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任安書^[196]

太史公牛馬走司馬遷再拜言^[197]：少卿足下^[198]，曩者辱賜書^[199]，教以慎于接物，推賢進士為務^[200]，意氣勤勤懇懇^[201]，若望仆不相師^[202]，而用流俗人之言^[203]，仆非敢如此也。仆雖罷駑^[204]，亦嘗側聞長者之遺風矣^[205]。顧自以為身殘處穢^[206]，動而見尤^[207]，欲益反損^[208]，是以獨抑郁而誰與語^[209]。諺曰：“誰為為之！孰令聽之^[210]！”蓋鐘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211]。何則？士為知己者用，女為說己者容^[212]。若仆大質已虧缺矣^[213]，雖才懷隨、和^[214]，行若由、夷^[215]，終不可以為榮，適足以發笑而自點耳^[216]。書辭宜答^[217]，會東從上來^[218]，又迫賤事^[219]，相見日淺^[220]，卒卒無須臾之間得竭至意^[221]。今少卿抱不測之罪^[222]，涉旬月^[223]，迫季冬^[224]，仆又薄從上雍^[225]，恐卒然不可為諱^[226]，是仆終已不得舒憤懣以曉左右^[227]，則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228]。請略陳固陋^[229]。闕然久不報^[230]，幸勿為過^[231]！

仆聞之：修身者，智之符也^[232]；愛施者，仁之端也^[233]；取予者，義之表也^[234]；恥辱者，勇之決也^[235]；立名者，行之極也^[236]。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237]，而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禍莫于欲利^[238]，悲莫痛于傷心，行莫丑于辱先^[239]，詬莫大于宮刑^[240]。刑余之人^[241]，無所比數^[242]，非一世也，所從來遠矣。昔衛靈公與雍渠同載，孔子適陳^[243]；商鞅因景監見，趙良寒心^[244]；同子參乘，袁絲變色^[245]，自古而恥之。夫中材之人^[246]，事有關于宦豎^[247]，莫不傷氣^[248]，而況于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雖乏人，奈何令刀鋸之余，薦天下之豪俊哉！

仆賴先人緒業^[249]，得待罪輦轂下^[250]，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251]，上之不能納忠效信，有奇策才力之譽，自結明主^[252]；次之又不能拾遺補闕^[253]，招賢進能，顯巖穴之士^[254]；外之不能備行伍^[255]，攻城野戰，有斬將搴旗之功^[256]；下之不能積日累勞，取尊官厚祿，以為宗族交游光寵^[257]。四者無一遂^[258]，茍合取容^[259]，無所短長之效^[260]，可見于此矣。向者，仆亦嘗廁下大夫之列^[261]，陪奉外廷末議^[262]，不以此時引綱維^[263]，盡思慮，今以虧形為掃除之隸，在茸之中^[264]，乃欲仰首伸眉，論列是非，不亦輕朝廷、羞當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負不羈之才^[265]，長無鄉曲之譽^[266]。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奏薄技^[267]，出入周衛之中^[268]。仆以為戴盆何以望天^[269]，故絕賓客之知^[270]，亡室家之業^[271]，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才力^[272]，務一心營職^[273]，以求親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274]！

夫仆與李陵^[275]，俱居門下^[276]，素非能相善也^[277]。趨舍異路^[278]，未嘗銜杯酒^[279]、接殷勤之余歡^[280]；然仆觀其為人，自守奇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與義^[281]，分別有讓^[282]，恭儉下人^[283]，常思奮不顧身，以殉國家之急^[284]。其素所蓄積也^[285]，仆以為有國士之風^[286]。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287]，斯已奇矣。今舉事一不當^[288]，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289]，仆誠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290]，深踐戎馬之地^[291]，足歷王庭^[292]，垂餌虎口，橫挑強胡，仰億萬之師^[293]，與單于連戰十有余日，所殺過當^[294]。虜救死扶傷不給^[295]，旃裘之君長咸震怖^[296]，乃悉征其左右賢王^[297]，舉引弓之人，一國共攻而圍之，轉斗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然陵一呼勞軍^[298]，士無不起，躬自流涕，血飲泣^[299]，更張空^[300]，冒白刃，北向爭死敵者。陵未沒時，使有來報，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301]。后數日，陵敗書聞，主上為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憂懼，不知所出。仆竊不自料其卑賤，見主上慘愴怛悼^[302]，誠欲效其款款之愚^[303]。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304]，能得人之死力，雖古之名將不能過也。身雖陷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而報于漢^[305]。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306]。仆懷欲陳之而未有路，適會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307]，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308]。未能盡明，明主不曉，以為仆沮貳師^[309]，而為李陵游說，遂下于理^[310]。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311]，因為誣上^[312]，卒從吏議^[313]。家貧，貨賂不足以自贖^[314]，交游莫救視，左右親近不為一言^[315]。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316]，誰可告訴者^[317]！此真少卿所親見，仆行事豈不然乎？李陵既生降，頹其家聲^[318]；而仆又佴之蠶室^[319]，重為天下觀笑^[320]。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

仆之先，非有剖符丹書之功^[321]，文史星歷^[322]，近乎卜祝之間^[323]，固主上所戲弄，倡優所畜^[324]，流俗之所輕也。假令仆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以異！而世俗又不能與死節者次比^[325]，特以為智窮罪極^[326]，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也^[327]。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用之所趣異也^[328]。太上不辱先^[329]，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330]，其次不辱辭令^[331]，其次詘體受辱^[332]，其次易服受辱^[333]，其次關木索、被楚受辱^[334]，其次剔毛發、嬰金鐵受辱^[335]，其次毀肌膚、斷肢體受辱，最下腐刑^[336]，極矣。傳曰“刑不上大夫^[337]”，此言士節不可不勉勵也^[338]。猛虎在深山，百獸震恐，及在檻阱之中^[339]，搖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340]。故士有畫地為牢，勢不可入^[341]；削木為吏，議不可對^[342]，定計于鮮也^[343]。今交手足^[344]，受木索，暴肌膚^[345]，受榜^[346]，幽于圜墻之中^[347]，當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搶地^[348]，視徒隸則心惕息^[349]。何者？積威約之勢也。及以至是，言不辱者，所謂強顏耳^[350]，曷足貴乎！且西伯，伯也，拘于里^[351]；李斯，相也，具于五刑^[352]；淮陰，王也，受械于陳^[353]；彭越、張敖，南面稱孤，系獄抵罪^[354]；絳侯誅諸呂，權傾五伯，囚于請室^[355]；魏其，大將也，衣赭衣，關三木^[356]；季布為朱家鉗奴^[357]；灌夫受辱于居室^[358]。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國，及罪至罔加^[359]，不能引決自裁^[360]，在塵埃之中，古今一體^[361]，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勢也；強弱，形也^[362]。審矣，何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繩墨之外^[363]，以稍陵遲^[364]，至于鞭之間，乃欲引節^[365]，斯不亦遠乎^[366]！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367]，殆為此也^[368]。

