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橫空飛來

納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Nassim Nicholas Taleb）在2001年出版的《Fooled by Randomness: The hidden role of chance in life and in the markets》一書中討論了黑天鵝事件，該書的內容涉及的是金融事件。接著他在2007年所出版的《黑天鵝：如何應對不可預知的未來》中，將“黑天鵝”這個隱喻擴展到金融市場以外的事件。

在發現澳洲之前，17世紀前的歐洲人所看過的天鵝都是白色的，所以在當時的歐洲人眼中，天鵝只有白色的品種。直到歐洲人發現了澳洲，看到當地有黑天鵝后，他們的視野才被瞬間打開。只需一只黑天鵝，就能讓天鵝只有白色的結論瞬間錯誤，這引起了人們對“認知”的反思：過去人們所認為的是對的，不等于以后總是對的。《黑天鵝：如何應對不可預知的未來》一書提到：黑天鵝事件是指極不可能發生，實際上卻又發生的事件。主要具有三大特性（滿足以下兩項即可稱為黑天鵝事件）：

1. 這個事件的意外出現超出預期，極為罕見，在發生前沒有任何前例可以證明，人們依靠過去的經驗不會相信出現的可能性；

2. 事件會帶來巨大沖擊與極端影響；

3. 一旦發生了這樣的事件，人會因為天性使然而做出解釋，讓事件可解釋或可預測。

在2020年以前，我們聽到“黑天鵝”這個詞，通常只用來形容出乎預料出現的人、事、物或是突發的某一種潮流趨勢，沒有人會想到“黑天鵝”會對我們造成多么大、多么快的影響。直到2020年1月下旬，新型冠狀病毒掀起了一連串全球級的風暴，加上多地發生洪災、蝗災、地震、森林大火……多個國家和地區處在紛亂的局勢之中，甚至還冒出了一些奇怪的病毒傳染病……這只超級巨大的黑天鵝橫空出世，瞬間讓全球的人嚇到急喊剎車，把整個2020年搞得天翻地覆，全世界幾乎都受到了海嘯般的沖擊。于是，許多人就開始回頭去找過去被忽略的征兆，解釋并預言這只失控的黑天鵝，以此來減少對無法預期未來的恐慌、焦慮。

相信大家已經體驗到了2020年上半年新型冠狀病毒的強大威力，這也創下了人類史上超過全球2/3的人口居家閉關的歷史紀錄。這次新型冠狀病毒疫情全方位、無死角地打亂了生活原有的秩序，包括生命、人性、公共衛生、醫療、政治、經濟、國際關系……

從2020年初疫情大爆發至今，國內外頭版新聞離奇、夸張，就像每天都在刷新人類歷史紀錄一樣，每一條都具有成為電影畫面的戲劇張力。如果你回到2019年底，那么你絕對無法想象世界會有超過2/3的人口被困在家不能外出；無法想象航空公司幾乎全部停航；無法想象許多國家或地區在幾天、幾周、幾個月之內的死亡人數遠遠超過過去戰爭、恐怖襲擊、各種天災人禍造成的死亡數字；無法想象一艘“鉆石公主號”游輪上就有七百多位感染者上演著現代版“泰坦尼克號”的生死劇情；無法想象英國首相、政府高層、好萊塢明星、NBA球星、歌手、設計師、演員……在很短的時間內像馬拉松接力一樣一個又一個地感染病毒，甚至有人身故；無法想象飯店、電影院、餐廳、旅游業幾乎全面停擺；無法想象這場疫情直接影響到全球81%（全球33億勞工人口中的27億）以上勞工的生計；無法想象國際勞工組織（ILO）預測2020年第二季全球失業人口將達到1.95億；無法想象無以數計的企業、銀行、航空公司接連面臨倒閉危機；無法想象全球很受歡迎的太陽馬戲團也處于破產邊緣；連NBA球賽、四年一次的奧運會（東京）、五年一次的世界博覽會（迪拜）、米蘭時裝周、漢諾威工業展……都一一延期。人類像是瞬間宕機般全球接連停擺，經濟損失已經大到無法估算，這些都是兩次世界大戰之后人類面臨著的最嚴重狀態。

即使你很幸運沒有被感染，但這對每個人而言都是一場沖擊劇烈的“黑天鵝大考”。如果這次疫情把一些人打入谷底，那么接下來哪些人開始V字復蘇，哪些人一路兵敗如山倒？這就是造成未來人與人拉大差距的關鍵。

如果可以用四個字來總結大部分人的生命旅程，不外乎就是“生”“老”“病”“死”。為什么說是大部分人呢？因為有些人沒有經過“病”“老”，直接從“生”跳階到“死”。每個人自出生起就開始了自己的體驗，依照年齡面對一關又一關的考題：原生家庭、自我認同、人際關系、伴侶關系、親子關系、工作、金錢、疾病健康、生死別離……這些全都是人類題庫中的基本題型，我們都要在各自的生活考場中，淬煉出自己獨一無二的英雄之旅。

