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冥婚

《元史列女傳》載：子弟死而無妻者，或求亡女骨合葬之。

如今蘇娘自請冥婚，甚至已經(jīng)備好了冥婚的合婚龍鳳貼，子孫餃子，長壽面。

連代替她下葬的紙人都已經(jīng)備好，蘇娘叫蘇家下人將準(zhǔn)備好的東西都拿上來，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只一眼，就將好些個小丫鬟嚇得不敢再抬頭，那個紙人，完完全全是照著蘇娘的模樣做的，連發(fā)絲都嚴(yán)絲合縫，沒有任何變動。

大紅花朵，各類首飾珠寶，都是紙糊的。

在大晴天的，滿堂白孝中，這些七彩顏色，顯得格外突兀詭異。

雍肅的臉徹底冷了下來，他沒想到蘇娘不僅當(dāng)真了，而且將所有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

這在所有人眼中無疑是一出鬧劇。

“你跟我過來。”雍肅將手中的紙錢都扔在了火盆中，站起身來對蘇娘說道。

蘇娘吩咐身邊的人：“都布置好，吉時已到，即刻下葬。”

“是。”蘇家的姑娘們都似乎長著一張臉，看起來十分美麗，卻沒有任何情感，冰冰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蘇娘跟著雍肅去了后邊的廳堂：“七叔叫我，是有什么事嗎？”

“你知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在做什么？良鄘已經(jīng)死了，你就算再癡心，也不能跟一個死人結(jié)婚。”

“在七叔眼里，良鄘已經(jīng)死了嗎？”蘇娘反問道，直視著他的視線，“良鄘到底為什么，會突然自殺？”

“七叔，你從一開始，就是知道我與良鄘之間情分的，卻將我們硬生生的拆開！”蘇娘從未對雍肅這么說過話，這樣忤逆的言語，若是從前，她定然不會說出一個字。

但現(xiàn)在孟良鄘已經(jīng)身故，她覺得自己也沒有什么好留戀的。

“我將他當(dāng)作青梅竹馬的愛人，以為等我們都長大，就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你呢？”蘇娘抬著頭，眼中的霜雪，已經(jīng)凝固成了冰刃，“你從沒把他當(dāng)作一個人來看，甚至只是當(dāng)個玩意兒。”

“就像是養(yǎng)的小貓小狗，只是豢養(yǎng)在身邊，方便時時逗弄著玩兒！”

“七叔，你知道自己有多卑鄙嗎？”

蘇娘說著，淚水已經(jīng)在眼中氤氳了：“后來我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做了，想著你日子久了，厭棄了，就會將良鄘放出來，可但凡他看到一絲出口，也不會舉刀自刎！”

“現(xiàn)在良鄘死了，他已經(jīng)跟你無關(guān)了。”蘇娘抬起手帕，擦了擦淚水，“你就當(dāng)我也死了吧。”

雍肅沒想到蘇娘對他的怨氣竟這么大，他不是不知道愛一個人，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他也曾深愛過葉南枝，只是當(dāng)初以為蘇娘與孟良鄘都是少年，并不曾真的想過會給他們帶來什么。

說的更露骨些，就是從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感受。

“我，不是攔著你，這是你蘇家的臉面。”雍肅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完這句話之后，“你若是做了決定，我也不攔著你。”

“有七叔這句話，就夠了。”她說完后，直接走向了屋外。

雍肅嘆了口氣，坐在了沙發(fā)上，心底那種懸空的感覺，幾乎要將他所有力氣全部抽干。

像是提著一口氣，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呼出去，在身體中憋著發(fā)悶，呼出去又會失去承重。

蘇娘走出去以后，叫著司儀問道：“停靈幾日？幾日下葬？”

“督座的意思是明日就下葬。”

“那些戲迷怎么辦？真的不讓他們進(jìn)來看一眼嗎？”

“督座的意思是，等孟老板下葬的時候，允許他們在一旁跟著。蓮園不算大，那些戲迷又癲狂的很，若是在里邊出了什么事，就不好說了。”

“嗯，知道了。”蘇娘說完后，就回到了靈堂，為孟良鄘守靈。

倒也不是所有戲迷都不允許進(jìn)入，只是那些平日與孟良鄘說話少的，交往少的。

像祝奉堯這種三天兩頭常來的，私交甚好的三朋四友，雍肅都讓他們進(jìn)來了，畢竟是孟良鄘的喪儀。

這整整一夜，蘇娘都不曾閉上眼睛，看著火盆中的紙錢一張張燒了，再一張張的放進(jìn)去。

渾身都被火盆烤的暖融融的，通身的白衣，將她襯的更多了幾分柔弱的氣息。

第二日一早，吉時一到，孟良鄘的棺槨就被抬出了府。

雍肅本意是選了塊風(fēng)水寶地直接下葬的，畢竟這次孟良鄘過世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江盛，但孟家還沒有一點(diǎn)動靜。

想來并沒有讓孟良鄘靈牌回到孟家的打算，雍肅也不打算讓他回孟家。

蘇娘這次一來，便將所有計劃都改了。

她的棺木也要葬在孟良鄘身側(cè)，到了吉地，是孟良鄘的尸骨先下葬的。

緊接著，風(fēng)水先生在一旁指揮著，將一桶清水潑在了棺槨上，蘇娘手中拿著兩個紅潤的蘋果，扔到了里面。

與此同時，周圍侍女將滿筐的花紅紙錢，高高揚(yáng)在天空中。

這一瞬間，天空中下起了紅色的花雨，白幡高揚(yáng)，紅花漫天，蘇娘的紙人，被放在另一個棺槨中。

緩緩放在孟良鄘棺槨的一側(cè)，夫婦并骨合葬。

一抔抔黃土，揚(yáng)在棺槨上，蘇娘看著兩人的棺材被深埋在地下。

下葬結(jié)束后，下人開始在兩人墳?zāi)骨埃愒O(shè)果酒。

黃花梨木的桌子上，新鮮的水果擺上了一盤又一盤，冷酒兩盞。

花紅紙錢，在墓前燃起，在場所有下人都開始按照風(fēng)水先生的指示。

哭哭啼啼的喊著：“大喜！”

冥婚就這么舉行完了，蘇娘站在墓旁，天空忽然下起了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大雪。

她看著大片的落雪掉在杯盞中，很快融化，等雪下得多了，水果的表面開始凝出一層寒霜。

所有人都凍的直打冷顫，蘇娘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連風(fēng)水先生也凍的哆哆嗦嗦的，在一旁問道：“家主，冥婚已經(jīng)辦完了。”

“你們都回去吧。”蘇娘朱唇輕啟，淡淡的說了這么一句。

她仍舊是一身孝服，只不過這孝服更像是新娘衣袍的款式，上面紋繡著的龍鳳，透著幾絲倉促，畢竟從身亡到下葬，不過兩天。

可就在這兩天中，蘇娘形容枯槁消瘦，面頰瘦削的凹進(jìn)去了很多。

大風(fēng)將她的帽子吹掉，蘇臻站在她身后，驚愕的輕喚了一聲：“家主！”

“嗯。”

“你，你的。”蘇臻支支吾吾的，“你的頭發(fā)。”

蘇娘的青絲中，夾雜著新生的白發(fā)，一縷縷白發(fā)，幾乎將黑發(fā)全部掩埋。

“良鄘，我們能永遠(yuǎn)在一起了。”蘇娘輕聲說著，嘴角還帶著笑意，腰間的腰帶是紅色的。

唇上的朱砂也是紅色的，她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