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老爹82歲，生日那天，老人高興，對我講起了他年輕時的事兒。

老爹年輕時走南闖北，有見識，也有膽兒，常走夜路。

那是上世紀八三年秋天。大哥要結婚，家里沒錢，父親想去集市上販賣點糧食。我村與集市相隔三十多里，那晚半夜，父親推著載滿糧食的獨輪手推車出門了。

夜色很黑。父親推車來到一個大溝旁，土路一直從溝底伸到溝頂。父親試了好幾次都沒上去。父親有點懵，白日里沒見過這種大陡坡，可現在實實在在地擺在面前。沒有辦法，父親想卸掉車子，把糧食一袋袋背過去，再裝車前行。

“怎么了？大兄弟。”身后傳來吧唧吧唧地走路聲。

父親感覺那走路聲好怪，就像光腳丫子穿在濕鞋里。那人個子高大，看起來很壯。

“兄臺，去集市販賣糧食，斜坡太陡，上不去。”父親應到。

“大兄弟，沒問題，老哥幫你！”那人很是爽快。“大兄弟，看你走了不少夜路，有些腳疺了。我來推，你在前面拉。怎樣？”

那人啪啪往手心里吐了兩口唾沫，彎腰拾起了車把。

父親滿眼敬佩，看那人腰身，有的是力氣。父親也彎腰拉繩，車子就上坡了。上坡后，父親已累出一身臭汗，只喘粗氣。那人卻不累。

父親趕緊拿出煙袋桿兒遞過去，那人接過煙袋，摸了摸，“老弟，好煙袋桿兒。”

父親拿出火柴，想打火，卻被那人攔下了。“大兄弟，最近感冒，聞不得煙味啊。”

父親一瞬間覺得怪怪的，可一時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那人說他是前邊黃臺村的。坐了一會兒，他起身就走，還是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在夜里格外響。

那人走出幾步遠，父親追上去，“兄臺，無以為報，把煙袋桿兒送你吧。”那人爽快地答應了。

“兄臺，留個名號吧？”父親問到。

“前邊黃臺村的王大根。”那人沒回頭，很有范兒地揚了揚煙袋桿兒，吧嗒吧嗒走遠了。

父親連夜趕路，在集市上順利地把糧食賣了。

中午，父親原路返回。讓父親奇怪的是，他沒有發現昨晚那個大斜坡，而是尺把寬的獨木橋立在大溝之上。溝里水很深。

就那尺把寬的獨木橋，人走上去都晃悠，昨晚怎么可能從這里路過？而且，那獨木橋看起來也不能承擔載滿糧食的獨輪車啊！如果掉下去，人肯定夠嗆。

父親記得昨晚那人走后他拉了一泡屎。不錯，那泡屎在，里面有未消化的西瓜籽兒，就是父親拉的。

父親去看那獨木橋。由于少人走，獨木橋上蒙著一層厚厚的塵土，上面印著一個人的鞋印。父親認出，那是自己的鞋印。因為母親總喜歡在父親的布鞋底上納兩個圓圈。父親奇怪，橋上怎么沒有手推車印和那人的腳印？

正巧，大溝對面的地里有幾個干活的。父親決定去問問。

經打聽，黃臺村確有個叫王大根的，人又高又壯，但已經死了七八年了，是救人淹死的。那幾個干活的還告訴父親，王大根有個特點走起路來格外響，啪嘰啪嘰的。

聽到這兒，父親明白了，昨晚他遇到鬼了，昨晚那人擋下父親打火的手時，父親感覺那人的手涼涼的。父親當時感覺有些怪，但沒想到這層。

昨晚那鬼救了父親。

父親是那種有恩必報的人，以后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總覺得感恩于鬼魂王大根。以后發生的事讓父親決定在清明節到黃臺村的墓地給王大根掃墓。

二個月以后，父親好幾晚老做一個夢：夢中王大根拿著那空煙袋桿兒在地上輕輕地敲著……那年清明，父親拿了一大包煙葉去給王大根上墳。

“你猜我在王大根的墳頭發現了什么？”八十二歲的老父親突然問我。

我一臉迷惑。

“我給他的那個煙袋桿兒，就躺在墳邊的荒草叢里。”

我不敢相信，真的如此？

老父親鄭重地點了點頭，慢慢說道，“我有好幾年清明節都給他上墳。”

講完，老父親好久沉默不語。

“您不害怕嗎？”我問父親。

“怕甚？”父親原本有些混濁雙眼倏地精光一閃，鏗鏘說到：

“心存正氣，神鬼不欺！”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