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女為不嘉
- 春鸞記
- 瑋壽
- 2512字
- 2021-04-09 23:32:58
第92章 女為不嘉
“去棺材鋪子時,一起把孝服和草鞋買了,下葬品也都備好,禮樂這些人,我對這兒不熟,還得你們安排。”駱善一一吩咐,“我去看看大少奶奶。”
“這邊,丫鬟們也不會收拾,還得勞煩善姑娘給我們大少奶奶修整修整遺容。”謝媽媽道。
駱善點頭:“應該的。”
一路上,沈業(yè)看著來往行走的下人,發(fā)現(xiàn)許多都低著頭,面露懼意,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
到了房門前,駱善對謝媽媽道:“我自己進去吧。”
“好,那我?guī)銈內(nèi)テ孔赛c熱茶驅(qū)驅(qū)寒。”謝媽媽對周大娘和沈業(yè)道。
“行,那那我來!”周大娘一擼袖子,接了駱善的手就要推沈業(yè)。
駱善還怕他不習慣,不料沈業(yè)已經(jīng)笑道:“謝謝大娘。”嘖,什么時候脾氣這么好了。
駱善一進屋子,就對丫鬟道:“我處理,你們先下去吧。”
“是。”丫鬟們巴不得趕緊離開呢。
駱善上前查看大少奶奶的尸體,丫鬟們沒經(jīng)歷過,只是把衣服草草的穿上了,妝容還沒修整。
她解開衣服看了一眼,見下身還有血沒處理干凈,拿過白布一一擦拭著,又在身上尋其他傷口。
但幾經(jīng)查看后,四下皮膚完整,別說刀傷,連淤青血腫都沒有。
因聽到蘇家過來的姑娘說,那位死在金陵府的衛(wèi)姑娘,頭頂還有一處極不易察覺的針傷。
駱善便拿手仔細探過她的皮膚,連下體也查看了一番,因古時常有女子橫尸,查及致命處,往往因下而入刀劍。
難不成真是心悸而死?駱善坐在矮凳上,疑道。
穿戴好后,又從一旁拿過胭脂水粉,在唇上涂朱砂的時候,駱善稍稍將她的口唇撥開,這一撥動不要緊。
駱善發(fā)現(xiàn)口鼻齒縫中盡是黑血,肌肉已經(jīng)僵硬,駱善拿起布條,反復橫折后,壓住她的牙齒,又拿粉刷桿,在她鼻孔深處點了點。
都是黑血,這是被毒死的。
再推開門,駱善已經(jīng)處理好了遺容,見謝媽媽守在外邊,問道:“棺槨都準備好了嗎?”
“已經(jīng)運過來了。”駱善拉著謝媽媽進屋,低聲問道:“謝媽媽,大少奶奶是被毒死的,這事兒東家知道嗎?”
謝媽媽一聽,臉都白了,立馬要伸手捂她的嘴:“可不敢瞎說!”
“對外說是橫死,那就是橫死,我叫你來主持喪儀,可不是查案子的!”謝媽媽冷著臉。
“這事兒若是張揚出去,我掙不著這份錢倒沒什么,只怕你們東家,會難辦。”駱善見她不打算說出點什么,便威脅道。
“你!”謝媽媽哽住,“我好心讓你掙這份錢,你怎么恩將仇報呢!”謝媽媽聲音帶著幾分委屈。
駱善笑著拉過她:“我問這事兒也沒有別的意思,我做這行這么多年,可遇見不少含冤而死,魂魄不散的。”
見謝媽媽臉色又白了幾分,接著道:“到時候你們還得再找人來,不如我了解清了緣由,一次解決干凈。”
“謝媽媽,你可比我清楚村兒里的傳言吧,嬰靈魂魄不寧,常常附身,惹得家宅不寧。”
“是,是不少。”謝媽媽喃喃道,見丫鬟都在外邊等著,壓著聲音說:“這孩子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兒,但大少奶奶確實死的蹊蹺。”
“但我尋思,可能是后宅這些姨娘,見大少奶奶生了丫頭,孩子沒了,便想著趁機把人也除了。”
“你不知道,我們大少奶奶跟少爺是娃娃親,大了七歲,沒什么情分,那些姨娘們都打著滿肚子的主意呢!”
