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到了。”

張千和四師兄異口同聲。

話一樣，意思卻不同。

人流涌來又散去，雨又密又急，街上升起雨霧。

李樂安靜下來，躲到張千身后，四師兄的目光掃到他，他又躲得更遠。

他熟悉這種目光。

野性又嗜血。

武林大會的血腥場面涌上心頭，李樂跑了，漸漸消失，兩人都沒有回頭。

他們需要盯著對方，盯著對方下一刻的致命死手。

四師兄沒有撐傘，雨落到他眼睛里，他不得不頻繁眨眼，一次，兩次，第三次，張千動了，飛云呼吸法、半浮術和探云手全開，直取咽喉。

那一刻，雨似乎慢了。

指尖穿過雨滴，雨滴爆開；指尖穿過空氣，空氣劃開；指尖刺到四師兄面前，雨快了。

刀自下而上劃過。

叮~

指尖撞擊刀刃。

雨幕被撕開一條口子。

“你還不是掌門。”

四師兄淡淡道，抬手一掌，張千暴退。

他退的快，卻不如四師兄的掌快，他的胸口傳來撕裂的痛，他趴到地上，嘴角滲出血來，他的氣散了。

呼吸法能給身體提供一層薄薄的氣罡保護，當這層氣罡被破壞，呼吸法不能完成循環，他的身體就是紙糊的。

“你還知道什么？說出來，也許念著同門一場，師兄能留你一條命。”

四師兄拖著刀刃慢慢走過來，架上張千的脖子。

刀很利，張千能感到肩膀傳來皮膚割開的痛，他的背壓得更低，身體弓著，像一只蛤蟆，雨水混著血水流進溝渠，他仰頭看著這個長相和善的男人。

四師兄挺照顧張千，教他習武，給他解決練功方面的疑難，在師門可謂左右逢源，要是張千沒看過劇本，一定把他當成敬重的長兄。

可張千知道，這一切都是偽裝。

這份偽裝越真實，四師兄在張千心里就越可怕。

在自然界，善于偽裝的動物，都是強大的獵手。

只要張千還處于食物鏈底端，那么在獵手面前瞎晃悠，總有一天會成為他的食糧，死得連骨頭都不剩。

“收手吧，掌門還不知道實情，你還是我敬重的四師兄。”

傷剛好，又掛彩了，倒霉催的。

希望李樂是去搬救兵，而不是真的逃了。

現在打打感情牌，多多拖延時間。

一個九歲的孩子你忍心下手？

張千盡可能扮得楚楚可憐，揪著四師兄的褲腿不停的喊“師兄。”

“看樣子你不打算說。”四師兄還是冷著臉說道，突然扭出滲人的笑，接著道：

“送你去見師兄師姐呀。”

刀刃揮起，升起勁風，于空中停頓，雨水劃過，洗去猩紅。

落！

張千閉眼，盡量控制住身體，不讓它抖動。

只要刀落得夠快，夠準，就感受不到痛楚，也算是一種舒服的死法。

叮~

指尖與刀刃相交，停在空中。

一只手將張千推開，張千落到一旁，是老掌門。

老掌門與四師兄又對三招，四師兄明顯處于下風，兩人散到兩邊。

老掌門給張千喂穩住傷勢的藥，張千順了口氣，說道：

“掌門小心，四師兄聯合了外人要對付您。”

“你果然知道不少，那我也沒必要藏著掖著，山陽猛虎門的兄弟，出來吧。”

四師兄朝天一喊，頓時巷口、房頂、街尾，一一走出人來，甚至偷看的路人，也走出來兩三個。

一共八人，將張千和老掌門團團圍住。

老掌門掃視一圈，個個都是好手，猛虎門五虎應該都來了。

他嘆息一聲，道：

“你無非是想要飛云呼吸法，我給你，你放過這孩子。”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套呼吸法我要拿，你們的命，我也要拿，動手。”

四師兄一直是狠辣的，他深知自己狠辣，不然，他活不到今天，他喜歡這種性子，這種性子使他活得快活，使他活的有人樣。

他不想再回豬圈，他用一根削尖的木頭捅進把他當豬養的義父身體，他獲得了自由。

他想活，他搶大黃狗的剩飯，并忍著手臂被咬成血淋林模樣的痛苦，勒死了大黃狗。

他想進蒼穹門，他給全村唯一的井下瀉藥，他獲得了名額。

他想參加武林大會，他挑撥大師兄、二師姐和三師兄的矛盾，他成為了那年的掌門候選。

現在，他想自立門戶，他必須宰了手把手教他武藝的掌門。

八人齊上，老掌門于風雨中以一敵八，很快身上有了傷口，他必須護著張千，身上的傷更重了。

他被一腳踢倒，刀刺進他的胸口，四師兄從他身上摸走了飛云呼吸法。

張千要過來護住老掌門，被一腳踢翻，嘴里都是泥沙和血絲。

“宰了他們。”

四師兄躲到一旁貪婪得翻看飛云呼吸法。

他失望了，飛云呼吸法被砸到地上。

“等等。”

慢了，刀已再老掌門身上割出千瘡百孔，沉重的傷勢已帶走了他的性命。

張千茍活了下來，因為他是一個孩子，一個傷痕累累的孩子能掀起多大風浪？

所以，他成了四師兄拷問的對象。

他幾乎沒有嘴硬哪怕一分一秒，直接就說出了當初老掌門傳他飛云呼吸法的實情，并在飛云呼吸法上修改，這一改，就改到雨停。

好死不如賴活著，他還有希望，老韓，老韓，你快來呀，有人在你的地盤撒野。

四師兄等餓了，吃了點東西，拿過批改的飛云呼吸法又看一遍，怒了。

他苦苦追求的飛云呼吸法就是這玩意？

他入門就學過。

他已失去耐心，把書一拋，道：

“弄死他，越殘忍越好。”

雨又下起來，街頭走來一名穿著蓑衣的男人，不是韓川又是誰。

“在我的地盤上殺人，你好大的膽吶。”

他身后沖出一抹紅色的倩影，她沖到七人面前，七人要動手，四師兄喊出一聲：“慢。”

張千被她抱起，退到韓川身邊。

韓川撇一眼街邊死去的老掌門，又盯住四師兄握刀的手，道：“這種握刀方式，跟用劍一樣，林宣也是你殺的吧。”

林雪紗眼里要冒出火來。

四師兄淡然一笑，道：“證據呢？堂堂橫川第一捕，不講證據，就抓人嗎？”

“抓。”

然后街頭巷尾涌滿了捕快。

七人想反抗，四師兄示意繳械投降，并朝韓川比了一個圈。

張千看在眼里，卻不知道什么意思。

韓川面無表情，他看不出半點端倪。

林雪紗投過去感激的目光，韓川表示一定秉公辦理，給他父親一個公道。

懷里的劇本在動，張千覺得有新的劇情要面世了。

街道的喧鬧散場，血跡也被沖洗干凈，風放鳴撐著油紙傘撿起沖到道旁無人問津的飛云呼吸法，翻了兩頁，內心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