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369]，念父母，顧妻子。至激于義理者不然^[370]，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仆于妻子何如哉^[371]？且勇者不必死節，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372]！仆雖怯懦欲茍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373]，何至自沉溺縲紲之辱哉！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374]，況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茍活，幽于糞土之中而不辭者^[375]，恨私心有所不盡^[376]，鄙陋沒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377]。

古者富貴而名磨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378]。蓋文王拘而演《周易》^[379]；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380]；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賢圣發憤之所為作也^[381]。此人皆意有所郁結，不得通其道^[382]，故述往事，思來者^[383]。乃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384]。

仆竊不遜^[385]，近自托于無能之辭^[386]，網羅天下放失舊聞^[387]，略考其事，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紀^[388]，上計軒轅^[389]，下至于茲，為十表，本紀十二，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390]，通古今之變^[391]，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392]，會遭此禍^[393]，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394]。仆誠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395]，通邑大都^[396]，則仆償前辱之責^[397]，雖萬被戮^[398]，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且負下未易居^[399]，下流多謗議^[400]，仆以口語遇遭此禍^[401]，重為鄉黨所戮笑^[402]，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復上父母之丘墓乎^[403]！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身直為閨之臣^[404]，寧得自引深藏巖穴邪？故且從俗浮沉，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405]。今少卿乃教以推賢進士，無乃與仆私心剌謬乎^[406]？今雖欲自雕琢^[407]，曼辭以自飾^[408]，無益于俗，不信^[409]，適足取辱耳。要之死日^[410]，然后是非乃定。書不能悉意^[411]，略陳固陋。謹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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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史記》中的“本紀”記載的是歷代帝王的事跡，將并未完成帝業的項羽列入本紀，是因為在秦亡以后漢興以前的過渡階段中，項羽實際上支配當時的政局，享有帝王一樣的權威，同時也表明了司馬遷對項羽的欣賞態度。司馬遷肯定了項羽繼陳涉之后起兵反秦、推翻了秦王朝的歷史功績，并分析了項羽失敗的原因，批評了他的剛愎自用、殘酷暴虐。項羽，名籍，字羽，下相（今江蘇省宿遷市西）人。秦二世時，陳涉首先發難，項羽跟從叔父項梁起義兵，巨鹿之戰中大破秦軍，率領五國諸侯入關滅秦，分封王侯，自稱“西楚霸王”。后為劉邦所敗，困于垓下，在烏江自殺。

[2] 周生：姓周的儒生。

[3] 蓋：表示推測、判斷，大概。重瞳（tónɡ童）子：雙瞳仁。后人認為重瞳為帝王之相。

[4] 苗裔（yì意）：后代子孫。

[5] 興（xīnɡ星）：興起。暴：突然。

[6] 失其政：政治混亂。

[7] 陳涉：即陳勝，字涉，秦末農民起義領袖。首難：首先起來發難。公元前209年，陳勝與吳廣在大澤鄉率九百戍卒揭竿起義，成為反秦義軍的先驅。

[8] 非有尺寸：謂沒有一尺一寸的封地。

[9] 隴畝：田野。這里指民間。

[10] 將（jiànɡ匠）：率領。五諸侯：指原來的齊、趙、韓、魏、燕五國。項羽屬楚，合為六國起義軍隊。

[11] 分裂：分封。

[12] 政：政令。

[13] 近古：指春秋、戰國以來的時代。

[14] 背關懷楚：放棄關中，懷念楚地。指項羽放棄秦地，自立為西楚霸王，東歸建都彭城（今江蘇徐州市）。

[15] 義帝：即楚懷王之孫熊心，項梁立為楚懷王。項羽尊其為義帝，后將其遷都湖南郴州市，并暗地派人在途中將其殺害。

[16] 矜（jīn今）：夸耀。伐：功勞。

[17] 力征：武力征伐。經營：整頓，統治。

[18] 東城：在今安徽省定遠縣東南。項羽自垓下突圍后，逃往東城，再向南至烏江邊自刎而死。這里說“身死東城”，是泛指那個地區。

[19] 寤：通“悟”。

[20] 過：錯。

[21] 引：援引，據為理由。這里是借口、推托的意思。天亡我：天要滅亡我。這兩句是項羽自殺前說的話。

[22] 本文是《孔子世家》篇后的贊語，文中洋溢著司馬遷對孔子的無限敬仰之情。世家，《史記》的五種體例之一，主要記載世襲封國諸侯的事跡。孔子雖非諸侯，但司馬遷出于對他的崇敬和向往，將其列入“世家”。

[23] “高山”二句：出自《詩經·小雅·車舝（xiá俠）》。仰，仰望，這里是仰慕、敬仰的意思。止，句末語氣助詞，無意義。景行（hánɡ杭），大道。這里喻指高尚的品德。行，這里是效法的意思。

