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凌玨在從床上慢慢張開眼，看著在一旁守著自己的母親，身上還穿著孝服，眼眶也紅著，臉上滿是擔憂，周圍還有一些丫鬟。

她看見凌玨悠悠轉醒，趕緊讓丫鬟去把在殿外候著的太醫喊來，暮云看著凌玨想要做起來，連忙去扶著點，“小初，你感覺如何？”絲毫不提凌遙安，估計是怕再次刺激到他。

凌玨感覺嗓子疼得很，沙啞地說道：“水……水?！?

旁邊的丫鬟快步走到桌前，給凌玨端了一杯水。

把水喝完了，凌玨感覺嗓子的疼和緩了一些，看向外面，天色已經黑了，便問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了，我昏迷了幾天?！?

暮云還未開口，就看見太醫進來了。

“老臣拜見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暮云說道：“顧愛卿平身，看看小初還有沒有事?！?

“是?！?

顧太醫便起身，走到凌玨床前。

凌玨也自覺地伸出手，顧太醫約莫把了一會，才說道：“太子殿下依然無礙，暈倒只是心胸煩悶，多休息幾天便可。”

暮云一揮手，旁邊的丫鬟便將太醫帶了下去。其余人也皆撤出殿外。

凌玨微微緩過神了，還是不肯相信，問道：“我妹呢？”

暮云早就料到他會這樣問，眼里含著痛苦，緩緩起身，看著窗外的烏云，說道：“你昏睡了好幾天，至于遙遙，明天就要入皇陵了。遙遙怕冷，但皇陵里四季皆暖?！?

凌玨縱然是不記得了前些天發生的事情，但垂懸在他心口上的痛苦從未消散，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坐在床上了，閉著眼睛，似乎是在回憶著什么。

暮云也沒多做停留，便出去忙事了。

北鏡國唯一的嫡公主逝世了，在大婚的那一天，羽咒出現之際，用自己的魂魄魂祭了。

嫡公主生前，愛戴百姓，醫術高超。因為不愛居于宮中，十歲便帶著婢女四處游玩，樂善好施拜訪名醫學醫術，學成之后別在各處免費救治百姓，因此名聲坡好。

大婚時，諸國來賀，晴空萬里，天鶴云集，郎才女貌，終成美談。

可惜，那日過后，只剩下唏噓與感嘆。

凌玨的神智也慢慢回緩，這些都是假的，夢境而已，師尊，遙安他們還在還在等我回去。等破了這夢境，一切都會回歸正常。

平復好心緒，便開始回想那日發生的事情，那天空卻異常清晰，還有一些聲音。

天空陰沉下來，出現了一道極長的口子，周圍狂風亂吹，天空上有金色的符咒，符咒很像一個字，卻又像一個記號。似乎還有仙鶴慘叫的聲音，里面夾雜著一些聽不懂的鳥語，還有眾人的慘叫以及嘶吼。

“快看天空，有東西好像要出來了！”

“羽咒！是羽咒！裂開了！東西要出來了！”

“好久沒出來，是該活動活動筋了。幾千年沒見，這人間還是老樣子。天上那幾個老東西，真以為這破陣能困的住我?！?

無數的惡靈從裂縫中出來

“啊——”

慘叫聲接連不斷。

稍過片刻。

“快看哪里，城樓之上?！?

“有人要跳樓！”

“不，那好像是陣法！那人是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要干什么？”

“羽咒是什么東西？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惡靈？”

“哇嗚嗚——”一個小孩子在人群中，現得太過矮小，但還是在不斷的喊著。

到處都充斥著壓抑的氣氛。哭聲，慘叫聲，以及惡靈的叫聲，混亂不堪。

“遙遙”暮云被羽皇抱著，大家閨秀半輩子的羽后，早已沒了人前那份端莊，痛苦地叫喊著：“女兒，快回來?。　?

