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凡家境貧寒，只與寡母相依為命，自然弄不出什么像樣的禮物。不過齊凡腦子活絡，他聽說上等梧桐木被天火焚過后可以做出絕品丹青色，于是他在一個雷雨天跑到了西山峰頂，用一根鐵棍綁在樹頂之上，卻不想算錯了雷電時間，自己硬生生被雷劈死。”

柳通悟急道：“他自己找死，又與我何干？”話一出口，便知失言，連忙跪伏在大殿上。

燕重錦看著趴在地上，像一只垂死的癩蛤蟆一樣的柳通悟，不屑地嗤笑一聲，“我并沒有說齊凡之死跟柳大人有關，只是在提醒柳大人，位高權重之人，區區一個書畫愛好，都可以讓手下人喪命，那區區銀兩若放在市井之人身上，不算大事。可放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又怎可用區區來形容。子不聞‘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柳通悟這才知道剛剛自己的表現丑態百出，真真是丟人現眼透了，那層虛偽的皮被燕重錦在皇上和百官面前扒下去后，又有什么臉再站在朝堂之上呢？

燕重錦并沒有看他，她依舊面向百官，“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可能對秋陌深惡痛絕，他在朝堂上參過的人很多是各位的親友，或是師長同窗，可又有哪一個是被冤枉的？你們知道這些年他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嗎？數十次的暗殺，數次瀕臨險境，你問問他在燕老夫人面前解過衣衫嗎？從沒有，他擔心燕老夫人看到他一身傷，讓他辭官！”

燕重錦突然覺得眼中澀澀的，似乎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那些年，不到二十歲的秋陌總會有一段時間消失不見，她一直以為秋陌是出京了，直到有一次她和一葉老和尚閑聊，才知道秋陌消失不見的日子都是在靈避寺養傷！她真的想說，就為了這些厚顏無恥的官員，在官位上尸位素餐，值得嗎？

“公主對秋大人的事倒是很了解啊？”人群中發出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燕重錦目光投過去，“寧侯爺，三年前你府世子想要納一小妾，怎奈人家是良人之妻，抵死不從，結果人家懸梁自縊，寧世子用三千兩擺平這件事，不知道寧侯爺可了解？”燕重錦絲毫不懼，這滿朝文武有幾個是干凈的，大不了今天魚死網破，看看是誰玩不起？大周朝也應該有些新鮮血液了。

寧宇一頓，十多年自己的兒子被秋陌打了，這口氣一直咽不下，今天好不容易有一個扳倒秋陌的機會又怎么能這樣輕輕放過。他本意是想讓公主知難而退，卻沒想到揭出自家的瘡疤，自然不敢接茬，“并無此事，并無此事！”心虛地退回自己的位置，拿袖子擦了一下頭上的汗。若因為這些舊黃歷把自己兒子的世子之位取消，那才是得不償失。

朝堂上哪一個不是人精，頓時明白了燕重錦的意思，誰要是針對秋陌，那你自己家的那點事，就不一定捂得住。燕重錦陰冷的目光掃過每一張臉，被掃過的人幾乎都下意識地低下頭。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都已經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就讓它陳著吧，掀出來難受的還是自己。

朝堂上一片肅靜，這時一個穿著朱紅朝服的身影走出來，向趙玨施了一禮，“陛下，讓清靈這么在朝堂上議論臣子家的家世確實不太妥當！”語氣之誠懇，仿佛真的是為了燕重錦著想。

燕重錦心中一動，終于跟他正面相遇了，本以為自己身在后宮沒機會遇到他，沒想到他主動站了出來，看著他一臉忠厚的樣子，確實不像一個想謀朝篡位的人啊！

“舅舅此言差矣，清靈并沒有議論大臣家事。清靈所說的都是人間不公之事，百官坐朝，若不能為百姓謀利，做官為何？我身為皇族，雖為女子，卻也知善惡對錯，難道只談對錯，也不可嗎？既然我身為皇室，連談對錯的權力都沒有，又為何讓我背負皇家的義務呢？難道只因為我吃了皇家的米，就不能說話了嗎？”燕重錦一點也不客氣。

“可最終還是我女兒要和親！”姜子初慢條斯理地說。

燕重錦一笑，“舅舅是真想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講一講因何是謹知表姐和親，又因何北戎欲再次犯邊嗎？”

姜子初忽然一驚，她怎么知道這么多？她就是從自己妹妹肚子里爬出來就學習謀略，也不至于知道得如此詳盡啊？

百官面面相覷，姜府和親，燕重錦一直被推在風口浪尖，可今天燕重錦當著百官的面拿這件事威脅姜子初，這說明里面有貓膩啊！這公主今天是怎么了？一直說姜家與皇家親如一家，怎么如今卻開始分裂了？眾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姜子初，卻發現姜子初只是白著一張臉，不說話。

秋陌從后面走了回來，站到了燕重錦的身邊，一高一矮，都是絕世容顏，這般配的樣子，不讓人瞎猜都不行，秋陌輕輕拍了拍燕重錦的肩，燕重錦抬頭看了看秋陌，秋陌搖搖頭，燕重錦自覺地撤后了一步，躲到了秋陌的身后，秋陌沖趙玨微微一躬身，趙玨點點頭，秋陌這才說：“各位大人不必懷疑公主，半年前我就與公主立下婚約，只是秋某有孝在身，并未公布，公主體諒下官的難處，所以愿等三年后再將此事公告天下。北戎王得知此事，頗為理解，至于姜小姐與北戎王的婚事，那就是姜大人的意思，下官不敢妄自揣測。”

百官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公主什么都知道，全是秋陌在背后。至于人家公主為什么走到朝堂上來，還不是見自己未婚夫被欺負得太厲害，人家才出手的。頓時那幾個為難秋陌的大人接收到無數輕蔑的眼神，想找個地縫，都被趴在地上的柳通悟占了。

趙玨輕咳一聲，“吏部侍郎左鋒收受賄賂五千兩，身為吏部官員，知法犯法，定當嚴懲，以儆效尤，革職查辦。”

又看了一眼體弱篩糠的柳通悟，“柳大人年事已高，還是告老還鄉吧！”

“臣——遵——旨！”柳通悟顫巍巍地勉強說完，就一頭栽在地上！

百官看著被太監拖下去的柳通悟，忽然覺得天真的變了，當年這也是站在朝廷跺跺腳，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竟落得如此下場，這還是皇恩浩蕩，恐怕以后的日子不好過了。

“從今天起，百官要恪盡職守，奉公守法，在其位，謀其政，為百姓有益之事，多想，多做！對百姓無益之事，不想不做。對得起自己的俸祿，也對得起百姓對你們的敬仰與信任。”趙玨站起身，肅然說到，聲音響徹大殿，百官轟然下跪，齊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