[24] 鄉：通“向”。

[25] 孔氏：即孔子。

[26] 適：往。

[27] 以時：按時。

[28] 低回：徘徊，依依不舍。

[29] 沒（mò末）：死。已：完。

[30] 布衣：平民。古代沒有官職的人都穿粗布衣服，所以稱布衣。

[31] 六藝：指六經，即《詩》《書》《禮》《易》《樂》《春秋》。

[32] 折中：取正，用以斷定事物正確與否的準則。夫子：古代對男子的尊稱。這里指孔子。

[33] 本文是《屈原賈生列傳》的屈原部分，刪去了屈原的《懷沙》賦，是現存關于屈原最早、最完整的史料，是研究屈原生平的重要依據。全文歌頌了屈原的美好品德和卓越才能，反復慨嘆他不幸的遭遇，在為屈原鳴不平的同時，字里行間流露著對自己身世的強烈自傷情緒。

[34] 楚之同姓：楚本姓羋（mǐ米），楚武王熊通的兒子瑕封于屈（相傳在今湖北秭歸東），他的后代遂以屈為姓，瑕是屈原的祖先，所以說與楚同姓。

[35] 左徒：楚國官名，職位僅次于令尹。

[36] 博聞強志：見識廣博，記憶力強。志，記憶。

[37] 明于治亂：通曉國家治亂的道理。

[38] 嫻：熟練。辭令：指外交方面應酬交際的語言。

[39] 上官大夫：楚大夫。“上官”是復姓，一說即下文的靳尚。同列：同位。

[40] 害：嫉妒。

[41] 造為憲令：制定國家法令。

[42] 屬（zhǔ主）：撰寫。草稿：“草稿”下原有“二”字，據《史記》刪。

[43] 伐：夸耀。

[44] 曰：此字疑為衍文。

[45] 疾：痛恨。聽之不聰：聽力不好，這里指聽信讒言，不辨是非。聰，聽得清楚。

[46] 讒諂蔽明：被讒毀和諂媚之辭所蒙蔽而看不清楚。

[47] 邪曲：邪惡小人。

[48] 方正：端正方直的人。

[49] 《離騷》：屈原的代表作，自敘生平的長篇抒情詩。關于詩題，后人有二說。一釋“離”為“罹”的通假字，離騷就是遭受憂患。二是釋“離”為離別，離騷就是離別的憂愁。騷，憂患，憂愁。

[50] 離憂：遭遇憂患。離，通“罹”，遭受。

[51] 反本：追思根本。反，通“返”。

[52] 慘怛（dá達）：憂傷。

[53] 讒人：進讒言的小人。間（jiàn建）：離間。

[54] 見：被。

[55] 《國風》：《詩經》的組成部分，包括《周南》《召南》等十五個地方的民間歌謠，共一百六十篇。好色：指《國風》中很多反映男女戀情的詩。淫：過分。

[56] 《小雅》：《詩經》的組成部分，共七十四篇，其中有一部分是指斥朝政缺失、反映喪亂的譏刺詩。怨誹：怨恨譏刺。不亂：指不宣揚暴亂。

[57] 稱：稱述。

[58] 湯：即商湯，滅夏建立商朝。武：即周武王，滅商建立西周王朝。

[59] 刺：譏刺。

[60] 條貫：條理。

[61] 靡：無，沒有。見：通“現”。

[62] 約：簡練。

[63] 微：深微。

[64] 指：通“旨”，指文章的主旨。

[65] 舉類：列舉的事例。邇（ěr耳）：近。

[66] 稱物芳：指《離騷》中多用蘭、蕙、芷等香草作比喻。

[67] 容：茍且取容。

[68] 疏：遠離。濯淖（zhuó nào卓鬧）：污濁。

[69] 蟬蛻（tuì退）：蟬蛻殼，這里是擺脫的意思。

[70] 獲：辱，被辱。滋垢：污垢。滋，通“茲”，黑。

[71] 皭（jiào叫）然：潔白的樣子。泥（niè聶）：通“涅”，作動詞，染黑。滓（zǐ子）：污濁，污穢。

[72] 絀（chù處）：通“黜”，廢，罷免。指屈原被免去左徒的職位。

[73] 從（zònɡ縱）親：合縱結親。

[74] 惠王：秦惠王，名駟，公元前337年至公元前311年在位。

[75] 張儀：魏人，著名的縱橫家，主張“連橫”，游說六國事奉秦國，為秦惠王所重。詳：通“佯”。

[76] 厚幣：厚禮。委：呈獻。質：通“贄”，禮物。

[77] 商、於（wū污）：秦地名。這里指商、於兩邑間地區。商，在今陜西商州東南。於，在今河南內鄉東。

[78] 使使：派使者。第一個“使”為動詞。如：往。

[79] 丹、淅（xī希）：二水名。丹水發源于陜西商州市西北，經河南、湖北入漢水。淅水，發源于河南盧氏縣，南流而入丹水。

[80] 屈匄（ɡài丐）：楚大將軍。

[81] 漢中：楚地，在今湖北西北部、陜西東南部一帶。

[82] 藍田：秦縣名，在今陜西藍田西。

[83] 鄧：春秋時蔡地，后屬楚，在今河南鄧縣。

[84] 明年：第二年，即楚懷王十七年（前312）。

[85] 用事者：當權者。靳尚：楚大夫。一說即上文的上官大夫。

[86] 詭辯：指陰謀詭計。鄭袖：也稱南后，楚懷王的寵妃。

[87] 顧反：回來。反，通“返”。

[88] 唐眜：楚將。楚懷王二十八年（前301），秦、齊、韓、魏攻楚，殺唐眜。“眜”一作“昧”，清梁玉繩以為非。

[89] 秦昭王：名稷，秦惠王之子，公元前306—前251年在位。

[90] 稚子：小兒子。

[91] 卒：終于。

[92] 武關：秦國的南關，在今陜西商洛西南丹江北岸。

[93] 內：通“納”，接納。

[94] 頃襄王：楚懷王長子，名橫，公元前298年—前262年在位。

[95] 令尹：楚國的最高行政長官。

[96] 咎：憎惡，抱怨。

[97] 放流：放逐遷徙。按：以下關于屈原流放的記敘，時間上有矛盾，文意也不連貫，可能有脫誤。

[98] 眷顧：懷戀。

[99] 欲反：想回到朝中任職。

[100] 存：心懷。反覆：撥亂反正。

[101] 三：再三，多次。致：表達。

[102] 治國：穩定太平的國家。累世：接連幾代。世，三十年為一世。

[103] 分（fèn憤）：職責本分。

[104] “井渫”五句：引文出自《周易·井卦》，意思是井水已經淘干凈，卻沒有人來喝，讓人心里感到難過，因為井水是供汲取飲用的。如果君王明智，天下人就都能得福。渫（xiè謝），淘去泥污。這里以淘干凈的水比喻賢人。