但她知道女兒再也回不來了。

羽皇抱著自己的愛人，看著自己的女兒赴死，痛的說不出來話，只能讓淚肆無忌憚地流。

“遙安——”羽辰嘶喊道，本是該開心的臉上，現在卻充滿了悲哀，身上華麗的喜服，也變得狼狽不堪，使著法術，拼命穿梭在人群中，只想要抓住那一抹紅但好像還是晚了。

“妹妹——”，凌玨離凌遙安很近，他本想把她拉回來，但卻有一只手從背后用力抱住他，凌玨奮力掙扎，甚至是用匕首刺了身后人，也無用，身后人似乎是感覺不到痛的，一直抱著，不撒手。

“來不及了，晚了，她已經開啟了羽印?！鄙砗笕苏f道。

“我乃羽族第三十六代公主凌遙安，順應天下蒼生而生，也應為天下蒼生而死。天芒羽咒，日月星辰，羽族公主，以魂祭之。”凌遙安站在城樓之上，羽翼從背后展開，緩緩升起。

周圍的惡靈停止了攻擊，眾人看著凌遙安從城樓之上緩緩升起，繡著鳳凰的浴血火鳳服，千金玲瓏鳳冠，鳳冠霞帔，萬里紅裝，手腕腳踝處帶著琉璃鳳鐲，以及后背的金翼，手里結著羽族秘印，不知是何緣故，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金光，真是美，美到沒有詞可以形容她。

大多數人都看出來了，有人為她嘆息，感傷，悲哀，本該是大婚之日，本該值得開心的日子，她卻要了卻終生；本是驚才絕艷，天賦卓絕，卻落得連輪回都入不了的結局。

可是當事人卻沒有那么多感情變化，凌遙安看著底下的人，羽辰，哥哥，父王，母后，詩涵，亓官上瑞，花麟，小醫仙，以及哥哥好不容易從血淵里就出來的小神仙露臨淵，自己的師父玉瑤，“師母”軒慕宇，以及只有一面之緣卻一直護著自己的陌清玉，那個待人溫和的楚師叔，還有愛戴自己的百姓，笑了起來，原來這么多人一直在我身邊，我看著他們痛苦，悲傷，無可奈何，懊悔的神色，感嘆自己才剛剛十八就走了，走的太早了。

凌玨立馬從痛苦的回憶中清醒過來，看著自己房間，陌生又熟悉，沒有見過的畫面卻一直讓我感到一些熟悉的感情。

“凌遙安”突然出現在門旁邊的花瓶出，對著自家哥哥笑著，就好像大婚之前時的那般開心。

凌玨趕緊趕緊從床上起來，向凌遙安抓去，抓住了好像又沒抓住。凌玨一遍一遍地用手敲打額頭，告訴自己這都是假的，但好像沒有用，痛苦太真實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凌玨醒來了，卻發現床上還躺著自己。

“這……怎么還靈魂出竅了？”凌玨自言自語道。

但那位“凌玨”醒了過來，眼睛還是略微紅腫，穿著孝服，便去往大殿了。

現在殿里沒有人，守靈人“羽辰”看見“凌玨”，兩人對了一個眼神，便知道對方想要說些什么，羽辰微微頷首，便去偏殿休息了。

凌玨就站在一旁，看著“自己”朝棺材磕了三下，說道：“遙安，是哥哥的無能，沒能護好你，我們兩個從你離宮以前一直一起長大，我卻沒有在幾天前發現，要是我早知道，結局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此時，門口出現了一個人，是“師尊”，不對，此人身上的戾氣很重，跟夢境外的人除了長相一樣，就再也沒有相似之處了。

凌玨好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平淡說道：“你現在出來干什么？你傷還沒好，先回去休息吧。”

“我來是想看看她，你在怪我？”那人一動不動矗立在門口，聲線平緩，但卻又讓人感到驚涼。

凌玨就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倆對話，感覺有些瘆人，感嘆道：幸好自己現在是個跟空氣差不多的東西。

“沒，沒必要了，也不需要了，現在說什么都是無稽之談?！?

