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依舊綿綿不絕,早就過了雨季,可這場雨為什么就不想歇口氣呢?趙裬覺得自己的情緒被這鬧人的雨帶得有點不正常,為什么要想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呢?可既然想了,就別收回去了,這漫長的別院生活,除了她是他的安慰,又有什么呢?剛開始治病的時候,他每天都疼的睡不著,可他不想跟別人說,想得到卻不想付出,這樣的好事根本沒有。他也阻止了一葉禪師,不想讓自己的妹妹白白擔心,那時候的自己真的太虛弱了,他都覺得自己都要熬不過去了,遭這份罪干什么?偌大的江山,自己不能繼承還有趙祁呢?姓趙的又不只有他一個,可一想到那個女孩,他又覺鼓起勇氣去面對第二天的折磨。等他熬過了最難的時候,他卻聽到她大婚的消息,這幾乎讓他瘋掉了,他知道他走不出去,可不去看看他又怎么能甘心呢?自己用心守護的女孩,就那么成了別人的妻子,如果那個男人珍視她也就罷了,就當兩個人有緣無分,可那個男人沒有,他就想去把她帶出來,帶出那個火坑,可他發現,他還是做不到。
那個原來驕縱的妹妹去了,自己的妹妹確實有了很大的長進,可他還是擔心她能不能把她救出來,他想過好多種辦法逃出去,可董西太了解他了,他走不出去,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他都想要把董西掐死了。
最后那次爭執,他打算直接弄傷董西的,他對自己的殘忍也很震驚,可他等不及了,誰知還沒等他下手,他就看到了那張讓他魂牽夢繞的臉,那么憔悴、那么悲傷……那一刻,他無比感謝上蒼讓他的妹妹變成了如今的模樣,感謝她妹妹把她帶到了他的身邊,這一次他不能再讓她離開他了。
藺勝男看著趙裬的后背,輕薄的里衣勾勒出男人堅實的肩背,略顯清瘦,卻絲毫沒有久病人的羸弱。她見過安海山后背,并不是兩個人同床共枕,而是她正堵到安海山和他的丫環在他們新婚的大床上顛倒鸞鳳,那個背影讓她覺得惡心。她知道自己不能把安海山和趙裬放在一起比較,一個卑鄙齷齪,這個高潔尊榮,兩個人又怎么有可比性呢?
可是他,他為什么要問這樣的話?雖然這些天兩個人朝夕相對,但也都是恪守禮儀,并沒有越矩之處,即使兩個人獨處,也有人在門口守著,也沒說過什么曖昧之語,除了男男這個稱呼……
他究竟要做什么?僅僅是因為他是燕重錦的哥哥嗎?藺勝男也在問自己,的確剛開始是的,可隨后她也看到了,雖然他在治病,可仍有很多事在處理,有的時候,半夜醒來,他房間的燈還是亮著,她不是沒有聽到過夜里他壓抑的呻吟聲,可他明日依舊在她面前撒嬌耍滑,逗自己開心,剛經歷父母離世,后又和離,這世間最慘的事不過如此,可她現在并沒有她預感的那樣傷心欲絕,不就是因為他在她身邊?她守護著他,他又何嘗不在守護著她呢?她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她又何嘗不被趙裬吸引,不被他感動呢?可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她又怎么敢妄想呢?
趙裬依舊背對著藺勝男,他覺得自己都能聽到藺勝男的心聲,她的心里接受不了他,或者說根本不敢接受他,換做自己處在她的位置,他敢接受嗎?答案是肯定的,他敢!又不是毀天滅地的事,有什么不敢?已經無父無母了,這天底下又有誰是需要介意的呢?可他是天之驕子,她又不是?她能接受自己嗎?
“不完全是因為我妹妹,還因為這個人是我,對嗎?”趙裬忽然轉過身,犀利的目光直視著藺勝男的眼睛,似乎穿透了那扇心靈的窗戶,直射到藺勝男內心。
藺勝男的目光游移了一下,復又和趙裬對視,趙裬剛剛下的決心突然就有些猶豫了,難道不是嗎?他狼狽地站起身,奔著門而去,卻在經過藺勝男的身邊時,被藺勝男捉住了衣角,“不想聽我說嗎?”藺勝男仰著頭,目不轉睛地望著趙裬的完美的側顏,趙裬的臉登時浮上了兩片可疑的紅霞,他下意識的搖搖頭,他不想聽,他有預感,他聽到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可那朱紅的嘴唇仍然一開一合,說出了它的主人讓它說的話,“是的,我想能在你身邊出現的女子,最后都會不由自主地心悅于你,你太耀眼了,哪怕是你羸弱的時候,也會讓你身邊的人仰慕你。我只是個平凡的女子,如果沒有那段不堪的婚事,也許我還會竊喜能留在你身邊,甚至妄想有一天可以得到你的青睞。可是,我們相遇得太晚了,我這顆心已經是傷痕累累了,如果你再平凡些,或者不堪些,我還有勇氣靠向你,可是你不是!如果有一天你登上皇位,愛慕你的子民怎么接受他們每日朝拜的君主身邊的女子是一個被夫家趕出家門的棄婦!再嫁已是不貞,還妄想爬到高處令萬民膜拜,我得有多么地無恥,才會有這種不著邊際的妄想啊!”
藺勝男一字一句撕開了自己的不堪,一字一句斬斷著這份令人傾慕的情緣,她的心怎能不痛?如果沒嫁入安府,她有勇氣去接受,哪怕將來被打入冷宮,萬劫不復,她也會義無反顧,這樣的男子值得!可經過那些事,她又怎么能呢?
“如果說我不在意,我就想娶你呢?”趙裬沒敢看藺勝男,他覺得自己錯了,為什么這么魯莽地說出這些話,在自己沒有將這條路鋪平的時候,何苦去擾亂這個苦命女子的心呢?可既然說出,他又不想就這么放棄了,哪怕就是一點回應,至少可以讓他有披荊斬棘的勇氣和決心啊!
“等你身體好了,可能你就不這么想了?”藺勝男弱弱地說,卻拿起旁邊半干的衣服,認真地給趙裬穿上,趙裬低頭看著她烏黑的頭頂,看著那雙雖然不夠纖細,卻雪白耀眼的食指靈活地翻飛,看她像他的妻子一樣幫他更衣時,他突然就把她抱在懷里,緊緊地,生怕她像初春的雪,地面的雨,葉上的露……說不見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