[105] 之：“子蘭聞之”的“之”，是指前文“屈平既嫉之”事。

[106] 短：指出別人的過失。

[107] 被發：指頭發散亂，不梳不束。被，通“披”。行吟：一邊走一邊吟詠。

[108] 三閭大夫：楚官名，掌管楚國王族昭、屈、景三姓事務的官。

[109] 凝滯：拘泥，固執。與世推移：隨著世俗而變化。

[110] （bù布）：吃。糟：酒渣。啜（chuò輟）：喝。醨（lí離）：淡酒。

[111] 瑾、瑜：都是美玉。為：表示疑問的語氣詞。

[112] 察察：潔白的樣子。

[113] 汶（mén門）汶：玷辱。

[114] 常流：即“長流”，指江水。

[115] 皓（hào耗）皓：皎潔的樣子。溫蠖（huò獲）：塵垢。按以上屈原與漁父對答之詞，又見于《楚辭·漁父》。

[116] 《懷沙》：屈原《九章》中的一篇，相傳為屈原投水前的絕筆。懷沙，一說即下文的“懷石”，一說為懷念楚國國都長沙。

[117] 汨（mì密）羅：江名，在湖南東北部，流經汨羅縣入洞庭湖。

[118] 宋玉：相傳為楚頃襄王時人，屈原的弟子，辭賦家，有《九辯》等作品傳世。唐勒、景差：約與宋玉同時，都是楚國的辭賦家。

[119] 祖：摹仿，效法。從容：委婉舒緩，從容不迫。

[120] 數十年：公元前223年秦滅楚，距頃襄王即位（前299）共七十六年。

[121] 賈生：即賈誼（前200—前168），洛陽（今河南洛陽東）人。西漢政論家、文學家。

[122] 長沙王太傅：長沙王，指吳差，漢朝開國功臣吳芮的玄孫。太傅，官名，輔佐國君或教育太子。

[123] 書：指賈誼所作的《吊屈原賦》。

[124] 《天問》《招魂》《哀郢》：都是屈原的作品。《招魂》一說為宋玉所作。

[125] 《服鳥賦》：賈誼所作。服，一寫作“”，鳥，貓頭鷹。

[126] 同死生：把生和死看作是同樣的事。

[127] 輕：看輕。去：指貶官放逐。就：指在朝任職。

[128] 爽然：茫然，惘然。自失：內心若有所失。

[129] 本文是《史記》最后一篇《太史公自序》的一部分。開頭便揭示了作者的胸襟和使命，接著極力贊頌《春秋》，實際上是闡述自己的寫作宗旨，最后表明自己雖然在撰寫過程中遭遇到巨大不幸，并因此一度灰心，但最終還是忍辱負重，發憤著書，完成了《史記》這部巨著。

[130] 先人：指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

[131] 周公：指周武王之弟姬旦，武王死后，成王年幼，由他攝政。周朝的禮樂制度相傳是由周公制定的。

[132] 紹：繼承。

[133] 正《易傳》：訂正對《易傳》的解釋。《易》分經、傳兩部分，傳是對經的解說。

[134] 本：依據。

[135] 小子：司馬遷自稱，謙詞。讓：推辭。

[136] 上大夫：周王室及諸侯國的官階分為卿、大夫、士三等，每等又各分為上、中、下三級，上大夫即大夫中的第一級。壺遂：人名，曾和司馬遷一起參加太初改歷，官至詹事，位在上大夫之列。

[137] 董生：指漢代儒學大師董仲舒。

[138] “孔子”句：春秋魯定公十年（前500），孔子在魯國由中都宰升任司空和大司寇。司寇，掌管刑獄的官。

[139] 害：中傷。

[140] 雍：阻塞。

[141] 是非：動詞，褒貶。二百四十二年：《春秋》記事，從魯隱公元年（前722）起，到魯哀公十四年（前481）止，共二百四十二年。

[142] 王事：此指王道。

[143] “我欲”二句：孔子這句話見于《春秋緯》。

[144] 三王：指夏、商、周三代的開創者夏禹、商湯、周文王與武王。

[145] 人事：人事間的各種事情。紀：秩序。這里指倫常秩序。

[146] 善善惡惡：褒善貶惡。前“善”、“惡”字，皆用作動詞。

[147] 賢賢：尊賢。前“賢”字，用作動詞。

[148] 陰陽：古代以陰陽解釋世間萬物的發展變化，凡天地萬物皆分屬陰陽。四時：春、夏、秋、冬四季。五行：水、火、木、金、土等五種基本元素，古人認為它們之間會相生相克。

