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輛車。”王洋順著文剛指的方向看去，沉默片刻后給出了一個中肯的答案。

“笨蛋，你是覺得我是傻了還是瞎了？你看仔細點。”文剛大氣也不敢喘，好似他看到的不是一輛車而是某種極為罕見的野生動物。

那是一輛墨綠色的軍用沖鋒車，已經側翻在一片綠化帶后面，因為第一眼望去被灌木叢擋住了部分視野所以我們來的時候也沒發現。

易晨握住手槍說道：“走，我們過去看看。”

“這里怎么會有軍車啊？”王洋小聲嘀咕著。

“張周洋果然沒糊弄我們？安全區真在萬宏？”李鑫也嘀咕。

“去看看車上的線索吧。”

來到沖鋒車跟前，眾人圍繞著側翻的車繞了幾圈，車的大部分外殼已經扭曲變形了，也不知道重要的零件有沒有被損壞，駕駛員一側的車門不知所蹤，駕駛座上滿是凝固的血塊，出血量出奇的大，就像有人把一整盆血液潑上去了一樣。

“太慘了。”何艷冷汗直流，相對于我們這幾個糙漢來說她對這一類事物接觸的還比較少。

“其實對于我們來說可以說是幸運過頭了，你看后車廂。”易晨按著車窗外的防暴網淡淡地說道。

其他幾人沒有易晨那么悶騷，個個喜形之色溢于言表，簡直要手舞足蹈互相擁抱，就像沙漠里的落難者發現了綠洲。

即便車里的物件被甩得亂七八糟，眾人還是發現了后車廂里的東西，一眼望去那是一堆步槍子彈和幾把步槍，因為車體側翻的緣故正壓在車門車窗上。

“太好了，本來還怕彈藥不夠，這下我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杜永成像是中了一張幾百萬的彩票一樣激動，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會用這些槍械。

易晨看著一處顯得有些愣神，我順著也看了過去，那是這輛車駕駛座旁的車門，躺在十幾米外的路邊。

“襲擊這輛車的東西還在附近？”我問易晨，自然也有說給其他人聽的意味。

“不確定，把車翻過來再說，”易晨鉆進半個身子把手剎拉起，“幾人人去一邊抬，文剛你用你背包里的繩子找一個點栓好，在對邊拉，車鑰匙還在鑰匙孔里，希望沒有什么故障。”

八九個人把這樣一輛車翻過來并不是特別勉強，在眾人的幾番嘗試下很快就成功了，我們圍繞沖鋒車看了幾圈，車胎也沒有什么損傷，按易晨的話來說的確是幸運過頭了，已經到了令人不禁懷疑這是不是什么誘餌的程度。

易晨第一個鉆進了駕駛座，也不管上邊的血跡“啪嘰”一下坐了上去，眾人也不約而同地鉆進車里找位置坐下，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車里的設施和后面的槍械。

我坐到副駕駛位上，看到易晨并不急著發動汽車，而是打開車上的軍用電話“啪嗒啪嗒”的按著。

“你會用？我記得他們好像有專用的頻道什么的。”我忍不住問。

“嘗試電話上用過的記錄而已，沒有任何回應。”易晨冷冷說道。

“什么意思？電話對面已經沒有可以接的人了嗎？還是說出了什么故障？”文剛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不知道，還是先看看能不能正常發動吧，可以的話我們就這樣去萬宏看看情況。”易晨把鑰匙拔出，準備重新發動。

“我說，要不就這樣好了？”杜永成不知道想說什么，他的眼光呆滯，語氣就像自言自語，“不知道你們相不相信‘預感’這一類的東西，現在我感覺很不安。”

我使用出了招牌動作瞇瞇眼看著他，剛剛看到這些槍械興奮得像只猴子搶到香蕉的人是誰來著？可車廂里的其他人都不說話，他們的眼神動搖了。

“這里的子彈得有兩千多發吧？靠著這些我們可以找到家人，把他們帶到物資充裕的地方組建安全營地吧？如果駐守萬宏的軍隊還存在，我們進去不僅要把這些武器上交，還得服從他們的安排，到時候想去找自己的家人，都可能要猴年馬月了，”杜永成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有些循循善誘的意味，“這樣換來的安全，你們覺得安心嗎？”

“你想在這里開始撤退嗎？”我問道。

“他的想法沒錯，”易晨準備發動沖鋒車的手放了下來，“我們每一個人的選擇決定了我們所有人的命運，請各位慎重考慮吧，我先把后面的武器清點整理一下。”

我看著易晨背上一大片的赤褐色若有所思。

“我覺得不去萬宏好一些，”文剛呆愣愣地看著易晨一捧一捧的把子彈裝回彈藥箱，“我們現在有了自保能力，應該先找到自己的家人，安全區里人這么多，一一安排的話也不知道要多久了，我們的家人也許等不了這么久了。”

李鑫皺眉說道：“可我，何艷，王洋的家人都在外省，你們愿意去嗎？”

“唔，這個……”文剛看向杜永成。

“下一步的事下一步再做打算，條件允許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啊，或者等我們救到家人后我們再一起去安全區也一樣。”杜永成撓了撓眉角說到。

