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廠房敗落老舊，斑駁的墻體再難找回往日光鮮，院內的花草因沒人照料，枯的枯，瘋長的瘋長，分外荒涼。鮮紅的“81號”門牌，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仿佛一張血盆大口，要把過往的人吞沒。

卓安點起煙，狠吸了兩口，扔地踩滅，大步流星重又踏入廠房大院。潛意識里，他覺得剛才遺落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陽光照過來，把卓安的影子拉得老長。他環視屋內，除了中間的空曠大廳，東面還有三間小房子，里面除了幾臺生銹的機器，就只剩些破舊的桌椅板凳。這里已被警察搜查過，要找出蛛絲馬跡并不容易。

卓安拿起那本《易經》，仔細翻看，這書和父親留給他的并沒有不同，只是父親那本已陳舊發黃，手上這本卻是新的，湊近了，甚至還能聞到墨香。

這書一直在案發現場，還有案件相關者的照片，警察卻沒發現，這個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回想剛才老江的言行，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書和照片都是老江故意讓他發現的。可老江這么做的動機是什么……

卓安猛地想起了口袋中還有一張相片沒看。

相片一張張排在廢棄的桌上：

第一張是被奸殺的姑娘，年紀輕輕就遭遇了噩夢，可惜了。第二張是銀杏樹下的宋嫣。第三張是那無臉旗袍女。

卓安的注意力全被第四張照片吸引過去，那上面只有個背影！他眼中酸澀，念了千萬遍的稱謂脫口而出：“父親？”

那背影太像父親了！黑色西裝，左手插褲袋，右手夾著香煙的手法，都和父親神似。那人正凝望著墻上的兩幅畫：那是遠古時代流傳下來的神秘圖案——河圖與洛書。河圖本是星圖，在天為三垣二十八宿，在地則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洛書”是表述天地空間變化脈絡的圖案。千百年來，這二圖都被視為中華文明的源頭。太極、八卦、周易、六甲、九星、風水等等都可追源至此。

真是父親？卓安狠掐大腿，疼痛告訴他，這不是幻覺！

驚喜一閃而逝，相片上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即將被殺……相依為命的父親，在五年前留下兩箱錢、一封信，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卻以背影的形式“出現”，這是為什么？

卓安用手輕摩父親的背影，眼角濕潤。相片右下角有個數字若隱若現：29。他眨了眨眼，很快發現，每張相片上都隱藏著數字，第一張是18，宋嫣的是29，旗袍冷美人是118。

這些數字不是81號的坐標嗎？難道還另有玄機？

手機響了，是順子打來的：“81號找到線索了嗎？”

“找到幾張相片，上面也有同樣的四個數字。”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待會見個面，我幫你看看。”

“六點，去我那里。”卓安對順子的信任是無條件的。五年前，他發現了父親留下的一張地圖，是緬甸克欽地區的。為了找到父親，卓安來到緬甸，人生地不熟的他被人陷害，差點就要斷腿斷手，是素昧平生的順子仗義相助，后來也是順子介紹他做了雇傭兵，更在數次戰斗中救過他的命。一起在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的兄弟都信不過，那還能信任誰呢？

走出81號，卓安來到下一個十字路口，準備坐車。正是綠燈，側面一輛和其他車子一同停靠的黑色大眾車，突然啟動，以至少八十碼的速度，向人行道上的他沖來。速度之快讓卓安根本來不及閃避，他只能朝著疾沖而來的車子撲上去。

在旁觀者的驚叫中，卓安被頂得凌空飛起，所幸他早有準備，落地打了幾個滾，除了手肘跌破幾處外，并無大礙。

那輛大眾一秒不停，打了個急彎，風馳電掣而去，驚魂稍定的卓安，明白剛才的撞擊是蓄意的，那戴墨鏡和口罩的司機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回到五圣居，卓安一眼就看見了門前的順子，笑得一臉無邪。

卓安帶他來到老街的一家火鍋店，門面不大，店老板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店里只賣牛肉火鍋，味道極好。店老板和掃地的老孫一樣，不喜見人，不愛和人說話，別人光不光臨，他也不在乎，偶爾外出，就會有幾個煞氣逼人的混混幫他看店。在這里開張了六七年，街坊鄰居也只知道他姓熊，大家管他叫大熊。

兩人邊吃喝邊聊。卓安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順子提了些看法，和他的推斷也差不多。

不一會兒，順子就喝趴了。

“順子，你酒量退步了。”卓安搖搖晃晃去拉他，卻看到了順子臂上紫紅色的刀疤，那是一次慘烈的戰斗中，順子為他擋刀留下的。

還好五圣居離得近，卓安把順子背回去，弄上沙發，他也覺得有些酒上頭，昏昏欲睡……

一陣急促拍門聲驚醒了卓安。天色大亮，已是第二天清早了。只見小李和關隊兩位警官站在門前，卓安有些驚訝：“你倆這是？”

才進屋，小李就聞到了彌漫的酒餿味，地上也吐得一片狼藉，他抬手掩了口鼻，一臉嫌惡。

關隊說：“找你了解點情況，昨晚或今天凌晨1到2點，你在哪里？”

卓安看了眼地上的嘔吐穢物，記不起是誰的杰作：“昨晚六點到九點半左右，在旁邊火鍋店喝酒，之后回這里睡覺，直到你們來敲門。”

小李問：“誰能證明？”

“我，他一晚上都和我一起。”沙發上的順子不知什么時候醒來了。

兩個警官看卓安的目光，頓時有些詭異。

“他是我哥們。”卓安無奈地解釋一句：“我又沒打算跑路，不用24小時盯著我不放吧？”“宋嫣的遺體不見了。”關隊盯著卓安，一字一頓地說。

“什么？”卓安失聲叫道。

“時間大概是凌晨1至2點之間。我們查了殯儀館附近所有電子監控，兩處出口的監控被黑，值班的兩名保安被打暈，其它一無所獲。”小李補充道。

卓安有些摸不著頭腦：“誰要偷她的遺體？通知她家人了嗎？”

“還沒，先查清楚再通知吧，怕老人家承受不住。”

卓安點點頭，心想這還算有點人情味。接下來兩位警官將對他們問話和筆錄。關隊的手機響了，他走到門外接了個電話，轉身回來，臉色有些不好。

小李問：“誰打來的？”

關隊點點頭：“你嫂子，說小善發高燒了。”

“這里我來就行了。”

關隊拍拍小李的肩膀，轉身走了。

好不容易問話結束，送走了“大神”小李。卓安點了一支煙，對順子說：“幫我查查監控。”

順子斜他一眼：“警官都說了，一無所獲。”

卓安拍拍他的肩膀，說：“你一定有辦法的。”

順子攤攤手，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半個小時后，順子有了結果。某個街角視頻中，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肩扛鼓鼓的黑色大袋，一邊側臉在路燈下依稀可見，這張臉就算是化成灰，卓安也認得：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