[149] 經紀：安排調整。人倫：人與人之間的尊卑長幼關系。

[150] 牝（pìn聘）：雌性鳥獸。牡（mǔ母）：雄性鳥獸。

[151] 風：教化。

[152] 樂所以立：意為以自己現有條件為樂，樂在其中。

[153] 道：述說，說明。

[154] “《春秋》”二句：《春秋》全書共一萬八千字。指，通“旨”，旨義。

[155] 《易》曰：引文不見今本《易經》，《易緯·通卦驗》有此句。

[156] “故曰”以下：引文見《易·乾卦·文言》。

[157] 讒：指進讒言的人。

[158] 賊：指叛逆作亂的人。

[159] 經事：常事，日常之事。宜：適宜。

[160] 變事：突變之事故。權：權變，變通。

[161] 被：加，蒙受。空言：指隨心所欲的批評言論。

[162] 犯：指被臣下冒犯、侵擾。

[163] 大宗：本源，根本。

[164] 未然：指尚未出現的事。

[165] 垂：流傳。空文：指文章。

[166] 明天子：圣明的天子，這里指漢武帝。

[167] 守職：謂在位理事。

[168] 唯唯：恭敬而謙和的答應聲，是是。否否：轉折之詞，不不。

[169] 伏羲：神話中人類的始祖。曾教民結網，從事漁獵畜牧，又曾制作八卦。

[170] 詩人歌之：指《詩經》中的《商頌》《周頌》，里面有對商湯、文武的贊頌。

[171] 符瑞：吉祥的征兆。

[172] 封禪（shàn善）：帝王祭祀天地的典禮。秦漢以后成為國家大典。封，在泰山上筑土為壇祭天。禪，在泰山旁的梁甫山祭地。

[173] 改正朔：指使用新歷法。漢武帝時恢復使用夏歷，即以夏歷的正月為歲首，從此直到清末，歷代沿用。正朔，指歷法，正是歲首，朔是初一。

[174] 易服色：更改車馬、祭牲的顏色。秦漢時代，盛行“五德終始說”，認為每一個朝代在五行中必定占居一德，與此相應，每一朝代都崇尚一種顏色。所謂夏朝為水德，故崇尚黑色；商朝為金德，故崇尚白色；周朝為火德，故崇尚赤色；漢初四十年，漢人認為自己是水德，故崇尚黑色，后經許多人的抗爭，到武帝時正式改定為土德，崇尚黃色。

[175] 穆清：肅穆清和，指天。

[176] 澤：皇帝的恩澤。罔極：無邊。罔，無。

[177] 殊俗：異方的風俗，指遠方或異邦。

[178] 重（chónɡ）譯：經過幾重翻譯。款塞：叩塞門。

[179] 有司：政府主管部門的官吏，這里指史官。

[180] 故事：舊事，往事。

[181] 世傳：社會上的傳聞。

[182] 七年：漢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司馬遷開始修《史記》，至天漢三年（前98）遭李陵之禍受宮刑，其間共七年。李陵：隴西成紀（今甘肅秦安）人，漢代名將李廣之孫，善于騎射，漢武帝時官拜騎都尉。天漢二年（前99），漢武帝出兵三路攻打匈奴，以他的寵妃李夫人之弟、貳師將軍李廣利為主力，李陵為偏師。李陵率軍深入腹地，遇匈奴主力而被圍。李廣利按兵不動，致使李陵兵敗投降。司馬遷認為李陵是難得的將才，在武帝面前為他辯解，竟被下獄問罪，處以宮刑。這就是“李陵之禍”。

[183] 縲紲（léi xiè雷謝）：捆綁犯人的繩索，這里指監獄。

[184] 惟：思。

[185] 隱約：意旨隱微而文辭簡約。

[186] “昔西伯”二句：周文王被殷紂王拘禁在羑里時，把《易》的八卦推演成六十四卦。羑（yǒu）里，地名，今河南湯陰縣北。

[187] “孔子”二句：孔子為了宣傳自己的政治主張，曾周游列國，但到處碰壁，在陳國和蔡國受到了絕糧和圍攻的困厄。其后返回魯國寫作《春秋》。厄，困厄。

[188] 屈原放逐：戰國時期楚國詩人屈原忠于楚國，因遭人讒毀，被楚懷王放逐。可參看本書本卷《屈原列傳》。

[189] “左丘”二句：左丘即左丘明，春秋時魯國的史官。相傳他失明以后，撰寫成《國語》一書。

[190] “孫子”二句：孫子，即孫臏，齊國人，曾與龐涓一起從鬼谷子學兵法。后龐涓擔任魏國大將，忌孫臏之才，把孫臏騙到魏國，處以臏刑。孫臏逃至齊國，后被齊威王任為軍師，著有《孫臏兵法》。臏腳，一種截去兩腿膝蓋上臏骨的刑法。

[191] “不韋”二句：不韋即呂不韋，戰國末年的大商人。秦莊襄王時，被任為相國，封文信侯。始皇即位，稱呂不韋為“尚父”。秦始皇親政后，被免去相國職務，趕出都城，又令遷蜀，憂懼自殺。他曾命門下的賓客編撰了《呂氏春秋》一書，即為《呂覽》。

[192] “韓非”二句：韓非是戰國末期法家的代表，出身韓國貴族。為李斯所讒，在獄中自殺。《說難》《孤憤》是《韓非子》中的兩篇，實際上是韓非到秦國之前撰寫的。

[193] 陶唐：指帝堯。堯初居于陶，后封于唐，故稱陶唐。

[194] 至于麟止：漢武帝元狩元年（前122），獵獲白麟一只，《史記》記事即止于此年。魯哀公十四年（前481），亦曾獵獲麒麟，孔子聽說后，停止了《春秋》的寫作，后人稱之為“絕筆于獲麟”。《史記》寫到捕獲白麟為止，是有意仿效孔子作《春秋》的意思。

[195] 黃帝：即軒轅氏，上古時代部落聯盟首領，傳說是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史記》所記，始于黃帝。

[196] 此書作于漢武帝太始四年（前92）十一月。任安字少卿，滎陽人。曾任益州刺史、北軍使者護軍，與司馬遷相友善。此前他曾寫信勸司馬遷要“推賢進士”，司馬遷相隔很久才作此書回報。其時任安正因事下獄，狀況危急。任安后雖遇赦，但終因他事被殺。司馬遷在信中以回答任安的希望為線索，表白了自己為自己的著述而決心忍辱含垢的痛苦心情。

