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天明顯感覺得出來，對于奶奶去世這件事，包括父母在內，這些親戚們很看得開，人人臉上都很平靜，看不出來有多么悲傷。

只是他自己有點過于傷感了。

原本，一路上他甚至還想好了很多說辭，準備要安慰父母和親戚們，這下子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是我多愁善感了嗎？或者說我太敏感了？”他暗暗想道。

“也許，是我少不經事吧！其他的親戚們年紀都比我大，經歷了很多風風雨雨，他們對生死看得比較開了吧！”

“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對生死的妥協？何嘗又不是一種無奈？”

“對于無法逾越的事情，人們總是會放棄去爭！”

“所謂的順其自然，興許就是一種放棄吧？”

“活在當下，是對的。可生命的未來，終究又在哪里呢？”

想到這里，一股凄涼的情緒又涌上了心頭。

這種凄涼，不僅是因為奶奶去世這件事，更是因為生命的脆弱和短暫。

人生苦短，沒有多少個秋，對大多數人而言，其實活得都是稀里糊涂的。到最后才感慨時間都去哪兒了，還沒好好感受年輕就老了。

每當想起這些事，湯天心中就很悲憤，甚至捶胸頓足感嘆生命的不公。

“為什么烏龜都能活幾百年，銀杏樹可以活數千年？而口口聲稱萬物之靈的人類，卻連活到100歲都是奢望？”

“如果說是天生的物種差別，那么這背后，是否隱藏了什么秘密？”

“有沒有一種辦法，可以超脫呢？”

“……”

這些事情，他似乎是永遠也想不明白的。

即便是歷史上偉大的科學家們，或者生物學家們，也沒有搞懂這件事，更何況是他。

湯天甩了甩頭，摒棄掉腦子里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走到奶奶的靈柩旁邊，坐下來呆呆地看著。

奶奶真的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安安靜靜的，看起來慈祥而平和。

一瞬間，他又想起了小時候跟著奶奶生活的那些日子，眼淚很不爭氣地又流了出來。

看到他流淚，三姑家的表姐走過來，把手放到他肩膀上拍了拍，接著又嘆了一口氣。

她對湯天說道：“外婆心地善良，對我們這些孫輩們都很好。她最疼愛的就是你這個小孫子了，小時候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給你單獨留一份！”

其他的幾個長輩和哥哥姐姐們也附和著，講述奶奶以前如何疼愛這些子孫，如何勤儉持家，如何含辛茹苦撫養兒女們長大，如何為這個家族做貢獻。

湯天聽著大家講述這些話題，心中的悲傷更增了幾分。

一直到夜里十一點的時候，大家陸續散去了，各自回家休息。

按照分工，今晚是大伯家和三姑家守夜。

明天晚上是四伯家和五姑家守夜。

湯天他們家，會在后天晚上和六伯家一起守夜。

治喪吊唁時間會持續三天，將在第四天的下午送到殯儀館火化，第五天下葬到公墓。

奶奶的墓地，早在五年前就已經買好了。

從明天開始，其他的遠房的親戚們和朋友們也會陸續趕來，所以湯家專門在小區外面訂了酒店和宴席，連續要招待賓客三天，一直到奶奶下葬為止。

湯天守在奶奶的靈柩旁不肯離開，還是父親將他拉走的。

當天晚上他做夢了，夢見了奶奶。

他夢見自己才三歲，奶奶第一次送他去上幼兒園的情景。

那天他死活都不肯進去，一直哭喊著要回家，還在地上撒潑打滾兒，奶奶哄了好久都不行，只得把他又帶回了家。

后來又經歷了三次，連哄帶騙才把他送進了幼兒園。

湯天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淚流滿面，橫著躺在床上，被子已經蹬到床下面去了。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心中想念奶奶，夢里就出現了以前的場景。

他從床上坐起來，心中悲苦萬分，夢中的情景仿佛又親身經歷了一遍似的。

他看了看床頭柜上的手機，發現時間才夜里三點。

湯天悄悄起了床，穿好衣服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

今晚五姑是住在他們家的，父母的房間也是緊閉的，似乎還能聽到父親的鼾聲。

湯天睡意全消，準備到樓下去走走。

他下了樓，小區里黑漆漆的，昏黃的路燈映照出一片朦朧的光圈，撒在地面上看起來云里霧里的。

一個人都沒有，很安靜。

他慢慢地散步，走著走著又來到了奶奶的靈棚前。

里邊倒是燈火輝煌，大伯和二姑夫各自躺在一張單人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睡得正香。

湯天沒有打擾他們，只是站在外面靜靜地看。

這個時候，他是多么希望能看到奶奶的靈魂出現。

如果能看到，那就說明真的有輪回，奶奶就沒有消失，只是換了一個身份繼續存活下去而已。

可是，他瞪大了眼，定定地看了快一個小時，都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他轉過身，又慢慢朝家里走去。

回到房間后，躺在床上他都還在想象，想象奧古一族的靈魂被巨臉封印的場景。

可是，那畢竟是海市蜃樓一般的場景，只是一段歷史的錄像而已，并不能以科學實證的方式去進行驗證。

“那時候的人們都有靈魂，都可以進入輪回，為什么現代的人類卻感知不到靈魂的存在了呢？”

他想著這個問題，怎么都想不明白，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接下來的兩天，湯天都有些無所事事的感覺，甚至有些茫然。

家里親戚多，伯伯姑姑一大堆，堂的表的哥哥姐姐十幾個，大家都陸續趕回老家來了。

稍微大點兒的事情都輪不到他這個小輩做主，一般性的事務也不需要他牽頭，只是跟在哥哥姐姐們身后做點簡單的雜事，其實也沒多少事情。

原本他是抱著悲傷的心情回來的，但看到所有親戚都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他反倒不好作出過于哀傷的表情了，漸漸也跟大家一樣，心態也變得平和多了。

“壽終正寢功德圓滿！”“奶奶去天堂里享福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這是很多長輩們掛在嘴邊的話語，聽起來似乎也有那么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