“那你的意思是沒必要，但還是想？”

“我現在不想理你，出去吧?！?

估計那人不知是自感無趣，還是其他緣由，就離開了。

凌玨跟著那人走，剛走出大殿，就又回到“凌玨”旁邊了。

凌玨心里想著：這玩意難道還有空間限制嗎？

事實證明：果真如此。

凌玨就老老實實地跟在“凌玨”旁邊。

到了巳時，父皇母后，“詩涵”“羽辰”帶著些人過來了。

母后的眼里含著淚水，忍不住摸上了棺木，痛苦的地說道：“遙遙。”

父皇在一旁把暮云拉到了一旁，說道：“暮云，遙遙該走了。”

一時間，大殿里充斥這悲抑的氣氛，以及低聲哭泣。

“羽辰”臉上滿臉淚光，“羽詩涵”也是如此。

“凌玨”也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么痛苦，說道：“是啊，母后，妹妹也該走了?！?

大祭司在后面沉穩地說道：“皇上，皇后娘娘，時辰到了，公主也該走了?！?

凌玨站在一旁，看著這群人，除了心口上的痛苦，身體上的疼痛，無法言喻，看著努力保持平靜的自己，心口上的疼痛越發加劇。心里想著難道這疼痛還一起受，感同身受？

大殿的氣氛緩緩消失，也慢慢靜了下來，羽皇朝身后的人伸了一個手勢。

因為羽族的規定，逝世的時候，可以同一輩或者比自己小一輩的人為自己送行，但絕對不能有比自己大一輩的人。

即使那天“羽辰”與“凌遙安”沒有拜天地，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羽辰”與“凌遙安”是夫妻，是北鏡國唯一的駙馬爺。

“羽辰”雙手舉著凌遙安的碑，身后是“凌玨”和“羽詩涵”，當他們出了皇城時，羽皇和羽后在身后目送他們想，門口為了一大群百姓，當看到他們出來時，自動開道，跪在一旁，為凌遙安送行。他們知道他們那個愛笑的公主殿下永遠停留在那天。

凌遙安一生都為民，一生救人無數，她的愛沒有國界，北鏡國的人救，其他國家的人也救。世人始終尊稱她殿下，她擔得起，也配。

那天過后，許多人都變了。凌玨看著“自己”從一個愛笑的少年變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粗坝鸪健币恢痹谧儯瑓s始終每個月都會去皇陵。

凌玨眼前的景象變化起來了。

看著“詩涵”也沒了當初那位明媚活潑，但她的身旁始終都有“亓官上瑞”護著，也就如“凌玨”的身旁有“露臨淵”。

“花麟”的身體也相形見拙，活不過二十五歲，一語成緘啊。

明帝二十七年，也就是三年后，北鏡國右相之子“花麟”逝世，年僅二十四，其妻子小醫仙葉池退隱山林，不出。

明帝二十九年，北鏡國出現瘟疫，謠言四起，說是羽妖當道，必遭天譴。恰好也只有羽族人才會被傳染，三天便死。一時間，各國派人湊齊軍隊，在北鏡國周圍放火滅疫，軍隊所到之處，無一活人，無一活物。

本來國內病情嚴重，又遭外敵來襲，內憂外患。

明帝三十年明穹帝因渡劫失敗，逝世。羽后毒發，沒過幾日，也走了。因此現在所有的重擔全部落在“凌玨”身上，父母逝世，瘟疫橫掃，外敵入侵，許多人都在為他們的殿下擔憂，許多人也在看笑話，笑道：什么殿下，不過只是一條瘋狗，很快就會成為一只喪家之犬。

凌玨在大殿中，看著“自己”。

“陛下，四國大軍從南面來，再有七日就到達皇都了。”

“陛下，瘟疫已經快蔓之全國了?！?

“陛下，許多災民已經到達皇都附近了。”

“陛下，前線戰報，威武大將軍因被敵人偷襲，犧牲了?！?