[197] 牛馬走：像牛馬一樣供人支使的仆隸。這里是自謙之辭，猶如文內自稱“仆”。

[198] 足下：對對方的敬稱。

[199] 曩（nǎnɡ攮）者：從前。辱賜書：您不以給我寫信為羞辱，是自謙的說法。書：信。

[200] 接物：對待人和事。推賢進士：推舉保薦賢能的士人。務：事務，任務。

[201] 意：信的用意、情意。氣：信中的語氣。勤勤懇懇：誠懇，懇切。

[202] 望：怨。不相師：不采納并效法您的意見。

[203] 用：采納。流俗人：世俗之人。

[204] 罷（pí皮）駑：自謙之詞，比喻自己無能。罷，通“疲”。駑，劣馬。

[205] 側聞：謙詞，從旁聽說。長者：品德高尚的人。

[206] 顧：但，特。身殘：身體殘缺，指遭受腐刑。處穢：處于可恥污穢的境地。

[207] 動：動輒，動不動。見尤：被指責。尤，過錯。

[208] 益：有益。

[209] 抑郁：壓抑愁悶。

[210] 誰為（wèi喂）為（wéi圍）之：即為誰為之，為什么人做這樣的事呢？孰令聽之：即令孰聽之，讓誰聽這些話呢？指沒有知音。

[211] 鐘子期、伯牙：皆春秋時楚國人。伯牙善彈琴，鐘子期從他的琴聲中能辨別出高山之音和流水之音。后鐘子期死，伯牙毀其琴，終身不再彈奏。鼓琴：彈琴。

[212] 容：修飾打扮。

[213] 大質：身體。虧損：不完整，指受腐刑。

[214] 才懷隨、和：懷隨和之才。隨，隨侯之珠。和，和氏之璧。二者皆是戰國時的珍寶，此喻才能的寶貴。

[215] 行：品行。由、夷：即許由和伯夷，兩人都是傳說中有德行的高人。這里比喻品行的高尚。

[216] 適：正好。自點：自取污辱。點，玷污。

[217] 書辭：指任安的來信。

[218] 會：恰好遇上。東從上來：跟從皇帝從東方歸來。這封信寫于漢武帝太始四年（前93），這一年漢武帝東巡泰山等地，司馬遷隨行。上，天子，指漢武帝。

[219] 迫：急，忙于。賤事：謙詞，指繁雜的事務。

[220] 淺：少。

[221] 卒（cù促）卒：匆忙急促的樣子。須臾：片刻。得：得以，能夠。竭至意：詳盡地表達自己內心的意旨。

[222] 不測：結果難以測度。

[223] 涉：過。旬月：一整月。

[224] 迫：靠近。季冬：十二月。漢朝法律規定每年十二月處決犯人。

[225] 薄：迫近。從上雍：意即跟隨皇帝到雍地去。雍，地名。在今陜西省鳳翔縣南，有漢代設立的祭天神的五。

[226] 卒然：猝然，突然。不可為諱：謂死。此為委婉語。

[227] 是：因此。終已：終于。舒：傾吐。曉：明告。左右：指任安。自謙不敢直指其人，而說告訴他左右的人。

[228] 長逝者：死者，指任安死后。私恨：指因沒有得到回信而抱恨。

[229] 固陋：謙辭，指自己的固塞淺陋的意見。

[230] 闕然：指時間相隔很久。報：回信。

[231] 過：責備。

[232] 符：信，憑信。

[233] 愛：關愛人。施：施與，對人有好處。端：首。指首要條件。

[234] 取予：何所取何所予。表：標志。

[235] 恥辱：以受辱為羞恥。決：先決條件。

[236] 極：遠大的目標。

[237] 托：托身立足。

[238] （cǎn慘）：同“慘”。欲利：貪欲私利。

[239] 先：祖先。

[240] 詬：恥辱。

[241] 刑余之人：受刑之后的人。即下文“刀鋸之余”。

[242] 無所比數：謂沒有人愿將其視為同類。

[243] 衛靈公：春秋時衛國君主，名允。雍渠：衛靈公的宦官。同載：同乘一輛車。據《文選》李善注云：“《家語》曰：‘孔子居衛月余，靈公與夫人同車出，令宦者雍渠參乘，孔子次乘，游過市。孔子恥之，去衛，過曹。’”此言孔子適陳，未詳。

[244] 景監：秦孝公的宦官。據說商鞅投靠景監，讓他推薦自己。趙良：當時秦國的一位賢人。寒心：失望，戒惕。

[245] 同子：指漢文帝時宦官趙談。因與司馬遷父司馬談同名，為避諱故稱“同”。參乘：陪乘。袁絲：袁盎，字絲，漢文帝時任郎中官，以敢于直諫聞名。變色：改變臉色，指發怒。據《漢書·爰（袁）盎晁錯傳》載，文帝乘車去朝見他母親，使趙談參乘，袁盎伏在車前說：“臣聞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今漢雖乏人，陛下獨奈何與刀鋸之余共載？”于是文帝笑令趙談下，談泣下車。

[246] 中材之人：才能一般的人，普通人。

[247] 宦豎：對宦官的賤稱。豎，卑賤者，奴仆。

[248] 傷氣：志氣頹喪。

[249] 賴：依靠。緒業：先人遺留下來的事業。

[250] 待罪輦轂（ɡǔ古）下：是在皇帝身邊做官的委婉說法。輦轂下，皇帝車駕左右。

[251] 自惟：自思。

[252] 自結明主：取得明主的歡心和信任。

[253] 拾遺補闕：拾取一些小的遺漏，彌補一些欠缺。

[254] 巖穴之士：指山林隱逸之人。

[255] 備行（hánɡ杭）伍：參加軍隊。

[256] 斬將搴旗之功：指戰功。搴，拔取。

[257] 宗族：親屬。交游：朋友。光寵：光榮，光耀。

[258] 遂：成功，成就。

[259] 茍合取容：勉強求合于時世以取得容身之地。

[260] 短長：大小。效：貢獻。

[261] 向者：從前。廁（cè側）：雜列于其中。下大夫：漢官秩千石、八百石、六百石相當于古制的上中下大夫。太史令秩俸六百石，相當于下大夫。

[262] 外廷：即外朝。漢代官員分為外朝官（自丞相以下至六百石）和中朝官（大司馬、左右前后將軍、侍中、常侍、散騎、諸吏）。漢代凡遇疑難事則令群臣于外廷討論。末議：謙辭，指自己發表一些微不足道的、無關緊要的議論。