“為什么要等你們？同樣是被庇護我為什么不去找軍隊？”

“那你想怎么樣？”杜永成本來就有點急性子，誰都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悅。

“我不打算冒險而已，你們呢？”李鑫用眼神詢問何艷與王洋。

“我要去安全區。”何艷有些怯怯地說到。

王洋搖了搖頭，并不言語。

話題一開始就有些談崩的趨勢了，沒辦法，眾人的立場其實并不一致。

“其他人呢？”杜永成環顧眾人。

“先找家人，再去安全區吧。”顏佩儀低著頭說到，曾經明亮的眼睛藏在額發后。

氣氛沉默了好一會，啊飛才說道：“我無所謂。”

現在啊飛一直是這種失魂落魄的狀態，就像一切東西都和他毫無關系一般。

“你呢？”杜永成問我。

“先找到你們的家人吧，我不想去安全區，易晨你呢？”我又把問題丟給正埋頭苦干的易晨。

“把不想去的人送到安全區附近吧。”易晨早就考慮好了一樣說到。

“可我們還需要……不是，如果我們遇到軍隊，他們把武器回收了怎么辦？”杜永成瞪起了眼睛。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相信我。”易晨直視杜永成的眼睛。

杜永成也一言不發地看著易晨，像是被冒犯到了正要討個說法。

“武器遠比我們想象的充沛，五把95式步槍，步槍子彈初略估計有兩千三百多發，步槍彈夾三十二個，手槍三把，手槍彈夾十二個，手槍子彈一百五十多發，此外還有手雷十二枚，”易晨頓了頓，仿佛對接下來要說的東西充滿敬意，“一箱c4炸藥和與其配套的引信。”

我悄悄地吸了一口冷氣，擁有這種程度的火力的確可以使我們在這樣的世界里暢行無阻很長一段時間，毫不夸張地說若是合理利用這些資源解決了武器來源等問題，我們甚至可以組建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安全區。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東西出現得太奇怪了，明明只隔了幾個街區，軍方居然沒有回收這些武器，這么想來一定是發生了某些事。

“這些你都會用？”王洋問易晨。

“嗯，多少都了解一些，一會我教你們使用方法，現在先決定好下一步打算吧。”易晨說到。

氣氛再次沉默了許久，杜永成終于開口說道：“先把他們送到安全區附近吧。”

杜永成剛說完又愣了一下，因為易晨正把食指搭在嘴唇上做著噤聲的手勢。

我們心神暗暗一緊，四下查看車窗外的動靜，可外面哪有什么東西，景象就像是定格的照片。

“怎么了？”杜永成小聲問，可易晨還是不言不語，他噤聲的手勢并沒有放下，只是看著我們微微搖頭。

巨大的黑影一閃而過，把我狠狠地嚇了一跳，這是一瞬間的事，等我反應過來時黑影已經掠走了。

我鼓起勇氣探出一點點頭張望，

“翼龍？”我覺得自己的世界觀正在進一步崩塌，雖說我已經自認為出現什么妖魔鬼怪自己都能處變不驚的心理準備了。

即便是這怪物已經逐漸遠去了，車廂里的眾人還是久久不能動彈。

“除非我們在同一時間精神出了問題，我看到的也是翼龍，反正絕對不是什么大撲棱蛾子。”王洋一緩過神來就進入了槽王模式。

“那不是史前生物嗎？”文剛還在試圖找出這個生物的合理性。

“之前我們猜測這些怪物的異變方向來自于自己被感染前對世界的認知，有這種形態的變化也許并不奇怪，所幸我們沒有人在車外，它沒有發現我們。”易晨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說到。

的確，但真正該奇怪的地方也許并不是這個怪物是如何誕生的，而是這個怪物為什么出現在了這里，這里是安全區的外圍，軍方會放任這種怪物的存在嗎？

“時間緊迫，我先把怎么使用步槍和你們說一下，有實物的話很快就可以學會，沒什么要特別注意的地方，除了永遠不要把傷口對準自己人。”易晨低頭去拿一把步槍，草草地打斷了其他人的思路。

不……不對，他們都忽視了那個問題嗎？剛才那個翼龍形的怪物出現得太不符合常理了，試想你會看到城市的高空中有禿鷲在盤旋嗎？接下來貿然行動會很危險！我得提醒他們！

可隨即我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了，一口氣像凝膠一樣卡在了我的氣管里。

【不說出來，會好一點。】

是在我腦海中說話的那個人！即便是上次在旁邊的易晨都察覺到了他迸發出來的殺意，都不及我這次這般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破碎的儀表盤上印著我的倒影，我看到鏡中之人嘴唇開合，我是看著他怎么說完那句話的。