“陛下，如今正值國破家亡之際，請陛下快做出決定?！?

一時間，大殿里人聲鼎沸，嘈雜不堪。

凌玨看著這副景象，為龍椅上的那人緊張。

只見那人眉頭緊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露臨淵”從偏殿過來，在“凌玨”

耳畔悄聲說：“葉池已經研制出解藥，現在已經到了宮里?！?

此時，“凌玨”的眉頭慢慢舒緩，睜開眼睛，沒有往日的那束光，只剩下無盡的黑暗，以及眼底讓人看不出來的思緒。

緩緩開口：“災民放入皇城的東南角，開放糧倉，昔日右相之子之遺孀，已經研制出解藥，太醫院三百多名太醫，五十名留守皇城，其余人帶著解藥前往災區，御林軍會帶著你們去。威武大將軍羽辰追封為鎮南王，葬入皇陵。朕御駕親征，退朝?！?

武帝元年，武帝御駕親征。

武帝三年，戰爭平息，瘟疫消散，北鏡國休養生息。

武帝五年，鶴齡郡主羽詩涵，北鏡國左相相繼逝世。

武帝六年，小醫仙葉池逝世。落文侯之妻玉瑤逝世。

武帝七年，落文侯軒慕宇對外宣布逝世。

武帝十二年，武淵帝宣布退位我，武帝沒有子嗣，繼位者乃是凌氏一旁支子弟，天資聰穎，善懂帝王之術。

武臨帝三年，“凌玨”毒發身亡，逝世。

那天凌玨在山里的一間茅屋旁，看著“露臨淵”抱著自己的尸體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嘴里在不停地嘟囔著：“我想到辦法了，我可以救你想救的人了。一切都快變好了，我也求得雙生結的解法了，你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呢？為什么呢？”

周圍的人沒有上來打攪。茅屋外也是一群兵在守著。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對外已經宣布死亡的落文侯上來，想要帶走我的尸體時，“露臨淵”動了，有些瘋狂，吼道：“滾開，別碰他，別碰他，離我遠點。滾??！”

“陌清玉”先讓其他人退后，回來看著“露臨淵”，說道：“露臨淵，你也該醒了，他已經死了，他沒了，你要清醒點?！?

“軒慕宇”把手輕輕地放在“露臨淵”的胳膊上，說道：“人死不能復生，但我有辦法，你不是孤身一人，你還有我們在，相信我們，也相信他，他不會留你孤身一人在這，他一定會回來的。”

在看到“自己”死后，凌玨的視線慢慢模糊起來，現在更是什么都看不見了，連聲音也聽不見了。慢慢睡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之時，就已經回到現實了，看著身旁圍著一群人。

“你終于醒了！”羽辰在一旁叫喊到。

然后竄了出去，大聲喊著：“凌玨醒了，凌玨醒了?！?

凌玨有股想要拍死羽辰的沖動，但是忍了下來。

看著一個個進來的人，心里還是暖的，在看見師尊時，有股無法言喻的感覺，看不清他了，不知是對，還是錯。

但是看著圍在自己身旁的人，剛剛在夢境中看著他們一個一個逝世，至今心有余悸。

露箋看著凌玨的表情變化，微微舒了口氣，不知是笑，還是哭，。

“凌玨，牛逼?。∷寄芘压滦前。　庇鸪皆谝慌哉φ艉舻?。

“我也弄了一把，落神鞭。”

凌遙安笑著說道。

玉瑤在一旁說道：“你們這一屆的資質也太好了吧，基本上都是人人一把孤星，你倆呢，是一人兩把。咦～”

“我這次弄個歡生鈴，你們誰要是惹我不開心的話，我就給你們織個夢境，讓你們出不來。”陌清玉開玩笑道。

剛剛經歷過自己一生夢境的凌玨，再也不想聽到這兩個字了。凌玨看著在一旁的劍，拿起來看了看。

劍柄處有一小字——年年有寒，年年碎之。

碎寒。