[263] 引：援引。綱維：猶言綱領，指國家的法令。

[264] （tà踏）茸：微賤低劣。這里指卑賤之人。

[265] 負：恃。不羈（jī機）：不受約束。

[266] 鄉曲：鄉里。譽：好評。

[267] 奏：進獻。薄技：微薄的技能，謙詞，即下文所說的“文史星歷”。

[268] 周衛：指宮禁。皇帝的周圍有周密的護衛，故云。

[269] 戴盆何以望天：頭上戴著盆，就不能望見天，指二者不可得兼之事。這里指自己一心忙于公務，無暇他顧。

[270] 絕：斷。指不交結賓客。

[271] 亡：拋棄。指不治理家業。

[272] 不肖：自謙之辭。

[273] 營職：勤于職守。

[274] 大謬：大錯。不然：不是想像的那樣。

[275] 李陵：字少卿，漢景帝、武帝時名將李廣的孫子，善騎射。武帝時，任騎都尉，曾率兵與匈奴作戰，被包圍，矢盡糧絕，戰敗投降匈奴，封右校王。后病死匈奴。

[276] 門下：指侍中曹。司馬遷與李陵俱官侍中，故云。

[277] 相善：互相結交友好。

[278] 趨舍：追求與舍棄。異路：不同。

[279] 銜杯酒：在一起飲酒。

[280] 余歡：很少的歡樂。

[281] 事親：侍奉父母。與士：結交士人。臨財：面對財物。取與：選取與舍棄。

[282] 分別有讓：懂得長幼尊卑的區別，謙讓有禮。

[283] 恭儉下人：指能謙恭自約，甘居人下。

[284] 殉：舍身從事某事。

[285] 蓄積：指平時的言行志向。

[286] 國士：國內所重的人才。

[287] 公家：指國家朝廷。

[288] 當：適當。

[289] 媒孽（niè聶）：孽，通“”，本指釀酒用的酒曲。此用作動詞。謂借端構陷，釀成其罪。短：罪。

[290] 提：帶領。

[291] 深踐：深入。

[292] 王庭：匈奴單于所居之所。

[293] 仰：仰攻，面對。億萬之師：形容匈奴兵多。

[294] 所殺過當：指所殺的敵人超過了自己軍隊的總人數。

[295] 救死扶傷：搬運救護死傷的士兵。不給：來不及。

[296] 旃（zhān沾）裘之君長：這里指匈奴的首領。旃裘，用毛皮制成的衣服，主要是北方少數民族穿用。咸：都。

[297] 左右賢王：匈奴官員。

[298] 勞軍：慰問部隊。

[299] （huì匯）血：血流滿面。飲泣：含淚。

[300] （quān圈陰平）：弩弓。

[301] 奉觴上壽：舉杯說祝福的話。此謂舉杯向皇上祝賀李陵進軍的勝利。

[302] 慘愴怛（dá達）悼：極度悲傷的樣子。

[303] 款款：懇切忠實。

[304] 絕甘：指將美味的東西盡讓與人，自己一點不取。分少：指分領財物時自己只取最少的部分。

[305] 得其當：尋找合適的時機。報：報效。

[306] 暴：暴露，昭示。

[307] 指：意旨，想法。推言：論說，敘說。

[308] 睚眥（yá zì崖字）之辭：指平日和李陵有怨仇的人說的一些關于李陵的壞話。睚眥，怒目而視，指有仇怨。

[309] 沮：詆毀。貳師：指武帝寵妃李夫人的哥哥貳師將軍李廣利。李廣利本為這次出師的主力，李陵乃偏師。武帝本欲借這次出征來提拔李廣利，但他未能立功。司馬遷極力強調李陵的戰功，無形中等于貶低了李廣利，因而觸怒武帝。

[310] 下于理：即交給司法部門處理。理，執法官，獄官。

[311] 自列：自己表白、陳述。

[312] 因為誣上：于是就成為欺罔皇帝的罪名。

[313] 吏議：獄吏所判決的罪名。

[314] 貨賂：家財。自贖：漢朝法律規定，自己可以出錢贖罪。

[315] 左右親近：指皇帝周圍的親近之臣。

[316] 囹圄（línɡ yǔ靈宇）：監獄。

[317] 告訴：訴說冤屈。

[318] 頹：毀敗。家聲：家族的名聲。

[319] 佴（èr二）：隨后，居次。之：到。蠶室：獄室名，為受宮刑者所居。受宮刑者畏風須暖，其室溫密而似養蠶之室，故名。

[320] 重（chónɡ蟲）：復，又。

[321] 剖符丹書：漢代對功臣的特殊待遇。把竹子剖成兩半做成信符，皇帝與功臣各執一半，上面載有同樣的誓詞，寫著永久信任，永不改變其爵位。再做鐵券，用朱砂在上面寫誓詞，裝在石函里，藏之宗廟。凡受剖符丹書者，后人有罪可以赦免。

[322] 文史星歷：史籍和天文歷法，這是太史令職掌的內容。

[323] 卜祝：占卜和祭祀。

[324] 倡優所畜：謂皇帝像對待倡優一樣地對待他的先人。言其地位低下。倡優，樂工伶人，社會地位很低。畜，養。

[325] 死節者：為守節操而死。比：并列，相提并論。

[326] 智窮罪極：自保之智窮盡而罪過極大。

[327] 素所自樹立：指自己平素所從事的職業。

[328] 用：因。之：死。

[329] 太上：最好的，第一位的。

[330] 理色：指道理和顏面。

[331] 不辱辭令：指不在言辭上受侮辱。辭令，言辭。

[332] 詘體：謂身體被捆綁起來。詘，同“屈”。

[333] 易服：指換上罪犯的服裝。

[334] 關木索：帶上刑具。關，通“貫”，指戴上。木索，刑具。木，指項枷、手梏、足桎。索，繩索。被：遭受。楚：用板杖和荊條拷燈。

[335] 剔（tì剃）毛發、嬰金鐵：指受到刑和鉗刑。形是剃去頭發，鉗刑是用鐵圈束頸。剔，同“剃”。嬰，繞。

[336] 最下：最壞的。

[337] 傳（zhuàn賺）：古書。這里指《禮記》。刑不上大夫：意思是大夫及以上的官員犯了法，可以不受刑罰。大夫，爵位的一種，各個朝代級別不同，這里泛指有官爵的人。引文見《禮記·曲禮上》。

