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提，才有很多人想起，上一次也是這樣，太師本打算趁靈帝駕崩之前把太子之位立下，這樣就少了很多的羅亂，據說靈帝突然駕崩，到底太子大典也沒舉行，才弄得趙玨上位之后，天下大亂，足足用了兩年的時間，才平定山河，后來又用了那么久國家才恢復元氣。只可惜太師到底沒有硬起來心腸早做打算。若是這一次也如此的話，大周竟然一百年間沒立過太子了。

看看高臺之上站立的兩人，一個英俊脫俗，傲骨迎風；一個風流倜儻，放浪不羈。若不論血統天命，誰都覺得秋陌更適合做這個皇位，而且每一個人都認為他終將會開疆拓土，成為千古一帝。畢竟年幼游歷大江南北，深知百姓疾苦；十幾歲便高中狀元，跨馬游街；弱冠之年肅清吏治，未滿三十，又遠赴漠北直搗黃龍，這份輝煌是多少人一輩子也難以企及的，這樣的人若為帝，怎能不開創大周的輝煌呢？任何人相比，都會遜色吧！

這一刻在不少人心中，竟然已經偏向秋陌了。

“其實大典定的日子之所以最終取消并非因為靈帝駕崩，原本的日子要比那早上幾天。只是陛下終究是放不下心愛的女人……”

趙玨想到那些日子自己被關在府中，無法見到燕重錦，那么信任自己的女人就被無情地拋棄，終究是意難平，自己便如困獸一般，在屋中坐立不安。

終于讓他逮到了機會。他準備破釜沉舟，給看守自己的下人下巴豆，趁著下人去廁所的時候，自己偷偷從那棵大樹爬上去，正準備跳到燕府，卻看到樹下那個熟悉的身影，她定是日日站在那棵樹下等著他的解釋。依舊是相遇時那樣，白衣勝雪，弱不禁風，揚起笑臉看著樹上笨拙地像一只小熊的他，嘴角掛著笑，眼角卻洶涌著淚水。這一刻，趙玨就下定決心管什么江山社稷，怕什么艱難險阻，他只要跟她在一起，別無所求。

跳下樹來，兩個人緊緊擁在一起，約下第二天私奔。他記得她問過自己，也許今天不后悔，明天不后悔，可以后呢？等她年老色衰，他不會后悔今天的決定嗎？

他怎么答的？他記得他說過，他這輩子就沒任性過，唯一一次是向燕府提親，就讓他把自己的任性堅持下去吧！

燕重錦并沒有像他想像得那么激動，只是緊緊摟住他的腰，就仿佛再也摟不到了一樣。那晚他回去，十幾天，第一次睡得那么踏實。卻不知道一墻之隔的燕重錦卻徹夜未眠。回房的燕重錦第一眼就看到夜色中那個矍鑠的老人，腰身筆直站在自己門前的桃樹下，滿眼卻是悲涼，見到燕重錦欲言又止。燕重錦知道他來做什么，她裝作沒看到，扭身向自己房里走去，不想太師竟然緩緩地跪了下來。燕重錦還是恨這個人，如果真那么無私，為什么非要生生拆開她和趙玨。卻不想太師能做到這個地步，她終究還是生生壓下了眼里的淚水，伸手扶起了太師。太師跟她說了很久，她明白這段婚姻是趙玨與大師的協定，狡兎死，走狗烹的事歷朝歷代都有發生。她知道趙玨是個人才，又怎么忍心就讓他隨著自己流浪天涯呢？

這些她沒有與趙玨說過一個字，趙玨又怎會不知？第二天，他在約定的地方呆呆地等了半日，從旭日東升一直到日上三竿，沒等到燕重錦，卻等來了滿頭白發的太師，太師給了他一封信，他認得那上面有燕記的徽記，心里已有了不詳的預感，拆信的雙手發抖，差點把信拆壞。還是老太師幫他把信拆開，放到了他手里，那封信上只有八個字，“江山為重，各自安好！”就是為了這沉甸甸的江山，他們將彼此的青春埋葬在了他登基的那一天。他知道她比自己清醒，所有每次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都告訴自己，他是替他們守著這江山，如果守不住，那也就辜負了當初兩個人的犧牲。

大殿里一片寧靜，無人說話，哪個說坐到那個位置就可以為所欲為？人有所得，必有所失，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就是能守住自己可以守住的，不妄想那些不可得到的。

姜子初冷笑了幾聲，“我的兒，你說得這么好聽，可你才幾歲，你說的話誰能信啊！”

燕重錦知道，她必然會遇到這個問題，她回過頭，凄然地看向秋陌，秋陌張張嘴想跟她說不要，可她卻決然地回過頭，臉上掛著比寒冰還冷的微笑，“你以為我是誰？你以為我為什么會猜到你是靈帝？你以為我為什么會知道得這么多？難道你還猜不到嗎？”

姜子初一愣，大腦飛快地轉著，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說：“難道你也是轉生？難道你是……”

“是，我就是燕重錦，所以這一切沒人比我更清楚！”燕重錦咬著后槽牙狠狠地說。

姜子初忽然瘋癲了一般朝燕重錦沖過去，“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你竟然覬覦你養大的孩子。”看著姜子初沖過來的猙獰的臉，燕重錦一閉眼，她料到了必定會有人如此質疑，而質疑的人又是孩子的父親，他們怎樣也越不過這道倫理的深壑了。

燕重錦側身躲過了姜子初的身體，邁大步向殿外走去，她知道自己無法面對秋陌，她看不了秋陌此時的神色，那份哀痛她不看也能知曉，可她不能讓秋陌擔上不顧倫常的罵名，既然她養了他，那就替他抗下所有吧！

沒有理會大殿里人群的驚呼，沒有理會藺勝男的呼喚，沒有理會趙玨的焦慮。邁著大步迎向殿門口的驕陽，她不敢回頭，不敢看任何人，她只想走出大殿，讓外面似火的驕陽烤干她臉上肆虐的淚水，終究是辜負了秋陌那一片真情，終究是舍棄了那顆真心，任自己多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封閉自己所有的感官，她還是聽到了秋陌那聲無助的，帶著傷感的聲音，盡管那么低沉那么輕微，她還是聽到了。

“你終究還是舍棄了我！”

數年后，周史上載“熙華七年，姜氏叛，平。初觸階，歿。帝善，憐妻兒，逐。明年，帝退位，太宗繼位，年號昌平，周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