我下意識的看向易晨，想看看他有沒有察覺到什么異樣，他淺淺地和我對視一眼，又把目光移回自己手中的步槍，細心地向眾人講解著用法。

果然又是只有我感到了他的存在嗎？

【人格分裂？見鬼，這個世道怎么找心理醫生啊？】我知道自己可以在腦海中和那個人對話。

【對呀，讓心理醫生見鬼去吧！我們本來就是一體的，我是未來的你。】

【上次似乎有個女的也這么說，未來的我還真搶手呢。】

【不是說了她在騙你嗎？所有的一切，而我才是真的你，我要做的只有讓你活下去。】

【這么好？明明一開始你氣得像一只炸毛的貓。】

【有一天你會懂的。】

我不再嘗試和他對話，因為我單純的覺得接下來就算我問他他也不會再回復我什么了，就像一個與故人的約定，就像我真的了解他數十年一樣。

“基本上就是這些，還有我沒說清楚的地方嗎？”易晨問。

“都弄清楚了。”王洋躍躍欲試摩拳擦掌。

“王洋你目前不能用這些步槍。”易晨突然說到。

“啊？不帶這樣的吧？”王洋苦瓜臉。

“一會我們就把你送到安全區了，我們會保證你們安全的到那里，”易晨微微點頭，像是王洋的長輩一樣語重心長，“進安全區后不要放過任何學習的機會，提升的是自我，對你今后一定會有幫助，不要什么都去說，言多必失，知道了嗎？”

易晨說話一向一本正經，唯有這次讓王洋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王洋小聲答應。

快說快說，快告訴他們別去安全區啊！可我無論怎么去想，身體都像失去了控制一般，我只知道自己抓著膝蓋的手在微微發抖。

“那么出發吧。”易晨發動引擎，居然一次成功了，就像是一出已成定局的話劇在按部就班的上演。

易晨驅車行駛了三分鐘左右，我也一直是這種魂不守舍的狀態，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將要發生了。

車窗外沒有任何建筑物，沒有任何生命跡象，有的只是頹敗的廢墟，道路上的廢棄車輛都被某種重型工具推到了兩邊，所以我們的行進意外的暢通。

“喂，就到這里吧，剩下的路他們走過去都不用兩分鐘。”杜永成焦躁地說到。

“既然你也發現不對勁了，你不想去看看情況嗎？”易晨扶著方向盤正視前方說。

“我說，讓他們在這里下車！”

“只是去看看用不了多久的，確認安全區的情況對我們今后的行動也有幫助，還是說你認為這些武器可以一直夠用嗎？”面對兇相畢露的杜永成易晨也不示弱，后視鏡里的他目光如炬。

“那隨便你，我要在車上，一有情況我就丟下你。”

“好主意。”易晨答到。

我不止一次覺得這家伙昏了頭，這一車賴以生存的物資留給別人而自己去冒險？

很快我們就來到了萬宏廣場，為了人車分流商城的設計師在入口處設下石墩，車流要從側方駛入地下停車場，易晨把車停在石墩前的一片樹蔭下。

“我需要一些裝備保證自己的安全，你們先待著車上，任何情況對講機聯系，沒有危險的話你們再過來。”易晨從駕駛座上直接跳下了車并向后車廂走去。

“我也去吧，一個人太危險了。”我鬼使神差地拉開車門跟了過去，卻也發現啊飛和文剛也默默地緊跟著我下了車。

“你們怎么？”我問。

啊飛并不言語，而文剛聳聳肩說道：“只是這樣想罷了，感覺在車里等會坐不住。”

“也好，你們也一起來。”易晨抓起一把步槍遞給文剛，把自己腰間的手槍拿給啊飛，又從彈藥箱里翻出部分步槍彈夾推到我面前。

“喂，太差別待遇了吧？”我憤憤不平。

“拿太多，有人會不高興。”易晨用只能我們聽到的聲音說話。

我掃了一眼車廂里，杜永成還在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目光像是要把我們扒光一樣。

我沒好氣地把彈夾胡亂的塞進包里，這些天盡做舍己為人的事了，拋開自保的成分不說，那些遇到危險沒有沖上去的人不照樣活得好好的？我為什么要犯這種傻勁？

“走吧。”易晨看我準備妥當，招呼我們開始向商城正門走去。

“我說，我們這樣大搖大擺地走正門，會不會被抓去充軍啊？”沒走出幾步路我就試探著問。

“沒關系，軍隊如果還在，我們在一公里外就會被攔截了。”易晨并不回頭，觀察著前方的所有情況。

“果然是這樣嗎？我們多少也感覺出來一些了，而你執意要來這里，是想確認真實情況，還有看看有沒有軍隊遺落的物資吧？”文剛說。

文剛問話的同時我們走過防護欄，萬宏廣場正門前的空地映入眼簾，該怎么說呢？作為本市最大的商業區，我自然也來過幾次，但我實在無法把眼前的景象和之前那個“車如流水馬如龍”的萬宏聯系到一起了，錯落有致的地磚上被隨意的撒上血污與碎布，頑皮的孩童們曾在上方追逐跳躍。獨出心裁的人造噴泉已然干涸，失意的職員曾獨坐在此前掩面而泣。廣場正中的吉祥物logo被某種外力推倒，熱戀的情侶曾在其下駐足留影。

萬宏目睹過這座城市的繁榮，如今卻也只是在譜寫著它的蕭瑟而已。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真奇怪，為什么無端的想起了這句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