[338] 士節：士人的氣節。

[339] 檻：關野獸的籠子。阱：捕野獸的陷坑。

[340] 積：長期。威約：威力制約。漸：漸漸變化。

[341] “畫地”二句：即使只是在地上畫個圈子作監牢，也決不要進去。言監牢之可怕。

[342] “削木”二句：即使只是削一塊木頭當作獄吏，也不要去面對他。言獄吏之兇殘。

[343] 定計：做打算。鮮：態度鮮明。

[344] 交手足：指手足相交著被捆綁。

[345] 暴：暴露。指受刑時被脫去衣服。

[346] 榜：鞭打。

[347] 幽：禁閉。圜（yuán圓）墻：指監獄。

[348] 頭搶地：叩頭觸地。

[349] 惕息：戰戰兢兢，不敢喘息。

[350] 強顏：厚著臉皮。

[351] 西伯：指周文王。伯，一方諸侯的首領。（yǒu有）里：地名，在今河南省湯陰縣境內。殷紂王曾拘文王于里。

[352] 具五刑：受遍了五刑。據《漢書·刑法志》：“漢興之初……其大辟尚有夷三族之令。今曰：‘當三族者，皆先黥，劓，斬左右趾，笞殺之’。梟其首，其骨肉于市。其誹謗詈詛者，又先斷舌，故謂之具五刑。”

[353] 淮陰：淮陰侯韓信，曾被封為楚王。有人告發他謀反，漢高祖用陳平計偽稱將游云夢，會諸侯于陳，韓信來見，因令武士縛之。械：拘束手足的刑具。陳：地名。

[354] 彭越：漢初功臣，封梁王。張敖：張耳之子，繼承父親的爵位為趙王。二人都因被誣謀反，下獄治罪。南面稱孤：即南面稱王。孤，春秋戰國時侯王自稱之辭。

[355] 絳侯：漢初功臣周勃。諸呂：呂太后家族呂祿、呂產等人。漢惠帝死后，諸呂欲作亂，周勃與陳平等誅滅諸呂，迎立文帝。傾：陵駕。五伯：春秋五霸。請室：大臣待罪之室。周勃被人誣告謀反，下廷尉治罪。出獄后說：“吾嘗將百萬軍，安知獄吏之貴也。”

[356] 魏其（jī機）：魏其侯竇嬰，景帝時任大將軍。武帝時為救灌夫，與丞相田有隙，下獄判決死罪。赭衣：赭色衣服，為罪犯之服。三木：加在頸、手、腳三處的刑具。

[357] 季布：楚國人，好任俠。曾為項羽將領，多次困辱漢高祖。項羽敗死，漢高祖懸賞重金購求季布。季布被迫變姓名，髡鉗為奴，賣身于魯國大俠朱家，借以藏身。后遇赦，官至河東太守。

[358] 灌夫：漢武帝時官太仆，與魏其侯竇嬰相善，得罪了當時丞相田，被劾下獄。居室：漢代官署名，是當時貴族犯罪后拘留之所。

[359] 罔：通“網”。指法網。

[360] 引決自裁：自殺。

[361] 一體：一樣。

[362] “勇怯”二句：見于《孫子兵法》，意即勇怯強弱是隨客觀形勢的變化而變化的。

[363] 繩墨之外：施用刑罰之前。繩墨，指法律。

[364] 以：因此。稍：漸漸。陵遲：同“陵夷”，衰敗。

[365] 引節：自殺殉節。

[366] 遠：這里引申為“晚”。

[367] 重：慎重。

[368] 殆：大概。

[369] 惡（wù悟）：討厭。

[370] 激于義理：為義理所激勵。

[371] 妻子：妻子兒女。何如：怎么樣。

[372] 何處不勉：意即在任何情況下都勉勵自己。

[373] 去就之分：何去何從的原則，即舍生取義。

[374] 臧獲：古代對奴婢的賤稱。奴曰臧，婢曰獲。

[375] 辭：推辭。

[376] 私心有所不盡：內心想做的事業尚未完成。

[377] 鄙陋沒世：終生庸庸碌碌。文采：才華。表：表露。

[378] 倜儻（tì tǎnɡ替淌）：卓越特出，才氣豪邁。

[379] 演：推演。

[380] 修列：逐條纂寫。

[381] 大底：大抵，大致。發憤：抒發胸中激憤。

[382] 通其道：行其道，實現理想。

[383] 思來者：希望將來之人能看到并了解自己的心志。

[384] 垂：流傳。空文：文章，因不同于現實功業，故稱空文。自見（xiàn陷）：表現自己。

[385] 竊不遜：謙辭。猶言不自量。

[386] 無能之辭：義同上文“空文”。

[387] 放失（yì義）舊聞：散亂失傳的文獻史聞。失，通“佚”。

[388] 稽：考察，探究。

[389] 軒轅：即黃帝。傳說中的五帝之一。

[390] 究天人之際：探究自然宇宙與社會人生之間的關系。

[391] 通古今之變：貫通古今之演進變化的規律。

[392] 就：成。

[393] 會：恰巧，適逢。

[394] 就：靠近，這里是“受”的意思。極刑：指宮刑。慍（yùn運）：怨恨，惱怒。

[395] 其人：那個人，特指能領會、流傳自己的書的人。

[396] 通邑大都：四通八達的大都市。

[397] 責：同“債”。

[398] 戮：殺；羞辱。

[399] 負下：謂負罪之下。未易居：不容易居處。

[400] 下流：喻卑賤的身份與地位。

[401] 口語：指為李陵辯護。

[402] 鄉黨：相傳周制以五百家為黨，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鄉。后因以鄉黨泛指鄉里。

[403] “亦何”句：指無顏面對父母丘墓。

[404] 直：當，擔當。閨之臣：指皇帝內廷里由宦官充任的官。

[405] 通：舒泄。狂惑：自貶之辭，知善不行為狂，知惡不改為惑。

[406] 無乃：難道不是。剌（là辣）謬：違背，非謬。

[407] 自雕琢：自我裝飾，自我美化。

[408] 曼辭：美麗動聽的語言。

[409] 不信：不被別人相信。

[410] 要之：總之。

[411] 悉：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