整個人類史上發生過很多次“集體大考”，強化了個別考題的難度。例如：天災（地震、洪水、海嘯、颶風、火山爆發……）或是人禍（戰爭、政治對立、經濟劇蕩……），但如果把全球人類史縮時成為一部大約十分鐘的短片，我們會看到不斷的重復性，這也就是為什么有人說時間其實是一個循環之圓，而不是線性的，光從“線性”到“圓形／螺旋”（從側邊看是螺旋向上或向下，由高空往下俯瞰就是圓形），本身就是視野升維的轉變。這就像電影《降臨》（Arrival）中外星人的圓形文字，頭與尾是同時形成的，當你起了怎樣的開頭，其實就已經注定了結局的版本，因果同時生成。循環之圓內隱藏了格雷格·布來登（Gregg Braden）在《碎形時間》（Fractal Time）里所說的：“這些反復的循環給了我們‘抉擇點’（choice point），又稱‘決定點’（decision point）的機會，容許人類為這次循環選擇新的結果。”

人們是如何領悟自己生命體驗以外的智慧的呢？除了透過歷史、知識（教育、書本）、先人的傳承，現代人以觀看戲劇、電影的方式，來讓自己獲得身臨其境、超越現實的經驗。在許多戲劇、電影、小說的各種主題中，災難的議題是很主流的，這也是人類考場的必考主題——“死亡”所延伸出來的。正因為每個人都會死（終點），所以由“死”向“生”投射、衍生出來的各種題型，根據時空不同而有了故事情節的變化。但究竟是誰在出考題？是誰在應考？題型是什么？考試的目的是什么？怎樣應答才算通過考試？過關了會如何？不過關又會到哪里呢？

我們可以回想一下小時候常見的數學題：“三只雞與四只兔子放在一個籠子里，請問有幾只腳？”被學校訓練有素的我們，馬上就可以回答出：“3×2+4×4=22”，但很少有人真的在現實生活中看到“三只雞與四只兔”在一個籠子里。就算我們真的在現實生活中看到“雞兔同籠”，也會覺得有點“離奇”與“超現實”，而這正是“考題”的特征，就像是電影《盜夢空間》（Inception）、《筆下求生》（Stranger than Fiction）、《楚門的世界》（The Truman Show）的概念：你得先辨認出你在夢里還是夢外、劇場（本）里還是劇場（本）外、考場內還是考場外。因為夢里夢外、戲里戲外、題內題外的邏輯完全不同，一旦你辨認出“離奇”“超現實”，你就不會用原來現實生活的邏輯、情緒、反應方式去面對，就像你不會對著考卷大罵：“哪個笨蛋會把雞兔放在同一個籠子里？”因為考題是“離奇”“超現實”的，不是你所體驗的“真實”的，所以你就可以用游戲或劇本創造者的角度看問題，這有助于我們用超然的角度“與黑天鵝共舞”，并從中找到應對辦法。

人類史上的天災人禍不少，但考驗的核心其實都換湯不換藥，讓我們先以這次疫情作為“黑天鵝大考”的示范題來分析。無論是地震、海嘯、洪水、大火，還是戰爭……大部分都是區域性的或是只發生在某幾個國家之內，像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也才有數十個國家牽連其中。然而，疫情影響的范圍可以快速擴展到全球，可說是人類面臨的一次大考。

這只橫空出世的巨大“黑天鵝”，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內，顛覆了這個世界千百年以來建立的游戲規則，很多人至今還是覺得非常不真實，就像是瞬間掉進了猶如電影《盜夢空間》里最底層的夢境，這種“范式轉移”就相當于瞬間被抽換成很難的考題，全球人臨時大考，無一幸免。

更離奇的是，全球局勢越來越往“疫”猶未盡的方向發展，而且封關封鎖的時間“疫”延再延，越來越多的專家指出新型冠狀病毒不會在短期內消失，并且有可能會在秋冬或來年春天再次興起。比爾·蓋茲認為疫情的影響至少會持續到2021年秋天，流行病學教授金傳春也提到新型冠狀病毒發展到這種地步，已經不可能像SARS那樣突然間消聲匿跡，要大家做好“長期抗疫”的心理準備。既然眼前是離奇的、超現實的、“疫”直醒不過來的考題，那么我們到底在考什么主題？哪些科目？這些考題落到各個國家、各個宗教團體、各階層的每一個人身上，題型又有何差異？個體的答案與集體的答案會是一樣的嗎？彼此連動的關系為何？我們是否能升維到地球上方，從人類生命場的制高點來看待這場“黑天鵝大考”的目的是什么？這個像巨型黑天鵝一樣的考官希望大家晉級到怎樣的終極狀態？如果我們看懂了就能很快破題解題，而不是困在悲觀、沮喪、恐懼的情緒之中，一直抱怨考題出得不合理。

