌更加好了。見到我高興地告訴我:“我找到家了!”看到我拿著相機時問“能不能給我拍幾張照片?”我說好呀。于是,我拿起相機為“葉素琴”拍了一些生活照片,記錄下她在這里的一段人生經歷。
在等待李玉先家人來上海的那幾天里,我將這件事寫入了“救助日記”。在整理電腦里流浪受助人員的照片時發現,“葉素琴”從四月一日轉到我們二站到現在的一個多月里,人變得胖了,氣色也紅潤了。我在救助日記里這樣寫道。
“葉素琴”在當時的二十多名女性流浪受助人員中屬于比較開朗的,平時還喜歡幫助工作人員做些零活,經常得到工作人員的表揚。這幾天更是幫著工作人員為其他受助人員洗澡、擦桌椅,興致好得不得了。知道她要回家了,工作人員都為她高興,也有點舍不得。
中午吃午飯時,我對她說:“‘葉素琴’,回家后如果想念這里,還可以回來看看?!彼f:“不來了,還是家里好!”聽了她的話,我內心一陣感慨?!叭~素琴”說的是大實話,真正的大實話!雖然,我們在生活上對流浪受助人員給予了周到的安排,每天都有個人衛生、看電視、文體等活動。但與她們自己家里比,哪怕貧窮,也還是家里好??!作為救助站,創造安全、衛生、方便的居住環境是無可厚非的,但是,在感受親情和對親情的呵護方面,一定會有不周的細節,而這種距離卻是精神與心靈上的那種道不明的間隔。
原以為,家人好不容易有了失散多年妹妹的消息,一定會盡快趕來上海接回的。但是,時間過去了一周,“葉素琴”的老家卻始終沒有動靜。
反倒是,我們有點不可思議的再次打電話到貴州,向“葉素琴”的老家催促。接通她的哥哥電話之后,對方猶豫了一會問:“你們真的是救助站?是國家的嗎?”當得到再次肯定的回答后,那頭回復:“那我們商量一下盡快去接。”說完,電話就掛了。沒曾想,原以為李家會迫不及待的事情,竟然變成剃頭挑子一頭熱了。
等待是令人焦慮的。天天盼望家人來接她的“葉素琴”,在毫無家人消息的日子里,終于忍不住了:“難道,不來接我了?”我們安慰焦急等著回家的“葉素琴”:“會的,一定會來的。”
事后我們才知道,遠在貴州的“葉素琴”家里人在與上海通過電話以后,一開始非常興奮,充滿熱情。可到了晚上,鄰居們你一言,我一語,像炸開的鍋一樣議論紛紛。隔壁大伯說:“說是找到了,你們就應該盡快去接回來,不要讓一個女娃老是在外面?!蔽莺髬饗鹫f:“到底是不是,你們電話聽清楚了沒有?現在騙子不少,那么多年不見了,就憑聲音和幾句話,就肯定是小先?”一時間,老屋里的人形成了正反兩種意見。這讓“葉素琴”的家里人不知所措起來。她哥哥說:“干脆,明天我再去鎮上,問問警察再說?!备舯诖蟛R走時,拍拍“葉素琴”哥哥的肩膀:“好好想想,畢竟十幾年沒見了,不要輕易放棄機會。”
次日一早,哥哥就騎上自行車趕到鎮上派出所。派出所一位穿警服的說:“說不好,可能性也就是80%,估計假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說不好?!边@下,滿懷心思想得到公安同志的肯定的大哥,結果還是得到一個“說不好”。
回到家,家人又商量開了。這時,平時就喜歡敢拼敢沖的二嫂說:“去,還是要去了才知道是啥子情況嘛?!彼煞蛟谂赃吙纯此钠拍?,嘴里嘀咕道:“就你逞能。”“是嘛,你們都不去,那我們咋知道是真是假哦?要是真的,小先不急死了?”稍停,她又說:“如果是假的,也不要怕,我們窮得什么也莫有,他們能咋樣哦?再說,那邊現在也沒有提錢的事情嘛?!币患胰四憧纯次?,我看看你?!拔夷糜?,我當大哥莫用。”大哥苦惱地搖搖頭,唉聲嘆氣地坐在一旁?!澳銈兡腥巳?,也不方便哦,還是我去?!倍┐竽懻f出了心里話。此話一出,語驚四座。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剛說完話的二嫂,也都覺得她的確是前往上海接李玉先的合適人選。
為此,一家人決定去一趟上海,以最終確定李玉先的身份。于是弟兄三個湊了來回路費,交給了李玉先的二嫂羅甘妹。