“那孩子會不會是…內(nèi)宅所為?”駱善問道。
“不會不會!”謝媽媽連連道。
“這女嬰啊,一生下來,我們心里頭就有數(shù),肯定是活不下去的。”謝媽媽嘖嘖兩聲,“從幾年前開始,就沒有活下來的閨女兒,這都是鬼子母娘娘做的!”
“快別說了,外面忙的腳不沾地,姑娘快出去吧!”謝媽媽斷了話頭,拉著駱善往外走。
“阿善。”一推開門就看見沈業(yè)坐在外面等著。駱善立刻明白,上前推過他,一同向大堂走去。
“怎么樣?”她低聲問道。
“你一會兒抽身回去看看吧。”沈業(yè)聲音很沉,頗為沉重。
“謝媽媽,東家的意思是停靈吊唁,還是即刻送葬?”駱善轉(zhuǎn)頭問道。
謝媽媽幾步上前跟上:“東家的意思,還是按常理走,該停靈停靈,該有的一樣也別少了。”
“好。”駱善應著,對謝媽媽問道:“誰陪夜?”
“少爺和幾位姨太太,還有小少爺。”謝媽媽道。
“叫她們都提前吃些東西,半夜哭三陣,凌晨哭五更,連著幾夜都別想睡。”駱善挑眉,還不知道會出現(xiàn)什么梨花帶雨的幺蛾子。
入了夜,駱善便不需再管什么,讓死者親屬在靈堂守著便可。
駱善抽出身,立刻坐進車里,阿湛一腳油門轟到了周大娘家,下車便往里走邊問兩人:“究竟怎么了,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左不過是死是活兩條路!”
阿湛五官皺在一起,很不愿提起這個話題:“您可別問我了,我怕今晚做噩夢。”
“你這膽子,可真是越來越。”駱善后邊沒有說下去,因為看到阿湛正瞪著她,好像再說一句,就要決一死戰(zhàn)。
“行行行,不跟你們廢話了。”駱善三并兩步跑進了屋子,見侍立的丫鬟都凝著臉,眼眸中帶著不忍和恨意。
“這都怎么了都。”駱善說完,推門進了里屋,蘇娘坐在炕上,面前放著一個竹筐,襁褓的花布耷拉出來。
駱善皺了皺眉,看著她們的臉色,疑道:“孩子死了?”
“這絕不是什么鬼子母,分明是人為。”蘇娘恨恨的說道,“你來看看,簡直禽獸不如,便是虎狼也不會對自己孩子用這么毒的手段!”
駱善走進了,細白的手指剝開襁褓,倒吸了一口涼氣,立刻錯開了視線。
一陣膽寒,那股寒意從脊背升起,直升到她后腦勺,像是半個頭浸在了冰水之中,刺骨的涼意,讓頭骨麻木。
襁褓中的那個嬰兒,已經(jīng)看不清原本的樣子,細弱的身體上,遍布銀針,至少不下于三十根,這已經(jīng)難以稱為一個人了。
她盡力讓自己想象,這些深陷體內(nèi)的針,是在孩子死后才扎進去的,如今只有一個銀色的尖露在外面。
嬰兒的尸體已經(jīng)僵硬,她闔了闔眼,將襁褓重新包好。
“怎么會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人!還接連作案,一定要查出來!”蘇娘眼睛通紅,恨不得立刻給兇手的頭扭下來。
駱善目色沉沉的看著朦朧的窗紙,在那束朦朧的燭光中,看到塵封了幾千年的陋俗,她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殷商有載,生男為嘉,生女為不嘉。”
“《韓非子》記,產(chǎn)男則相賀,產(chǎn)女則殺之。”
“《鄭氏規(guī)范》記,世人生女,往往多淹殺。”
“貧越人好鬼,南人多巫,貧人不舉子,溺女以求男,蔚然成俗。”
“一朝一代的興衰迭起,這種陋習卻來沒去過根兒!女人的命就這么不值錢?就要一出生便扎死嗎?”駱善赤紅著雙目,一想到那件稱得上“針衣”的身體,手掌就微微發(fā)顫。
“這是剛出生的嬰兒,若突然失蹤死亡,哪個父母不心焦,可偏偏幾年了都沒人報官去查!”
“自欺欺人!人人都掩耳盜鈴的說著假話,連自己都騙過去了!連鬼子母都能成為他們殺害親身骨肉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