究竟這只2020型號的巨大黑天鵝為何而來？它想要把我們帶到哪里去？我們能不能將視野移到地球上空，俯瞰它的行蹤軌跡，研究出它到底想要考驗我們什么？引領我們學會什么？我們無法琢磨的黑天鵝，與其躲避之，不如與之共舞吧？！

新型冠狀病毒疫情，是一場考驗人性的全球大考，有的人是見“疫”勇為的逆行者（醫護人員），他們的考場在疫情第一線的醫院，有些感染者的考場在急診室或重癥監護室，有的人的考場是在隔離場所或被隔離在海上的游輪，有的人的考場是在工作上，有的人的考場在家里，有的人的考場在心念中……病毒是考官，一旦它挑上你，你就已經被隔離在最嚴酷的大考場之中，進行你的密集大考。

同樣在“大疫”考場，每個人拿到的題型有所不同，有人拿到的是關于“生命”“疾病”“生死”的題型，有人拿到的是關于“工作”“金錢”“生存”的題型，有人拿到的是關于“情感”“關系”“家人”的題型，有人拿到的是關于“懷疑”“信任”“謠言”的題型，有人拿到的是關于“自尊”“自信”“自我認同”的題型……你要先辨認自己拿到的是哪幾類題型的考題？如果你生命中還有哪些主修科目尚未過關，這次大考通常就會先從這幾個主題開始“疫”有所指，無預警且毫不手軟地臨時抽考你。

平時賺多少花多少的“月光族”、打零工者、入不敷出甚至負債的人，在疫情突來時全面停工的當下，馬上就面臨著殘酷的生存問題，或是感情不睦的夫妻關系、沖突迭出的親子關系等問題逐漸浮出水面。因隔離的需要，全家人被關在同一屋檐下，被迫面對自家殘酷寫實的“家業”課題，逃都逃不掉，一些地方開始出現高于以往的離婚潮。有人抱怨平常因工作忙沒時間完成夢想，第一次遇到這么長的假期，卻也沒利用好時間把想做的事完成（例如創作）。如果他沒有足夠的熱情、動力來實現這個夢想，就會把工作忙當借口，他永遠也不會有完成的一天……每個人面對的考題都劍指核心、“疫”針見血。

要如何推論自己拿的考題是什么？其實很簡單，請仔細列舉出這次疫情前后，你在心靈與生活上最大的改變、變化是什么？然后從你列舉的清單中，整理出最多的主題究竟是哪一類？是關于“生命”“疾病”“生死”的題型，是關于“工作”“金錢”“生存”的題型，是關于“情感”“關系”“家人”的題型，是關于“懷疑”“信任”“謠言”的題型，還是關于“自尊”“自信”“自我認同”的題型……然后根據這條線索開始往源頭深究，徹底面對自己常年都不理會的生命課題，勇敢無懼地、不逃避地大破大立。此后生命之舟若再遭受劇烈的風浪，因為船底已經沒有待補的破洞，船身很穩定，也就不致于再給你帶來什么無法應對的課題，“疫”了百了。

人們總是習慣于忘記過去，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教訓。歷史猶如無限循環的銜尾蛇，這次“黑天鵝大疫考”的“考”，既是“考題”，又是“考古”“考究”，人類必須通過這次大戰“疫”來做徹底地蛻變，同樣的錯不要再犯。接下來，我會以“成”“住”“壞”“空”等幾個關鍵的問題，來幫大家借“疫”自修，“修”是“修理”“修復”，也是“修行”“修煉”。

2010年，我在《變局創意學》中寫下了這段話：“人可以透過預防醫學的觀念、免疫系統的提升、自我療愈能力的培養，減少對醫院與醫生的依賴；同時透過穩當但不貪不投機的財務處理，為自己與家人留存未來生活的備用金。”

目前，全球各地發生的各種災難，在人類史上都不是第一次，只要把自己的觀察時間拉遠到近百年來全世界所發生過的各種極端意外與變動，你就很容易做好周全的準備，所以這本《與黑天鵝共舞》也是為了從現在算起的未來十年所準備的。

接下來我將以顯形結構，內藏“成”“住”“壞”“空”四個隱形“疫”圖，來梳理并透析這場由黑天鵝攪動而掀起的“人類大疫考”。

成：從地球生命場的觀點，如何看待黑天鵝事件——“人類大疫考”設計的目的與成因。

住：病毒進駐人體或是散布在環境之中，會產生哪些身心的巨變？

壞：“人類大疫考”給當代人類造成了哪些破壞？要清理什么？轉變什么？

空：“人類大疫考”之后，人類最大規模的斷舍離有哪些？

如何在大疫之后，做好考后總檢討、總改進，避免再創造下一波“大疫考”？

每一個人都會經歷各式各樣的“成”“住”“壞”“空”，只有每個人都從現在開始重視課題，這場由黑天鵝撲騰帶來的大考才有集體過關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