李玉先的二嫂力排眾議,只身乘火車來到上海。
羅甘妹看似一位南方農村婦女,個子比一般女性矮一點;可是,心境可不小。遠在貴州卻能走出大山,去上海,這個以前只是電影里看到過的地方,那絕不是一般農家婦女敢決定的事。
由于之前在老家聽到人家的各種議論猜測,來到上海的時候,她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她的腦海里也有過激烈交鋒:到上海后,萬一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順利,那么好,咋辦?即便坐上火車,羅甘妹心里還在細細盤算到上海以后,可能會遇到什么樣的阻礙。
下了火車的大部分人們已經出站。
這時只見二嫂羅甘妹一只腳穿著破了的舊拖鞋,另一只腳赤著。一瘸一拐地走出來了,手里還拿著一個大布包,雙手捂著。顯然,給人的感覺是一名十分貧窮的婦女。
很快,羅甘妹被接到當時還在盧灣區蒙自路430號的上海市救助管理二站。
此時已過晚餐時間,但是食堂還是為其準備了熱騰騰的面條。急切的羅甘妹卻提出要馬上看到李玉先。
晚飯后,她再次提出來:“我還是先看看小先吧?!焙芸?,管理二科安排了她與“葉素琴”的見面。那天,正巧是救助管理二站的張平站長總值班,得知此事后,特地趕到五樓,見證認親經過。管理二科工作人員把“葉素琴”領了出來。姑嫂相見,盡管相隔十余年,彼此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對方的面容:“小先,你真是小先!”羅甘妹喊著,“是我,是我。二嫂。你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你們不要我了。”說完,“葉素琴”哭了……
映入大家眼簾的事實,清楚地說明了李玉先的身份。羅甘妹還特地取出身份證來說明她與李永先的關系。
經核對,“葉素琴”真名叫李玉先,1975年4月出生,在貴州省遵義市牛大場鎮小學讀過三年書。十歲那年開始,由于父母嫌其干活慢,經常責罵,在家里也不受待見,這使其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影響。因害怕父母打,她就經常躲在外面不敢回家。
有一天,家里發現她突然不見了,于是開始四處尋找,也到鎮里報了案,但是,她杳無音信。
轉眼就是十五年。2009年8月當走迷路的“葉素琴”在上海內環周家嘴路高架由北向南走在楊浦大橋上匝道時,被當地派出所截住,送進了楊浦區救助站……
5月15日,二嫂羅甘妹將要接回離散十多年的小姑子。
那天,是周六。當我見到羅甘妹時,她對我說:“我想看看大上海可以嗎?我是第一次來,回去后可能這輩子也不會再出來,再來大上海了。”
我馬上安排車輛讓她們姑嫂二人乘車到外灘和南京路轉了一圈,滿足了她們看大上海的愿望。
中午,李玉先和羅甘妹向二站贈送了一面錦旗,上書“救離散之急,助親人團聚”。這是上海市救助管理二站獨立行使業務以來收到的第一面錦旗。
當時的二站黨支部書記徐啟華對“葉素琴”的二嫂說:“你們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顧李玉先。這次站里為了能幫助你們解決一點困難,順利回到老家。你來接李玉先和返回老家的車票以及從遵義下車后的短途路費都由我們支付。”羅甘妹聽了極其感動,連連道謝。
李玉先她們姑嫂倆臨走,救助站給她們帶足了干糧和水,以及路上的零花錢,還專門為她們拍了紀念照,送給她們。
李玉先找到家的事情,使接觸救助管理不久的我感到無比的欣慰與感慨。
像李玉先這樣的情況,如果沒有盡全心全意之力,找細微之源的精神,那就很難為其找到失散多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